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在前宅留出了足够的人手,这些人明里或是暗里盯着影龙卫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后宅那边齐家的丫鬟、仆从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有人收拾物件,有人修检马车,主家已经发下话来,明天一早管家将为绝大部分人发放遣散银两,归还卖身契。
这个消息一宣布有人欢喜,有人伤心,并不是所有仆人都愿意离开齐府自谋生路,很多人在外面已经没有了家人,突然间让他们各谋生路,难免让人心生不安。
有一些仆人想借乱裹挟细软翻墙而走,却被守在墙外的影龙卫力士用弩箭逼回。
夜间发生在齐府中的种种乱象,让齐大年觉得眼前的一切,犹如大厦将倾。
齐大年无心顾及这些人,他心中记得父亲的嘱咐,带着二个亲信向一个小院子走去。
齐大年在小院门前站住,一名亲信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里,便上前轻推院门,但院门已在里面上锁,这一推没有推开。
在齐大年催促的目光中,另一名亲信来到院门边上的墙根处,紧贴着院墙猫腰弓步,用身体为同伴做好垫脚处,推门的亲信踩着他的大腿无声地翻上墙头,然后跳入院中。
时间不长,在几声极轻微的响动之后,小院的大门被无声打开,齐大年与另一名亲信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内,那个跳进来开门的亲信,又将院门再次轻轻合上。
小院中有几间精致的房屋,院中的仆人在白天便已被撤走,此时正房早已熄灯,想必其中的母子二人早已睡下。
三人知道要来这院中做什么,不等齐大年吩咐,一名亲信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上前挑开门叉。
齐大年拉住这名亲信,冲他摇下头,向厨房那里指了一下。
两名亲信会意,跑到厨房那边抱来木柴,来回几趟之后,正房的大门与窗上均被架满了木柴。
二人找来菜油,悄无声息地将油淋在堆满木柴的房子四周,倒空了两坛菜油后,他们回头望向齐大年。
齐大年见准备完毕,抬手在怀中摸了摸,没有找到火折,便冲着其中一名亲信做一个放火的手势。
那名亲信不敢犹豫,在怀里拿出火折,吹出明火,向着正房四周的柴堆上点去。
大火借着寒风,呼啸而起,转眼间便将房间吞没,火舌舔舐着木制的窗棱与梁柱,将里面的母子二人锁死在房内。
凄厉的女子呼救声,与孩子的啼哭声,搅得齐大年心中一阵心烦。
火燃眼看着已蔓延至屋顶,里面母子二人的呼嚎声越来越弱,远处有仆人在高喊走水的叫声,却无人组织来救火。
齐大年看眼着火的房子,又细院外的喊声,居然没有人过来救火,这种事放在以往的齐家绝对不会发生。
昔日偌大的齐府,人心已散,没人再关注一个起火的小院,高楼倒塌之时,原本笑脸盈盈的宾客们都在各自逃命。
齐大年认为房中的人再无活路,他带着亲信离开小院,爷爷与父亲那边还需要他去盯着,往日那些低眉顺眼的贱骨头如今全起了小心思,若是没个压得住场面的人在,他们说不定会私藏齐家的细软。
对于齐大月妻子与儿子的死,齐大年根本不放在心上,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大家族自我清洁的一种手段。
齐大月没在金殿上反咬齐家一口,全是因为这对母子早被齐春秋接到府中,如今齐大月的事情已了,这对母子再留着就有些麻烦,说不定哪天被重熙皇帝想起来又是祸事一桩。
肖华飞这时正在门房的床上假寐,赵千里慌忙来到门外想要面见肖华飞,却被王老虎黑着脸拦住。
赵千里知道自己今天有些不讨肖华飞欢心,便没敢和王老虎这个副指挥使亲信来硬的,他在王老虎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想让王老虎进屋通禀。
王老虎白了赵千里一眼,不快地嘟囔道:“这府里哪有一个好人,他们自相残杀就杀好了,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谁家花园里还没几具尸骨。不是我说,就算他们全死光了,我家姑爷都不会掉一泣眼泪。”
赵千里自然听不懂王老虎在说什么,他无奈之下只得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塞到王老虎手上。
王老虎捏着被赵千里体温捂得热乎乎的银子,咧嘴冲着赵千里一笑。
赵千里以为有戏,就要绕过王老虎推门,谁知王老虎还是抬手一把拦住他,把那锭银子塞回赵千里的怀中。
王老虎不屑地打量着赵千里,开口说道:“我们家姑爷说了,我将来会到影龙卫里当差,真要这回收了你的银子,怪不好意思的,说不定你转头就会骂我。算了念在大家将来要在一口锅里混饭吃,我就去给你禀报一下。”
赵千里马上表示感谢,并说等这趟差事结束,会请王老虎去喝花酒。
王老虎一摆手解释道:“其实不是我不给你禀报,而是我家这个姑爷起床气很大,这会去肯定会触霉头,然后他心眼又小,以后说不定又给我什么小鞋穿...”
