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能够想象到，当时那片海域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

    天空中有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海面上是狂风巨浪。

    “当时，渔船摇晃得厉害，人在船舱内，根本就坐都坐不稳，我们当时，将船开足了马力往远处逃。”

    李轩心一沉，“没逃出去？”

    唐老板摇摇头，“逃出去了，不然唐叔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又怎么会有你跟雨婷？”

    “龙卷风移动的路线是不规范的，它朝我们这边移动了一会后，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境而去了，沿途将无数的海水、海鱼吸到天上，我们躲开了那道龙卷风，但当时大海上，并不仅仅只有那道龙卷风，当时海上海浪实在是太大了，船身摇晃得我现在想想都可怕，很多时候，一个海浪拍过来，从远处看，我们整艘船都不在海面上了，是在海底下。”

    李轩心更沉，“船翻了？”

    唐老板点点头，“船翻了，在翻船之前，先是船舱进水，当时我看着船眼看就要沉了，当机立断，把船上所有的橡皮艇都抛下了船，然后让船上的所有人，全部都穿上救生衣，朝着海里面跳。”

    李轩沉默了片刻，这艘船一路往南航行了四天，那可是真处在茫茫大海的深处了，这时候跳下海，没有澹水，也没有食物，就算就救生衣，那二十多个船员能活下来几个？

    唐老板像是看穿了李轩的疑惑一般，沉声道：“当时，我落在海底，幸亏身上穿着救生衣才没有沉下去。”

    “我是船长，是最后一个跳船的，当时，渔船沉没，巨大的漩涡，把我直接吸到深海，喝下了多少水就不说了，海底巨大的压强变化，直接让我人晕了过去，因为救生衣的原因，我又快速朝着海面上浮了上来。”

    “正是那次落水让我的肺部受了伤，从那以后，我这浪里小白龙，一潜水肺部就隐隐作痛。”

    唐老板盯着李轩，“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到了一艘橡皮艇上，是你爸顶着大浪，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我从海面上捞到救生艇上去的。”

    李轩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二十多号人，就只剩下你跟我爸两个人了？”

    唐老板摆了摆手，“那倒没有，要是死了这么多人，你唐叔我现在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回来后就算不被愤怒的村民给打死，也肯定是坐牢去了，因为落水之前，我下令大家都穿了救生衣，又往海面上抛了大量的橡皮艇，所以那场海难，最终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只有罗老弟葬身在了大海，哦，我说的罗老弟就是你船上那罗海的二叔。”

    “罗海的二叔？”李轩再次一惊，他没想到，父辈们的鱼龙湾，还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唐老板点点头，继续道：“我落海后，整个人都是昏迷的，要不是你爸救我，当时我绝对死了，当时你爸为了救我，一只手受了重伤，虽然后来治好了，但落下了不可逆转的创伤，所以后来，他一辈子都在到处打短工，最多只偶尔出海捕捕鱼补贴家用，因为他有一条胳膊是使不了劲，也不能太接触水的，否则就会非常的疼。”

    李轩瞪大双眼。

    打李轩记事起，村里的大人们，就要么一批批的外出打工去了，要么就在海上捕鱼。

    只有李父是一个例外，他既没出去打工，又没有以捕鱼为生，而是在龙门镇附近，到处打短工，偶尔还用摩托车拉拉客，或者出海捕捕鱼，就是这么辛辛苦苦把自己给拉扯大的。

    原来不是他不出去打工，也不是他不专心出海捕鱼，而是他有一条胳膊受伤了，出去打工没人要，开小渡轮出去捕鱼也吃不消。

    难怪在海上，每次潜水作业时，包括杨叔在内，都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喜欢到海底下去，只有老爹不怎么喜欢下去。

    当时李轩还觉得，老爹是觉得，船上的潜水设备数量不够，想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原来不是，是他手臂上有伤。

    “那后来呢？”李轩追问道。

    唐老板笑了笑，“我落水后，在海底，喝了大量的海水，肺部也受了伤，醒来后就发了高烧，你知道的，海水是咸的，越喝越渴，发高烧也需要大量喝水，所以我当时，需要引用大量的澹水。”

    “但当时那种情况，哪有那么多的澹水啊，渔船沉后，这些橡皮艇，一艘艘的，都不知道被海浪给卷到什么地方了，船上的物资自然也没了，你爸身上，就只带了一个水壶，而我身上，那是一滴澹水也没有。”

    李轩惊讶道：“你们两个，就是靠那一壶澹水活下来的？”

    唐老板立刻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们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星期，才被赶来救援的人救起，要是就这一壶澹水，早就死了。”

    李轩疑惑道：“那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

    唐老板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当时，我毕竟也已经当了五年船长了，在海上捕鱼的经历，更是至少有十几年，一些简单的海水澹化还是懂的，但是那个海水的澹化量，非常的少，每天只有不到半壶，也就是六七百毫升的样子。”

    “而一个正常成年人每日需要的水量大约在两千毫升，这些水包括食物当中的水和饮用水，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每天大约饮水量是一千毫升到一千五百毫升之间，而我们现在是两个成年男子，每天只有六七百毫升，其中一个还发着高烧，另一个手臂受了重伤，都需要饮用更多的水，又漂泊在茫茫大海上，谁也不知道要在海上漂多久，换你你会怎么办？”唐老板问道。

    李轩没有说话，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在那种情况下，老爹不一脚把老唐给踹下救生艇去，让他在救生艇上自生自灭就不错了，反正老唐受了伤，还发高烧，肯定打不过只伤了一条手臂的老爹。

    唐老板笑了笑，“当时，我也觉得，就这么一点澹水，是绝对支持不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我们两个，最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李轩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看向老唐的眼神也不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