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琦行轻轻的将剑往前一推,桃木剑轻柔的朝着宋不凡缓慢递进。
只是,随着那桃木剑越来越近,宋不凡的面色也愈发不太好看起来。
他到底还是错估了这一剑的实力。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自己这师弟,不光是道门上的造诣要比他高出不少,而且如论剑法造诣,此时的赵琦行依然比他高。
面对赵琦行递来的那一剑,宋不凡本想在试一试,但最终,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将手缓缓放下。
赵琦行的本意也并不是杀人,见宋不凡已然放弃,他便没在继续出手。
宋不凡收起双剑,微笑道:「这本就是你应该走的路。」
赵琦行默然。
「师弟,每个人走的路皆不同,你无法左右我,就像我无法左右你一样。」
宋不凡自顾自说道:「你现在可以拦得住我,将来也可以,但你拦我千次万次,我想我都很难改变我的决心了。」
赵琦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不凡的决心是什么,现在已是人尽皆知,他在这条路上付出了后半生全部的心血,这种时候告诉他这个决心实现不了,他绝不会听得进去,哪怕等他自己意识到了实现不了的时候,他依然不会放弃。
一个人,一辈子,大概只能做好一件事。
宋不凡前半生想要成为道门大真人,他没做好。
那后半生,就是要按照自己的决心,建造一个理想国度,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他,无论如何都会把这件事情做好。
哪怕是死。
但只要还活着,那就会一直做下去。
这大概就是让赵琦行很羡慕的地方。
总是有人可以逆天而行。
赵琦行叹气一声,收回桃木剑,重新坐在原地。
风雪渐渐大了。
赵琦行轻轻扫去额头的雪花,看向宋不凡,轻声问了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师兄,哪怕明知会死,依然要做吗?」
宋不凡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我有时候很想试试,我们这些修道的人,到底能不能与这天地抗衡。」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的谈心论道,以及赵琦行所递出的那一剑,让宋不凡有了新的感悟。
他们修道之人,本应是借天道之运,而行之大事。
但到了此刻,宋不凡才渐渐醒悟过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走进了一片死胡同。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那个人间剑修。
他从来不会借什么天道大运。
因为那个人间剑修,从来都是对天道嗤之以鼻,在他眼中,他便是天道,那天道玄妙,与他又有何干?
两人就这样席地坐在地上,头顶迎着雪花,最后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京都城中,关靖站在城头之上,看着那已经先一批出城的先锋军们和已经濒临城下的全武会六楼站在了一起。
只不过,先锋军们并没有抵抗多久,很快就已经损失过半,不得已只能纷纷找机会撤回城中。
城头之上,还站着另外一人,身披金色甲胄,眼角处有一道疤痕,皮肤黝黑,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名叫袁震山。
一名传令士卒很快就来到袁震山旁边耳语几句后,袁震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无奈的摆摆手,让传令士卒先下了城头,然后在心中好一番琢磨,才轻轻的来到关靖身旁。
袁震山有些尴尬道:「死伤比预计的还要多一些,先锋军恐怕……已经退出这场战斗了。」
关靖淡淡一笑,看向袁震
山,摇头道:「老袁,当初我那些副将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所以才敢放心的将京都军交给你,现在看来,我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差。」
这位袁震山,正是原来京都军的主帅。
当年他是最早一批跟在关靖身边的人,经历了边境大大小小的战斗,之后更是被关靖一手提拔成了京都军主帅,也算是草鸡变凤凰了。
只不过,有些人当副将或许是一把好手,当一军之帅到底能不能行,又要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在京都,这个充满人情世故的地方。
袁震山不是不清楚底下有些军营暗地里的那些勾当,但奈何袁震山只是个二品官而已,自然很快被同级别亦或者是高一级别的官员镇住,所以大多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过了。
关靖回来之后,接手了袁震山的京都军,很快便将京都军内部洗牌,那些暗地里使勾当的营有不少都被关靖直接剔除,丝毫不留情面。
但毕竟还是时间太短了,关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好了。
袁震山没有给自己辩解什么,当初跟着关靖就是如此,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找那么多借口有什么用?
关靖问道:「袁震山,京都军中还有哪些军营能挡住他们半个时辰?」
袁震山脸色愈发尴尬,因为关靖说的是挡住,而不是灭敌。
而且只需要半个时辰。
这不就已经是从内心底里,否定了自己的京都军么?
