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飞来到自家公房门外时,听见里面韩严守正冲着给他倒茶的力士吐槽,
“你们肖大人就这么给朝廷当差的?本官一大早上就来等他,现在已这般光景,怎么他还来公房坐班?他是不是在故意身着本官,知道自己在朝议时说错了话,所以不敢见本官!”肖华飞站在门外让韩侍郎,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换上一张笑脸,推门走进公房。
韩严守见肖华飞进来,好像忘记了刚才讽刺过肖华飞,也换上张笑脸,坐在椅子上拱手道:“肖指挥来得早啊,本官今天冒昧来访,有事要和肖指挥商量,呵呵......本官没打扰到你吧。”肖华飞对韩严守笑着虚拱了下手,走到自己的椅子上撩袍坐好,也不急着答话,等接过吴苟道递过来的茶,细细品了一口后才回道:“我们影龙卫可比不得刑部衙门的门槛那么高,当然也没有刑部那么忙,韩大人自然何时想来,就能来。哪怕以后韩大人以后想久居影龙卫也是可以的,那样您啥时想见本指挥使,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儿。”韩严守听到肖华飞的话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嘴上并不服气,
“本官一向秉公执法,两袖清风,可没有什么事需要来影龙卫常住的,这里还是留给肖大人和那些犯官们消遣吧。”肖华飞整理了下衣袖,双手相扣支在桌案上,像审犯人那样问道:“韩侍郎一早便来找本官,想来是有要事吧,本官公务繁忙,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我影龙卫一向奉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这个就不用本指挥使再多说了吧。”韩严守听到肖华飞的话气的明显一愣,然后有些恼羞成怒地板着脸回道:“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本官当成犯人来审吗?本官今天来可是同你聊公事的!”肖华飞假模假样的一拍额头,抱歉说道:“哎呦——你看本官这脑子,审问那些贪官审习惯了。韩大人是不知道那些贪官都是贱骨头,不跟他们板着脸说话就不老实,就喜欢当着本官摆老资格。你说他们都进了影龙卫了,还拿自己当什么狗屁官啊。我们影龙卫还一句话,想必韩老哥也听过吧,叫挨打站直,装登打死。呃,扯远了,还请韩侍郎恕罪,您了要是有什么公务,就请直说吧。”韩严守哪能听不出肖华飞话里的嘲讽之意,不过他还是对得起自家进士出身的身份,没跟肖华飞纠缠下去。
他今天多少有点要求人的意思,所以不得不把姿态放得低些。韩严守平复了下情绪,缓缓说道:“殿下登基在即,刑部已按照朝议时的决议,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名义,把刑部与顺天府一些罪行不大的犯人放了。”肖华飞情绪明显有波动,有些生硬地问道:“本官记得朝议时,可是说过几天才会放那些犯人啊,怎么刑部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再说丞相大人那边也说过,这事需要刑部与影龙卫共同参与才行,贵部怎么不同本官打招呼就把人放了?”韩严守在语气上毫不退让,梗着脖子说道:“这个怪本官吗?王尚书新丧,部里没有主事的人,不管什么破事全找到本官头上,你当本官想背这黑锅?要说这事的源头还要怪在你肖大人头上才是。”肖华飞眨了眨眼,心想这姓韩的扣大帽子的功夫可以啊,明明是他在朝会上首提议罪银的事,怎么就把黑锅扣到自己头上了。
难道这就是大家说的,官字两个口,上下全有理?肖华飞道:“韩大人这么说可就有失公允了吧,本官年纪可不大,记性还好用。韩大人不会不记得,在殿下面前提放人换银子正是您老吧。”韩严守一甩袖子,
“是本官提的又怎么了,可是本官所讲之事,全是为朝廷考虑,这里面可没半点私心。话说回来,就算我们刑部把这些银子收上来,不也是要给你肖大人支援剑北关用的么?你敢说这事,你就没一点责任?”肖华飞实在懒得与韩严守玩逻辑悖论,身子靠在椅背上直接说道:“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那些作奸犯科的犯人,你不通知本官就把人放了,还和本官说这些有什么用?韩大人就说说,今日来本官衙门干什么吧。难道还想把我影龙卫牢里的贪官也一并放了换银子?”韩严守眼珠一转,接口道:“本官来这里倒不是为了这个,不过要是肖大人肯考虑此事,你我可以共同上书朝廷,你要知道那些贪官家里可能藏着不少银子......”肖华飞气极反笑,挥手打断韩严守说下去,
“韩大人要是没什么正事,就请回吧。那些贪官的家财,我影龙卫自会查抄,就不劳刑部跟着费心了。”其实韩严守特别羡慕影龙卫可以查抄贪官这件差事,这不比他们从寻常犯人身上扣出的那点碎银子强多了。
所谓窃勾者诛,不过如此。平心而论,要不是韩严守是正经进士官儿,他真想和肖华飞换一换。
齐府那里到底藏了多少家财,只怕只有肖华飞一个人清楚,至于肖华飞交到宫里那些,京城里只要不傻文官,全知道那不过是小小的一部分罢了。
不过文官却没人敢说肖华飞贪墨了齐家的赃银,因为文官们不敢承认,身为吏部、户部双尚书的齐府,能够贪得那么多的金银。
无他,因为齐家也是文官,还是文官中曾被当成明灯的存在。把齐家的事挑明,就等于在所有文官脸上抹黑。
到时辛焯会不会以为文官们都是贪的,都是家财巨万的,那就太可怕了。
大家以后还如何的在朝会时,正气凛然的指点江山呢,还怎么教化黎民百姓安贫乐道呢。
有些盖子不能掀开,不敢掀开,一旦打开就会臭不可闻,还是说一套做一套来得爽利。
肖华飞十分反感韩严守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可是眼下他还没有韩严守贪赃枉法的证据,否则早就给辛焯上一本,把此人请回影龙卫喝茶了。
韩严守丝毫不见尴尬,
“肖大人既然不同意,那就当本官没说过,其实本官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求肖大人帮忙的。”肖华飞只管低头喝着茶,不愿再和对方废话。
“前几日刑部会同顺天府,共放出犯人二百三十六名,其中有一百多人只交了部分银子。因为有些犯人需交的银两过于庞大,只能先把本人先放回去,方便他们自己去处置家产筹集银两。原本说好咱们放人回去只给三天时间,由犯人筹银三天内送到刑部。可眼下这一百多人里,只有十来人把约定好的银子送回来了,其余案犯均未按时把银子送来。”肖华飞心中不由暗自吐槽,那些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犯人,还能往回送银子?
