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打坐一般盘腿坐好,余喜在他对面紧张地跪坐,不知所措。
任逸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天圆地方”滚滚转动。
余喜的名字出现在内壁上,光芒汩汩向着她流去。
片刻之后,金光熄灭。
“暂时稳定住了。”任逸仔细看了看余喜的脸,此时她已经把污泥擦干净,头发也梳顺了。脸上的雀斑还在,看不出“肿胀圣女”的五官在她脸上扩散的痕迹。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俺们定当涌泉相报!”老余两口子眼含热泪,噗嗤一声跪在了地上。
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解决降临者。
任逸环视一圈,六轮红日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方,照得雪原一片金黄。所有人大包小裹背在身上,目光紧紧跟随着任逸。脏兮兮的泥头车停在不远处,反射着阳光。
任逸呼出一口白气,“都收拾好了吧?抓紧上路。”
泥头车轰隆轰隆地在大路上跑了一上午。
或许是人口少的缘故,这里一些基础设施遭受降临者的破坏不太严重。马路虽然很破旧了,但没出现大面积毁坏。
“人还挺多的,一路上看见好几辆车了。”任逸看了一眼反光镜,一辆红色货车的影子远远出现在后面。
“对,毕竟这是条交通要道。要去西南都得从这走。”老余坐在副驾驶上,边看地图边说。
一路上没出状况,任逸开始想自己的事情。
得抓紧时间把学习安排上了。
道士的名头还是很好唬人的,老余这群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将来多背点朗朗上口的知识,接点驱鬼啊、看风水啊之类的私活,这不就赚回来了吗?权当投资了。
现在正处在荒野上,要想快速弄本道学书籍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得亏“天圆地方”有“面对面快传”的功能。
“坠月”的那啥绝版书贵就贵点,别再露怯了。
将来一段时间内肯定都得以道士的身份过日子,万一遇到专业对口的事,再把传真和尚抓过来就尴尬了。
好在昨天晚上传真的话没人听见。
不对,或者说,听见的都死了……
想到这里,任逸再次启动“天圆地方”。
任逸的意识在明明灭灭的名字上停留一圈,还是老老实实连通了“坠月”。
贵就贵了点。起码人家质量有保证。
传真:朋友,书你不要了?怎么说话不算啊?
狗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的计划没准就成了!
坠月:看了一圈,还得找我吧?
狗头:成吧。我告诉你密码,你把书的内容传过来。
任逸安慰自己,毕竟之前走镖赚了不少,也不算赔钱……
傻子竟是我自己。
不一会儿,任逸脑海中接连浮现一张张竹简的画面。
字刻得很模糊,龙飞凤舞,涂涂改改,有的地方都发霉了,甚至竹片断得一根一根……
“这都啥啊这是!”任逸大怒。
真·原版啊?
好歹给我写几个看得懂的字啊!哪怕你给我整个地摊盗版印刷这两万我花得也值啊!
任逸立刻有敲响了“坠月”。
狗头: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你不负责翻译?
坠月:我这是当古董卖的,你以为呢?你见过哪个古董带翻译?
狗头:你这不妥妥的骗子吗?
坠月:我骗你啥了?《肘后备急方》是不是?原版,是不是?我哪一句说得不对了?
坠月:不服来战,劳资神射手,八百里开外一枪干爆你狗头。
吞天:不许骂人。坠月
坠月:没骂人啊,他id就叫狗头。
……彳亍吧。
扯皮半天又扯不出个结果,还是自认倒霉吧。
任逸憋了一肚子气下线。
天逐渐黑了,一个流民自己筑成的镇子出现在任逸的视线中。前方翻倒的马路牙子边上杵着一个自制的木牌,上面写着“加油、食宿、过磅”等字。
但是由于很久没人维修,都已经褪色破败。
任逸想了想,“行,今天也走得够远了,就在这住下吧。”
泥头车打着转向,往岔路驶去。
这镇子规模不小,外围由一片旧世界的矮墙改造而成,编织着铁丝网,垒着军事沙袋等物。门口两座很大的门岗,空地上停着成片的车,车上落满泥土和落叶,都一副报废的样子。
任逸远远停下了车。
李春生活动着佝偻的肩膀,扶着车斗把手翻身跳下来,“颠了一上午,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二狗子也跳下来,他里面光着膀子,外面套着余嫂借给他的羊皮袄,“憋死了,赶紧下来活动活动。”
入口处有家水泥墙砌起来的商店,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窗口挂着一大串简易包装的洗头膏之类的东西,已经被太阳晒得褪色。
任逸启动“偃师”感受了一下,整条街上都没有生命迹象,不知这里的人是集体追寻“圣女”去了,还是活活在梦境中饿死。
“暂时是安全的。”任逸说完,独自向着马路对面的山坡走去。又到了打猎的时间。
他的身影走出很远之后,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窗框上随风飘荡的一大串洗头膏包装袋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他在这里……”
包装袋上的美女照片突然扭曲,双眼诡异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附近所有祝祷官,立刻前来!”
