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原谅你了……是……什么意思?”
人的一生注定会有无数次失神的瞬间,只是感觉都不尽相同,在这失语的数秒里,有时以怅然、有时以疲倦,但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如今这般如醒来时的片刻恍惚之感,因为你清晰意识到你还清醒着,因为你无比确定你不是身处梦中……
所以,这种失神的感觉来得是如此割裂、浓重、让人措不及防且恍若隔世。
就是这么一句话的间隙,让贺天然能够感受到血液在皮肤下奔涌,脉搏与心脏的声音在耳道里不住疯响,如同永不停息的鼓声。
男人缓缓侧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女人,那个说着今天要帮自己寻找遗憾的女人。
他沉声反问:“这句话……谁跟你说的?”
不知怎地,贺天然的这句反问,竟是少有的饱含了一种忐忑。
“……你。”
注视着对方的温凉,回答言简意赅,虽是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可心下也是生起波澜。
这本是一件以前她跟贺天然确认过好几次,对方也否认了好几次,直至今日就连温凉本人,都觉得有些如烟似幻,再也无法得到确认的往事。
可如今对方的一个迟疑,却让女人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贺天然”,他今天的种种表现以及口中那些玄之又玄的“穿越”玩笑,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我?”
贺天然在一声轻喃后随即察觉到黎望与谢妍妍的视线,耳边天台歌手的歌唱与周遭酒客的私语再次喧嚣起来,他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与温凉深究这个话题的时候,于是他佯作松弛,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恍然,举酒补充:
“啊,原谅就是原谅了,这话应该没别的意思,你不说……我都忘了。”
说完,他喝了一口酒,鼻子都埋进了偌大的杯口中,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
没有给旁人插话的余地,温凉的追问促使想要回避的贺天然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而且现在,没有人会比贺天然本人更想知道这句原谅之下,所代表的含义……
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对温凉说出这种话?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消说贺天然忿恨的少年人格,就算是他这具阴鸷的成熟人格,都不太可能轻易地对温凉表达出“我原谅你了”的这种想法,多年前九月的那场恶作剧牢牢根治在他心里,即便在现在这个世界,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等等……
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么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呢?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导致自己需要原谅温凉呢?
然而,这般念头在贺天然与温凉对视的一瞬间便被打消了下去,两人都从对方敏感的眼眸中,读懂了这句话在彼此心里的重要性,这句“原谅你了”在温凉心里是否指代其他事,贺天然不知道,他没有这个记忆,但他了解自己,起码,是这个人格的自己,在这种事上,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在“报复”这件事上他有机可乘,那么他只会选择变本加厉,就算是原谅,也必定是虚与委蛇。
可现在他面对最为吊诡的情况在于——
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既然我选择原谅你了,你就不要提这种伤心事了吧?”
原谅你了,伤心事。
贺天然再次熟稔地运用起了自己的话术,试图回避掉这个话题,他自以为滴水不漏,表面上也确实如此,因为他是说出原谅的那个人,在这个话题,他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殊不知,这句话在温凉这个当事人看来,却暴露出了一个非常大的破绽。
这句话是“路人甲”说的,而被原谅的人,也是他的故事里,霸凌他、欺骗他、爱上他的那个女孩……
所以在“我原谅你了”这句话里,眼下的贺天然与温凉两个人,都不是其中的主谓宾。
他撒谎,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假装是当事人,如果这句话要成立,只能是将“路人甲”的故事代入到两人身上。
即使“路人甲”与“贺天然”别无二致,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是一个人;即使今天温凉好像已经察觉到“贺天然”在人格上的转变……
但……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脑中种种线索交织,温凉也恍惚了。
我爱时如鲜花着锦,我执时是烈火浇油……
这句一体两面的话,完美诠释了温凉的性格为人,所以再如何迷茫,姑娘也不可能放过这种明火执仗的机会。
“你、穿、帮、了!”