“王老虎,你给我住嘴!三天不打你皮是不是又痒了,等回家再让杜老大收拾你。”肖华飞气愤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骂过王老虎,肖华飞换上和气的语气,“门外是赵百户吗有事就进来吧,别听那个憨货胡说,本官为人一向心胸似海,从来不记仇。”
王老虎冲着赵千里尴尬地一笑,闪身推开房门,将赵千里放进屋。
此时吴苟道与李雷坐在椅子上,李雷一直未睡,而吴苟道被肖华飞的骂声惊醒,正一脸迷茫地望着赵千里。
肖华飞抢先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赵百户如果有急事就快说,本官换床就睡不实,其实也怎么睡。”
赵千里看了眼李雷与吴苟道,见二人根本没有退出屋的意思,便硬着头皮低头说道:“齐府内宅那边有院落起火,看样子火势不小,属下担心齐府内宅有乱子发生,正派人联系齐府中的暗桩,马上会有详情禀报。”
肖华飞疑惑道:“着火了本官为什么没有听到有人示警或是府里有救火的响动,按理说这么大的齐府,该有应对走水的程章吧。”
赵千里斟酌片刻,谨小慎微地说道:“自从大人见过两位尚书大人,齐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乱起来,墙外的兄弟们还抓住几个裹挟细软逃跑的齐府仆人,因为大人有严令不许我们入内宅骚扰,所以目前内宅那边的形势不在我们控制之下。”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本大人把齐府搞乱了是吧,以至现在府里人心惶惶,根本就没人去救火是吧。”
赵千里连忙躬身抱拳,嘴里不停解释自己话里没这层意思,他可不想再惹肖华飞记恨。
肖华飞对赵千里安慰道:“这些全是无所谓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本官想做的,赵百户想一下,如果齐家人不怕,他们明早能按照上面的意思离开京城吗”
肖华飞思虑少许,他不认为齐家内宅这把火就是普通走水这么简单,于是把头转向吴苟道,吩咐道:“让李雷留在这里陪我,你与赵百户带上五十人,去看看走水那处的情况,如果只是普通走水,就带人控制下火势,不要让火势波及别的房屋。如果控制不好,就疏散人群,远远看看,总之我们的人不能有伤亡。”
吴苟道笑着拉着赵千里退出房间,肖华飞看眼李雷,对他说道:“你也睡会,到时和老虎换班,我在这里等着狗子那边的消息就行了。”
李雷没有回话,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肖华飞不再劝说,李雷性子越发孤僻,沉默少言,肖华飞心里觉得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媳妇,看李雷的性子,想靠他自己解释决终生大事,肯定没指望。
肖华飞合衣倒在床上,再次闭眼假寐,他不是不困,而是压根睡不着,齐家的人现在恨他恨得要死,谁知有没有不怕死的家仆,摸过来给他一刀,或是在屋檐上射来暗箭。
时间过去能有小半个时辰,吴苟道带着一身呛人的烟火气回到房中。
没等肖华飞发问,吴苟道便先一步到肖华飞身旁,低声耳语道:“起火的是齐大月妻儿所在的房子,属下到时,那里空无一人,根本没人救火。不过院子挺偏,属下也没管太多。等火势下来,赵千里联系上暗桩进去查看,属下才得知房里是齐大月的老婆孩子。他老婆被大火烧死了,不过他儿子命大,他娘把他藏在隔壁的澡盆里,逃得一命,不过澡盆里水太少,那孩子被烧伤脸孔与手脚,又吸了很多烟气,人已经昏死过去。如今人被属下带出来,安置在外面的军帐中,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肖华飞目光一凝,随口问道:“那孩子多大,如果现在找大夫能救过来”
吴苟道眨巴下眼睛,犹豫着说道:“就是一个几岁稚童,属下看他可怜,刚才给他敷过自备的火伤药,马上找个好点的大夫或许救得过来。不过他爹可是被咱们送进天牢的......如果大人想当这小子已被大火烧死,没人能怪到咱们头上。”
肖华飞白了眼吴苟道,在他头上轻拍一巴掌,才郁闷说道:“反正话全让你说了,我还能当不知道人最不能骗过的就是自己,欺心的事,我做不出来。他爹的罪过与妻儿无干,你去找个大夫先给他治伤吧,就算救不活,这罪孽才怪不到咱们头上。”
吴苟道好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笑着回道:“刚才马老哥已经去找大夫了,我就是来和大人确认一下。如果大人不同意,属下就给那孩子送回齐家去,总之不会脏了咱们的手。不过齐家要是来要人怎么办”
肖华飞叹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么心狠的人吗就算我和他爹不是一路人,我也做不出拿小孩子出气的事来。至于齐家来要人,本官睡得正香,从来不知道哪冒出一个孩子......不过人是你救的,以后这小子就归你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