怕是这百十来名犯人连着家眷一起消失了吧。韩守严方正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尴尬,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有八十多名犯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消失了。至于那些搬不走的死物,原主找不到也不太好处置。”肖华飞无所谓地出主意道:“你韩大人是什么人?你可是刑部的侍郎,人找不到不要紧,你不会把那些犯人的家产发卖了?只要顺天府那边能配合,韩大人还怕咱京城的房契,地契不值钱?”
“按理说京城的房屋田产是好卖,可是现在的买家精的狠,不但想压价,还担心原主不知哪天回来后,找他们闹事,钱袋里揣着银子就是不敢买。”,韩严守无奈叹道。
肖华飞放下茶盏,两手一摊,摇头说道:“韩大人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把事办了,现在出了纰漏,好像不关影龙卫的事吧。再说那些犯人现在如鱼入大海,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想来我们影龙卫也帮不上忙啊。”肖华飞大约猜到韩严守来干什么了,无非是想拉着影龙卫一起下水,帮着韩严守把黑锅扛起来。
可现实是,议罪银子是刑部还有顺天府收取的,没有一分一毫落到影龙卫的腰包,就算肖华飞想帮忙,估计手下那些力士们也会出工不出力。
这不是肖华飞的问题,而是人心如此,大晋各衙门全都如此。影龙卫的人知道事情真相后,心里怕是只会更加生气,可不是肖华飞下几道命令就能改变的。
御下之术的第一要务,就是满足手下的需求,肖华飞若是点头白帮忙,只会让手下人背地里骂他。
韩严守见肖华飞不中计,转而又说道:“肖大人不会以为本官在这中间占了什么便宜吧,你要知道这次收上来的银子,可是有户部与工部的人盯着,兵部那边也插了一脚。他们现在全在等着这笔银子开锅呢,眼下这银子要是收不上来,你那些运往剑北关的刀枪从哪里来,十万支箭矢从哪里来?帮刑部可就是帮你自己啊,肖大人。”肖华飞不知为何心里蹦出一句,卧槽!
有点想把案头上的茶盏拍到韩严守脸上,给对方来个满脸花。感情是便宜全让姓韩的占了,最后剩下的麻烦事,得他来擦屁股。
这叫人干的事嘛!但韩严守明显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摆出一幅你要不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来。
肖华飞想了半天,咬着后槽牙说道:“本官算是服了,韩大人就说说想让本官怎么帮吧。”韩严守脸上露出笑容,从袖中摸出几张写满犯人名字与籍贯的纸张来,顺手摆到肖华飞的案头,
“这是本官与顺天府整理出的逃犯名单,其中五十二名需要借助咱们影龙卫的人手来抓捕。其余一些狡猾难抓的犯人,就由刑部与顺天府代劳了。至于那些犯人该交的罚银,就由肖大人收上来吧,然后送到工部或是户部那边支用。”肖华飞随便扫了眼名单,发现上面的犯人全是外省籍贯的逃犯,家宅离最近的犯人,至少也有三四百里之遥。
这哪是麻烦啊,分明是个填不上的大坑啊。就是肖华飞把手头上的人手全撒出去,没个三五年也抓不住这五十来人啊,有些地方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肖华飞不禁恶意的猜想,刑部这些人难道全是吃屎长大的吗?肖华飞拍着名单,有些不满的问道:“就算刑部想要收议罪银,贵部是不是动脑子挑捡一番再放人,要找那些家在附近,能收上来银子的犯人出手吧,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全放了?韩大人你看看,这位家住南海郡的曾阿大,你们是怎么想的,认为他会在三天内交齐银子?”韩严守脸不红心不跳,看了眼人名解释道:“这曾阿大是一伙海盗的头子,下面人认为他肯定私藏了不少财宝,听他家里人说是只要放了此人,便会往刑部交一万两白银。而且刑部在放人前,他家里人已经预交了三千两。谁能想到他就跑了呢,肖大人您说,他家里肯定不只有一万两白银,难道要个清白的身份不好吗?只要朝廷免了他的罪,以后他就能过太平日子,在陆地上当个富家翁不好嘛。”肖华飞死死盯着韩严守,直到看得韩严守有些不自在,才玩味问道:“本官看此人本是判得秋后问斩,如今贵部一群打猎的,反倒让个猎物打了眼,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本官瞎猜,这曾阿大怕不只交了三千两吧,说不定是往公家交了三千两,而私下里指不定又给谁交了多少银子吧。这会趁着朝廷大赦,他好不容易捡条命,只要不傻,还能不跑。难道还等着那些吸血鬼,每天上门敲骨吸髓才算完?”韩严守没想到肖华飞一语道破真相,但他神情可是一点未变。
韩严守不需要心理建设,便知道有些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虽然他是收了曾家五千两银子,可是如今这曾阿大已经无影无踪了,任肖华飞说破天,也拿不到半点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