她一字一顿,一语双关。
温凉不顾在旁两人微愕不解,她目光如炬般盯着贺天然脸上的变化。
面对一个美近似妖的女人如此的逼视与暗示,可能就连最善于草蛇灰线的「作家」都会在笔尖暴露出七寸,从而写出真心话,更遑论这个她眼前记忆有缺的“贺天然”……
此刻,男人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不知详情,没有底气的慌乱刹那间被温凉尽收眼底。
这应该是自打贺天然收购经纪公司,成为姑娘老板后,温凉面对这个男人第一次在对待某件事上,真正意义的占据了上峰,一种强烈的自信与主导权在她心头油然而生,她的嘴角不由是浮现出一抹迷死人的微笑,整个人都显得光彩熠熠。
被算准了心理的贺天然此刻可不敢直白接茬,这抹笑容让他有了借坡下驴的机会,在片时的惊慌后,男人同样是笑起,双手半举作投降状,顺势道:
“好了好了,别演了,再演下去,估计黎导儿跟妍妍都会以为咱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旧情。”
当事的两人一唱一和,方才那种暧昧暗涌的氛围顿时一消,本是有些紧张的黎、谢二人也瞬间松弛下来,感觉自己被戏弄的谢妍妍拍打了一下贺天然的肩头,嗔怪道:
“什么呀,我刚才真以为天然哥跟温小姐之间有什么惊天八卦要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是白期待了,所以那句‘原谅你了’是什么意思呀?”
“去年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你天然哥把我骂哭了,说我演得不好,我哭着跟他说,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演。后来那场戏虽然演好了,可我问他满不满意时,他还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很敷衍地点点头说,还行吧,原谅你了。
那场戏我可记了好久呢,贺~导~儿~”
温凉惟妙惟肖地复述出原委,眼中满是灵动与促狭。
就这幅模样,贺天然不用猜都知道她一定说的是假话,可对方既然给自己搭了梯,男人也只得往下爬。
“嗯……”
他无奈应了一声,点点头,哪知温凉像是抓了个现行一样,指着他鼻子,对谢妍妍说:
“你看,他在片场就是这么个态度,让人搞不清他是真原谅你了,还是觉得你无可救药,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好伤人自尊啊~!”
贺天然人都麻了,他直着眼,微微张起个嘴,任由温凉编排。
这种场合下,女生之间自然是相互帮衬,谢妍妍义愤填膺地开口道:
“天然哥,温凉老师在《心中野》里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观众们对她的演技与人物塑造都是一致好评,工作期间固然需要相互磨合,但私底下提起来,还要为此置气,就难免有些小气呢!”
贺天然算是瞧出来了,谢妍妍绝对是温凉的粉丝。
“你们……呵~”
到头来还是男人体贴男人,黎望见贺天然尴尬,帮着搭腔道:
“所以你们刚才是情景重现?贺导演技可以嘛,对起戏来跟凉姐有来有回,先前还谦虚,这下我更确定,我电影里那位消失的‘主唱’非你莫属了。”
“那里,就是有意跟温凉老师打闹一会罢了,镜头前大概率又是另一番放不开的模样,当不得真,黎导见笑了。”
贺天然感激黎望让话题的重心再次回到了电影项目上,拿起杯与他撞了一下,但嘴上却再次拒绝参演。
越是心思缜密的人,就越发喜欢保留自己在人前的形象,他们更愿意展露自己有把握的一面,这一点在贺天然已经出现的几个人格中算得上是一脉相承,何况他才在温凉面前吃了哑巴亏,自然就更不愿意接受这种在公开场合相处的机会,要是自己的秘密被她发现,天知道这个女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温凉看着两个仰头喝酒的男人,索性身子往后一靠,右腿翘起,双手一抱,以一种很自在的坐姿戏谑了一句:
“你还不会演?你可太会演了。”
贺天然这次没再去与她针锋相对,黎望喝了酒后微微一笑,说道:
“会不会演不要紧,要是现场演不好,大不了我喊‘咔’多拍几条就是,但要是真拍戏,就你们刚才那段,贺导你可没接住凉姐的戏啊。”
“……”
“……”
贺、温两人像是有着某种默契般,同时一默。
就像旋转的音乐卡带突然中断,然后又立即恢复正常,阳台歌手的歌声适时传来,女歌手嗓音柔美婉转,如丝绸般衔接上了这短暂的沉默。
感谢他把我当成傻子,每天都哄我上当一次
清醒一辈子也就那样子,不介意用爱来醉生梦死
原来被催眠真有意思,我乐于作个敬业人质
没空再去对谁解释,是我自己把自己挟持
不关他的事……
一首王心凌的《大眠》娓娓道来,众人安静地听着歌,温凉与谢妍妍喝过酒,姿势也从刚才的双手环抱,变成了一只手抵着桌面,撑着下巴抬起眸,沉醉在音乐中。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她轻声道。
今天一晚上,她好像都在告诉贺天然她喜欢的事物。
“我以为是《盛夏的果实》。”
男人看着女人无暇的侧颜,后者忽地扭过头,微一蹙眉,心念电闪间便又释然。
“因为……高中时的那场晚会?”