但袁震山依然回答道:「不如让金猊卫试一试?」
关靖点了点头,挥手道:「按你说的办,也顺便让我检验下你在京都安逸了这么多年,带兵打仗的功夫到底丢了多少。」
袁震山领命离去,很快就将一批三十余人的部队带到了城下。
三十余人皆是身穿金色甲胄,手持的兵器也是金色长矛,尤其是胸口上,赫然刻着一小只狻猊的图案,也确实无愧于金猊卫的称呼了。
这批金猊卫,算是袁震山最后的底气。
别的军营大多是别人代劳,而这支金猊卫则是他独自一人培养的。
袁震山亲自披挂上阵,金猊卫浩浩荡荡的便杀出城去,很快就与那即将进城的全武会六楼激战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金猊卫也确实有几分实力,仅仅是三十余人,竟是硬生生将六楼逼退了百丈之远。
袁震山手持金刀,并没有像是那些战场指挥官一样,在马背上不断在战场游走,以此来指挥战局,而是冲在最前,杀入阵中,左突右劈,瞬时间那柄金刀也早已被鲜血染红。
金红相间,看似奢侈,却又可怕。
袁震山安逸了这么些年,带兵打仗的功夫确实不如以往,但还真不至于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此刻的他,依旧如同在边境做副将那般,冲的最为勇猛,杀的也最为畅快。
关靖在城墙上默默点头。
他当然不会看错人,他手底下这么多副将,之所以能推举袁震山成为京都军的主帅,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如此一来,拖上半个时辰,确实是绰绰有余了。
六楼之后,有六人站在最后方,看着刚猛无比的袁震山纷纷露出邪恶笑意,一人忽然问道:「那打头拿刀的那个好像有几分实力,不如我先去会一会他?」
另外一人当即不满道:「血衣,攻城就数你的楼冲的最凶,抢功劳也要收敛一些吧?」
血衣哈哈笑道:「阎罗,先到先得的道理你不懂?」
两人谈话之间,只见一人已经走出了很远,然后转头道:「我去。」
不等别人在说话,那人已经朝着袁震山一掌拍去。
后方的几人都龇牙咧嘴,怎么让这家伙抢了功劳。
如今的六楼楼主,其中有五楼皆是秦青麟私下培养的暗楼主,只要等到站在明面上的楼主一死,他们就出来接替,所以私下里都是已楼的代号相称。
唯独这朝着袁震山出掌的那人,却并不是他们的暗楼主。
这位楼主,古小天或许会有印象。
金玉楼曾经的副楼主,地主。
那一战之后,地主并未死,而是找了个地方休养生息,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错的机缘,境界也是一跃而上,待到回来时,已经突破到了武痴境,自然而然的就接管了金玉楼的事情。
袁震山看着朝着自己一掌拍来的地主,没有二话,一刀直接朝着地主划出,拉出一道刀罡。
地主身形微微一侧,如同游鱼一般,灵活无比,躲过那道刀罡,那一掌正好正中袁震山心口。
袁震山当即在马背上朝后飞去,金色的甲胄也有了些裂痕。
地主出掌不停,每一掌皆是蕴含无尽气机,此刻气血如渊,那一身霸道的血气在此刻更是显得极为恐怖。
袁震山与地主交手三两回合之后,就已经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与地主其实同属一个境界,只不过同境界之间,也是亦有差距。
袁震山并不是那种所谓天才,他一辈子勤勤恳恳,才好不容易有机会跃升武痴,之后的武道之路却已经停滞不前,只能停留在武痴中段,这辈子是已无望突破武圣了。
在则,袁震山所从事的方向是兵法,能停留在武痴中段,已是让他感到很是满足了。
但此刻的地主,俨然是半步武圣,中间差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境这般简单。
袁震山的金刀早已被地主拍碎,金色甲胄更是被那掌拍的破败不堪,胸口一阵涌动,接连吐出好几口污血。
地主也早已经杀到了袁震山之前,嘴角微微扬起,朝着袁震山的头颅,便一掌拍去。
袁震山哀叹一声,但却也不那么遗憾。
作为一名将士,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了。
可就在此时,地主忽然停住了身形,双目圆睁的看着袁震山,然后口吐一大口鲜血,喷了袁震山一脸。
袁震山微微低头看去,只见地主的心口,插着一柄剑。
地主缓缓倒下,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拿剑的年轻男子和年轻的皇帝陛下。
那个拿剑的年轻男子,笑着调侃道:「袁主帅,这救命之恩等到战事结束了,你可要好好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