众人生火做饭,夜幕很快降临。
“今天轮到我们两口子守夜了,”刘大姐收拾完碗筷,拉着刘大哥往篝火堆边一坐,“大家放心。道长你开了一天车,早早休息吧。”
任逸确实困得够呛,将驾驶座的座位放倒,立刻就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众人各自收拾完,逐渐睡去,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冷风吹过,温度降到一天之中的最低点。
哒、哒。
荒野中,一连串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像是起了一阵白色浓雾,从黑暗中缓缓渗出,向着流民的营地蔓延。
“有能力者靠近了。”
任逸正在沉睡中,忽然听到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咚。
猝不及防地,刘大哥脑袋猛地耷拉下去,整个人毫无知觉地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这人真是的,守夜还能睡着了?赶紧起……”
刘大姐弯下腰去拉他的胳膊,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袭来,刘大姐眼前一黑,地面在她视线中越靠越近。
咚。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之后,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这股力量瞬间就席卷了整片营地,一时间,整片营地都像睡死了一样无知无觉!
“念力类能力者!”任逸心中猛地一跳,睁开双眼。
“天圆地方”飞速转动,金光倒冲,他用愈合能力强行驱散睡意。
黑暗中,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全放倒了。”
鞋跟踩着荒草的声音不断移动,她来到任逸身边,车门砰地被拉开。
那声音莞尔一笑,“他也不例外。”
任逸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月光下,两位穿着黑色披风的美艳女人正站在他面前,两张面孔一模一样,正用同样角度微笑着,万分诡异。
是“肿胀圣女”的祝祷官!
“动手么?”另一个道。
“启光会的人不好对付。”车门外传来冷哼一声。
启光会?她们以为我是启光会的?
也是,我毕竟用了“流火”……
任逸闭着眼,脑内飞速思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等附近的祝祷官们到齐之后,由圣女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任逸心里一惊,找了许久的“肿胀圣女”终于要出现了?
“反正他也动弹不了,我们先把周围巡查一遍,不要混进漏网之鱼。破坏了召唤仪式就得不偿失了。”
“也好。”
车窗外嗒嗒几声,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远去,废弃小镇中又恢复一片睡死般的鼾声。
任逸立刻睁开了眼,额头冷汗下来了。
时间不多了,得马上想出应对之法!
他立刻调动“天圆地方”,将愈合能力传递给每一个流民,暗中将他们从昏迷中唤醒。
“嗯?”刘大姐迷迷糊糊爬起,“我这不是守夜呢吗?怎么睡着了?”
“嘘——”他立刻喝止。
唰、唰,大雾中,又一阵脚步传来。
任逸侧耳细听。
怪异、臃肿、拖拉、伴随着刺耳的吱吱怪声,仿佛收割灵魂的无常在寻找目标。
白雾粘稠如有形体的物质,大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靠近。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肿胀圣女”么?
任逸赶紧闭上眼,意念中“天圆地方”飞速转动,电光石火。
“咳咳……”
传来一个沙哑古怪嗓音。
此时,那身影终于缓缓走出,身上穿着黑色长兜帽,显然又是一个祝祷官。
任逸迅速一瞟,短短一秒钟的工夫,任逸却吓得回不过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脸居然那么恐怖!
她六十出头的年纪了,消瘦佝偻,盘在后脑勺的发髻已经灰白。但她的半张脸仍旧饱满鲜艳,跟余骏梦中的“肿胀圣女”没什么两样。
更可怕的是,她的另一半脸却毁容了,伤疤交错如同融化的蜡像,几乎看不出人形!
同时,任逸也请了那古怪吱嘎声的来源——她手里推了一辆锈迹斑斑的、装满医用刀具、针管的小推车!
她一路晃晃悠悠,在满地的铺盖之间梭巡,打量着每一个不省人事的流民。
任逸屏息凝神,用意念紧紧追着她身上飘出的一团丝线,一旦她对流民下手,任逸立刻发动“偃师”。
终于,容貌诡异的祝祷官佝偻着背,停在了半敞着的驾驶室边。
“这又是个年轻的。”
她往车里看了一眼,弯下腰在小推车里用力翻找,拿出一根针管来。
任逸假装昏迷,躺着一动不动。
“这是给我上刑来了?还是她的能力?”任逸脑海里绷紧一根弦,一触即发。
祝祷官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她这是在干什么?害人之前还得消消毒?”任逸不解。
突然,他觉得自己手臂一凉,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了上来!
“别动!”
任逸唰地睁开眼。
意念中,无数连接在她关节上的细线瞬间绷直,老年祝祷官立刻动弹不得!
“你没有陷入昏迷?”她的背影僵了僵,开口道。声音沙哑如同地狱鬼魂。
任逸意念发力,她身上的关节发出一阵危险的咔嚓声。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任逸冷道。
“我看你年轻,就想着给你打点营养液,或许还能多撑几周。”
“营养液?”任逸皱眉。
任逸捡起地上裂了一半的安瓿瓶看了一眼,确实是。
“为什么?”任逸诧异不解。
毁容的祝祷官用还算完好的半边来苦笑一下,沙哑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