云霄宗大劫之后,留在宗门的紫府以上修士仍有上百人,此时几乎全部聚集在这座宫殿中,眼神复杂地凝望着高台上那位老妇人。
梁素英斜斜地靠在座椅上,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伤痕,一张老脸却是惨白如纸,长眉耷拉,神态憔悴。
「……海族卑鄙龌龊,假意与太上掌门谈判,暗中布下埋伏,四头元婴大妖同时偷袭,简直是无耻之尤!」
顾盼兮清脆而带着愤怒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她是整件事的见证者之一,交战中侥幸未受什么伤势,此时便由她来讲述事发经过。
原来,梁素英就任云霄宗太上掌门之后,对宗门一番盘点,发现那越州实在是丢得不明不白,于是决定亲身前往越州,同窃据那地方的海妖交涉。
这么做,一方面是希冀一旦成功,当可为自己大涨声望,巩固在云霄宗的统治。另一方面,云霄宗遭劫之后,宗内一贫如洗,倒是各地家族因为老祖的不予追究,保留了不少元气。若是能收回越州,将这地方的资源发卖给这些家族,赚回的灵石将能维持宗门数年运转。
而且,她一直以为嘉禾老祖还留在许国,有他老人家为后盾,这次谈判即便不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想得太乐观了。
事情起初非常顺利,海族客客气气接待了这位云霄宗新的主人,满口承诺一切皆可商谈。结果却在谈判当日突然翻脸,还偷偷调遣来了四头元婴大妖。最后双方一番大战,梁素英被打得连连吐血,狼狈而逃。
「……日昇真人,还有木霆真人,都被海妖给抓走了!」顾盼兮悲愤地喊道。
日昇真人是沐日昇。木霆真人全名梁木霆,乃是一名金丹中期的修士。梁素英掌管云霄宗后,特地从梁国选来两人,其中一人为梁迦乘,另一人就是这梁木霆。后者被她委任为副掌门一职,协助其管理宗门要务,极受重用。
梁素英这次前往越州,一共带了六名金丹,也包括这梁木霆。原本是想着让他捞些功劳,却不料在战斗中给海妖打伤,连同沐日昇一道做了俘虏。
「此仇不报,本尊决不罢休!」梁素英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
殿中一片沉默。
梁素英脸色渐渐阴沉,目光在一张张泥塑木雕般的脸上扫过,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愤懑。
「冯副掌门,你有何高见啊?」她冷冷问道。
冯橖应了一声诺,连忙从人群中走出。那天他从密室中找到了燕西陵的魂灯,立下大功,虽然老祖当时就走了,没留下什么吩咐,梁素英还是不敢不遵照老祖之前的意思,让他做了云霄宗的代掌门。
只是这代掌门,以后能不能转正,或许只有梁素英自己清楚了。
「此事涉及海族与我人族之争,依弟子之见,需禀告真尊大人,由他老人家定夺。」冯橖答道。
这建议中规中矩,倒也不出众人所料。梁素英听后,神色间虽有些不甘,却也没有反驳。闭目沉思片刻后,道:
「也罢,便依你所说吧。只是……老祖仙踪杳杳,却是去何处禀报?」
「真尊他老人家终究是周国太上,不可能离开太久,」冯橖分析道:「不如派人前往周国,将鄙宗困难诉说一二,想来即便老祖不在,周国同道也必有方式联系到他。」
「再说……」他补充道:「秦国女皇还关押在周国,老祖不可能放任不管。快则三月,迟则半年,老祖必然会出现在周国。」
「
嗯。」梁素英微微颔首。这冯橖她虽然打心底瞧不上,此人实际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哪位愿走一趟周国啊?」好一会后,她又问道。
冯橖心中一动,正欲开口,却见梁素英已看向身旁,问道:「迦乘,你伤势可还碍事?」
「启禀老祖,弟子这伤已好得多了,不碍事的。」梁迦乘语气轻松地答道,只是那脸上的怨毒忿恨之色,却依旧难消。
他双臂被杨珍所毁,且是那种接不回去的损毁,所幸的是,这时间还不算长就遇到了嘉禾老祖。一番救治下,断臂重生,双肩重新长出了两条手臂。虽不能如往日般运用自如,但看上去也如常人无异了。
