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驿馆。
阿蒙的眼睛直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几日前还生龙活虎的一男一女如今死蚕似的,目光呆滞,生无可恋。
而且两个人身上都是鞭痕。
尤其陈飘飘,两只胳膊还血淋淋的,手腕也血淋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不对,不能这么比方,因为他们根本没法走一遭。
腿都瘸了一条,站都站不稳,怎么走?
胡宝见阿蒙不动,问道:怎么了,不是接人吗?
阿蒙扫了二人一眼,着实为难。
带是要带,只是怎么带是个问题!
胡宝一拍脑门,赶紧扔了两只拐杖过来。
陈飘飘与赵大有一人捡了一只,虽然从未用过,很是生疏吃力,但终归能走。
只不过走几步就摔一跤。
身上到处是伤,再一摔全身都撕裂了般疼,哀嚎声将驿馆树上的鸟儿都吓飞了,扑棱时还掉下几根羽毛。
阿蒙本想用绳子将他们绑在一起,像拴蚂蚱似的,可这情形似乎根本用不着。哪怕一个没受伤的瘸子都能追上他们,更何况是他!
走吧?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剑一抱,在前面引路。
赵大有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忙不迭哎了声。此时在他看来,阿蒙可比驿馆的任何一个人都可爱。
伤成这样还能有如此清亮的声音,阿蒙佩服他的坚强。
好汉,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赵大有堆出笑脸,虽然前面大步走的阿蒙根本看不见。
进宫。
赵大有险些没撑住,这辈子他还能进宫?
皇皇宫吗?
阿蒙反问道:不然呢?
陈飘飘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多,她做凌烈的妾室时都没有荣幸进宫,现在为什么要进宫?
那么说要见她的是宫中的贵人?
会是谁呢?
为什么要见她?
忽然想到阿昀说的就快见到她丢失的儿子了,她慌了,进了宫还如何见儿子?
当下停住了脚步,歇斯底里喊着:我不要进宫,我不要进宫
阿蒙眉头一挑,剑鞘指着她:这还由得了你?再不走我直接杀了你!
杀了她?
杀了她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陈飘飘的眼底涌出了泪,落在多日未洗的脸上,脏兮兮的。
阿蒙厌恶地转头:都走快一些,别耽误我交差!
安平侯府。
小姐,凌姨娘那日见过的女人正在长街上,与那男人一起被人押着,浑身是伤,腿还瘸了。
李暮晴一喜,多日的蹲守总算有了结果,赏了一锭银子,跑去找杜春花了。
杜春花正与穗穗一起喝鸡汤,见李暮晴来了,忙邀她一起。
妹妹,这鸡汤炖了好几个时辰,可补了,来一碗!
不由分说给她盛了一碗,还放了只鸡腿。
这热情劲让李暮晴措手不及,拗不过她,只得喝了几口。
嫂嫂,我找你有事,汤不急。
杜春花却道: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尤其这么鲜的汤。听过那句话吗?世间万千惆怅,只需一碗鸡汤,快喝,喝了再盛。
李暮晴表示她真的没听过这句话,但她真的明白杜春花的脸为什么这么圆了。
难怪她说女人过得好不好与男人没什么关系。
不仅没关系,夫君这个东西似乎还多余!
好不容将一
碗汤喝完,但那鸡腿李暮晴实在吃不下去了。
见杜春花又要给她再来一碗,她连忙阻拦。
嫂嫂,先说事!凌柔那日见过的邋遢女人又出现了,咱们也该做些事了。
杜春花汤也不喝了,拉着她就往凌柔的院子去。
凌柔前日刚去凌府见了弟弟,得知他已将母亲之事告诉了父亲欢喜不已,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
丹丹,花瓣落了这么多,怎么就不知道清理一下?
奴婢这就打扫。
丹丹刚拿扫帚扫了一下,就听一个嫌弃的声音:怎么干活的?灰尘都到本夫人的鞋子上了!
丹丹一见是杜春花,忙跪下请罪:对不起少夫人,奴婢知错了,请少夫人责罚!
丹丹的心里七上八下,她与杜春花接触较少,但知道她总为难凌柔。
她是凌柔的奴婢,想来饿一顿是跑不了了。
心惊胆战之时,只听杜春花慵懒的声音:行了,起来吧,下次注意些!
是,是,多谢少夫人宽宥。
杜春花跺了跺脚,又拂了拂衣上的灰尘,挽着李暮晴向凌柔走去。
凌姨娘,今日天气好,陪我与小姐去逛逛街,买些衣料准备秋裳。你好歹也是咱们府中的人,穿得如此艳丽,一点都不稳重,好好挑几身素色的!
凌柔知道她定然没安好心,捂着额头道:少夫人,妾身有些不舒服,能不能不去?
杜春花哼了声,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信。
帕子一挥: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吗?用完膳就躺那不动,怎么能舒服?依我说,还是养尊处优惯了,多干干活,百病全消!你若是不愿意去逛街,就在家洗洗衣裳、劈劈柴、煮煮饭,保你身体好!
凌柔暗暗咬牙,心里将她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妾身现在觉得好些了,再者陪夫人是分内之事,现在就去吧。
嗯,带把扇子,天气有些热,给我和小姐扇扇风。
凌柔恭敬地应着,恨不得用这扇子直接将这两个讨厌的女人扇飞了。
马车上,凌柔一会给杜春花扇扇子,一会给李暮晴扇扇子,忙得不可开交。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恨。
恨李暮云的没担当,若是当初他坚持娶她为妻,怎么会有后面的故事?
她堂堂相府小姐又怎会做个低贱的妾,还要伺候杂役房粗使宫女出身的正妻和庶女转嫡的小姑子?
恨凌烈的厚此薄彼,他若是对她多眷顾一些,对李武化施加压力,她此时就是侯府少夫人,哪里轮得到阿猫阿狗支使她?
恨凌玥比她命好,以前明明样样不如她,现在却样样强出她一头,就连京城里那些可望不可及的青年才俊都倾慕她!
凌姨娘,怎么不动了?会不会伺候人?
杜春花不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不情愿地继续打扇。
杜春花伸出肥厚的手一把夺过扇子,骂道:一点事都干不好,平白添堵。算了,下车走走吧。
凌柔望着她健硕的背影轻蔑地嗤了声,碰上李暮晴带着深意的眼睛,敛去了嗤笑,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向杜春花告状。
奇怪的是并没有。
她低着头跟着,受气的丫鬟似的。
哎,妹妹,你瞧,那两个人是犯了什么大罪吗?怎么游街示众似的!
李暮晴也装出一副惊愕的模样:哎呀,身上都是伤,腿还都瘸了。嫂嫂,咱们不看了,太邋遢了!
杜春花拉着她快走几步,凑近瞧了瞧。
只
见李暮晴的脸色大变,见鬼了似的。
杜春花压低声音:妹妹,做戏而已,你这也太真了!
李暮晴却没有做戏,她曾见过陈飘飘,此时见她这副肮脏污秽的模样,是真的被吓到了。
凌姨娘,她是你的生母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包括艰难拄拐的陈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