当然气血大亏,这段时间是不能和人斗法了。
「善,」梁素英点点头,道:「周国那边你是经常走动的,需要见什么人你也很清楚,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冯橖大失所望。他还盘算着见到老祖之后好好表现表现,将自己头上这个代掌门的「代」字去掉呢!想不到这梁素英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
既然是向真尊老祖求救,必要的流程自然不能少。于是梁迦乘找到冯橖,认真撰写了一封求援信,用的自然还是那钻天角犀的符皮,镇国玉玺的印鉴。
如此一番完成之后,差不多花去半个时辰,梁迦乘不敢耽搁,带着信物,拖着病体朝传送阵匆匆行去。
在传送大厅,他遇到了一人。
「见过梁师兄。」一身素白的云素真人毕恭毕敬行礼。
「你这是……」梁迦乘狐疑地看向女子。
「小妹欲往邵州办些事情。这传送阵启动一次耗费不小,小妹便寻思着不如在这等着师兄一道前往,也好省些费用。」云素一边笑着解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递了过来。
跨州传送阵的费用,原本是在一个上品灵石到几个不等,对于金丹真人来说,这算不上多大的开销。不过这是以前的报价,梁素英执掌宗门之后,为了弥补亏空,将各地的传送费用一下提高了十倍。而且,如果是重新启动,还有一笔启动费用,同样不菲。
一来二去,云素如果自身前往邵州,这传送费用差不多需二十上品灵石,这就很让人很肉痛了。
正经是搭梁迦乘「出差」的顺风车,一下可节省一半开销,何乐而不为。
梁迦乘接过玉盒,轻轻推开一角,见是四枚上品灵石,暗暗点了点头。
「哼!既是同路,那就一起走吧!」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尽管对云霄宗这些金丹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看在灵石的份上,通融一下倒也无妨。
不多久,传送阵光芒亮起,两人一同站上法阵中央。
「老夫听说道友乃是云州人,不知去这邵州,有何贵干呀?」梁迦乘随口问道。
「这……」云素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师兄可曾听说过邵州甘溪郡的贾家?」
「不曾。」梁迦乘微有不快。他一个外来户,哪知道许国
「贾家是传承千年的紫府家族,祖上曾经出过金丹真人,」云素道:「小妹前段时间听说,这贾家和失踪的匡文质关系莫逆,便想着……」
说到这里,她诡异一笑:「或许能打听到那些人的下落,至不济也能敲打些东西出来,师兄,你说是不是?」
梁迦乘恍然大悟。
虽说按照规矩,联军攻破云霄宗山门后,对于云霄宗管辖范围内的大小修真家族,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一般不予追究。但实际上不会这么简单。尤其这次联军退去之后,新上任的梁素英本来就不是许国的土着,自然没有轻易放过这些人
的道理。
只是各修仙家族与宗门现存的这些修士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弄不好也可能搞出乱子。她手头拢共就两名自己人,其中一人还被海妖抓走了,故而一时也没多少时间精力,去处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倒是云霄宗内部,一些高阶修士却趁机对某些家族开始了敲诈勒索。他们本乡本土,清楚哪些家族可以欺负,哪些不好招惹。甚至事情不方便时,还会找他人代为出面。
这么看,这云素真人赶赴邵州,应是受了某位金丹的指使。
梁迦乘对这背后的勾当没多大的兴趣,他好奇的是,云素为何要将此事告之于他?
很快,他便从对方口中得到了答案。
「小妹有个不情之请,」云素柳眉轻蹙:「那贾家虽说只是紫府家族,毕竟有着上千年的底蕴。若是他们顽冥不化,发生了冲突,小妹只身一人,纵便境界上压上一头,也担心出些差错啊!」
「不知迦乘师兄,可否愿同小妹走这一趟?放心,师兄不必出手,只需在一旁帮小妹撑撑场子,镇压住某些宵小即可!」
「师兄的好处,小妹一分也不会少的!」女子美眸流转,带着几分娇羞道:
「师兄乃是太上掌门信重之人,小妹却是一介妖修,原本就不受那些人待见。以后这宗门中,小妹可信赖依靠之人,也只有师兄了。还望师兄多多照拂啊!」
敢情这蛇妖处心积虑,原来是找了个由头,想借此讨好本座啊!
梁迦乘疑虑尽消,同时心中也是一动。自己已经是云霄宗的人,确实也该发展一些心腹和自己人。这云素真人既有此意,又不合群,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至于贾家的反抗,面对着两名金丹真人的威势,谁敢有那样的胆子!想灭门吗?
「好!」他捻须大笑,爽快道:「那便依师妹所请,走这一趟!」
……
梁素英让他出使周国,且不说老祖在不在那里,就算在,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拜见的。这事情拖上几日再平常不过。
而去一趟甘溪郡,有传送阵往返,顺利的话半天便能办完,还能大赚一笔灵石。这事怎么看都值得去做。
于是两人抵达邵州之后,马不停蹄,又坐上了去甘溪郡的传送阵,一刻钟后,他们已出现在一座闹市。
云素取出一艘精致的小型飞舟,亲自驾驭,带着梁迦乘朝两百里外贾家的庄园飞去。
这点距离对于金丹真人不过是须臾之间。很快飞舟已驶出六七十里远,来到一座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空。
飞舟突然一顿。
梁迦乘心头诧异,正要喝问,忽觉脊背发凉,毛发倒竖!
他想也不想,慌忙从丹田召唤出一面法盾,挡在身后。
「锵!」一柄飞剑刺在法盾上,发出沉闷的撞响。
梁迦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按说他乃是金丹后期,高出云素一个小境界,即便是遇袭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可惜的是为了助他生出双臂,嘉禾老祖从他体内抽取了太多的血气,现在的他其实就是一个空架子。若是对付紫府这样远低于自己的修士还不打紧,但面对实力相差不大的云素真人,这就很要命了。
云素一招占了上风,当下毫不相让,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势大力沉的法印,朝着对方狠狠砸了下去。
完全是一副硬碰硬的法力对撞。
梁迦乘再次吐血,几招后终于不支,被云素一剑刺穿了心窝。
从遇袭到身殒,不过短短数息,甚至连自爆都来不及。
「为什么……」他喃喃道,死不瞑目。
云素目光阴狠,又在他身上连刺数剑,
确定他死透了后,这才上前,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找到一枚空间戒指,以及几件随身携带的法器,便再无他物。
戒指被打了禁制,云素一时打不开,不过从云霄峰出来后对方的行踪便在她掌握之中,想来她要找的那件东西,应该就在这戒指中。
于是她不再耽搁,将尸身收入灵兽袋中,转身朝甘溪郡城飞去。
接着坐传送阵回到邵州,下一步却不是返回云霄宗,而是借助州与州之间的传送阵,一路经崇州、襄州,来到襄州最东面,靠近越州的一座郡城中。
到了这里,她不再乘坐传送阵,而是拿出先前那艘飞舟,向着东边疾驰而去。
越州已经被海妖占据,一路上随处可见妖族结伴而行,或在某地肆虐。偶尔也有发现飞舟驰过,意图拦阻的海妖,却都因为飞舟速度太快,追赶不及。
数个时辰后,飞舟横渡越州,来到了无尽之海的西岸。
云素停下飞舟,将腰间系着的一只海螺取下,放在嘴边,运转法力,滴滴滴地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