“嗯,因为那场晚会。”
贺天然没有否认,抬着酒,移开了目光。
两人才在办公室聊过张之凡,而那场晚会正是其与温凉的合作,他们一个钢琴伴奏,一个演唱,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学会弹吉他,《大眠》是我学琴后第一首会弹的歌。”
“你会弹吉他?”
听到这句反问的温凉给了贺天然一记白眼,同样不再看他,像是被扫了兴。
一旁的黎望解释道:“凉姐大学组乐队除了主唱外还兼主音吉他,贺导你不是见过吗?忘了?”
“啊……嗯……”贺天然支吾了一声,继续道:“大学嘛……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印象不深吧。”
一旁的温凉又是深深剜了他一眼,随即对谢妍妍道:
“谢小姐,我想给某人加深一下印象,你们乐队方便合作一下吗?”
“方便啊,当然方便,温凉老师要登台演唱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我大学的时候就是你乐队的歌迷呢!读书那会我经常去看你们的Live表演!”
谢妍妍双手一拍,喜出望外,温凉闻言也是一愣,她当然知道对方应该不会放过自己登台带来的明星效应,只是没想到谢妍妍也是在大学城那边的学生,知道自己这支小众乐队。
两人一拍即合,谢妍妍当即起身带着温凉往酒馆里屋走去,她们一路说说笑笑,而望着这两个行动力俱佳的女人背影,贺天然终于松了一口气。
“贺导,你不阻止一下啊?”
贺天然重新转过头,黎望一脸善意。
“阻止什么?”
黎望摆摆手,措辞道:
“凉姐……现在怎么说都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艺人了,不像以前是个小演员没什么人盯着,咱们这儿也不是什么私人场合,现在她要上台唱歌,要是唱了什么别人的流行曲目,被发现是要收律师函,催缴版权费的。”
贺天然环顾四周,他与温凉到场后虽然没被打扰,但一直都被人关注着,温凉的身影一往阳台方向过去,贺天然就看见已经有不少人拿起了手机,准备进行拍摄。
“才多少钱啊……”男人收回视线,摆正身子:“她……高兴唱就唱吧。”
他轻描淡写,仿佛此刻的被人关注,比事后的一笔版权费更让他烦恼。
“贺导大气!”
黎望笑嘻嘻地竖起大拇哥。
“呵~”
贺天然轻笑一声,他觉得这个叫黎望的同龄导演真的是个妙人,现在女人们不在场,两个男人之间自然放开了许多。
他故意问道:“黎导,之前咱们聊到哪了。”
“聊到凉姐的乐队。”
“不是这个,你再往前捯一句。”
黎望眼睛一转,“聊到……我请你来帮我演个角色?”
贺天然轻轻一点,“聊到你说我没接住温凉的戏,真来演的话,现场你可以多‘咔’几次。”
黎望顿时大惊失色,诚惶诚恐,他举起酒杯连连歉声,“贺导儿,是我糊涂了,我糊涂了,忘了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您见谅,我喝了酒确实是有些话没想仔细……”
“糊涂啊,太糊涂了黎导儿……”
贺天然端着酒杯,身子缓缓瘫在椅子上,双眼看着半空中黎望递过来的敬酒,没有反应,就让对方的手僵在眼前。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就在对方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应对时,贺天然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算啦~!我还是喜欢你小子从我坐下后,就一直激将我的那副心机嘴脸~!”
说罢,贺天然的身子迅速往前一探,在飞速撞杯后仰头将硕大耳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他嘴里还含着一口生啤没有咽下就手腕一翻,朝着还在愣神的黎望亮了个空空如也的杯底。
黎望在目睹这一切后顿了两秒,醒悟过来的他徐徐别过头,闭上眼,一边微微摇头,一边窃窃发笑,像是自嘲着自己方才的蠢态。
而对面的贺天然,比他笑的更大声。
从同性身上扳回一城的贺天然在笑后唤来服务员,点了几道下酒的小菜,黎望喝酒不像他这么急,直到服务员离去,才堪堪将耳杯中的一升酒水喝完放下,事后这位君子甚至还打了个酒嗝儿,又是引得贺天然的一阵笑声。
“贺导儿……”
“嗯?”
酒意上来,两人都有些微醺,知道贺天然的态度后,黎望也不再藏着。
“刚才凉姐说的那句话,不是你们在剧组里发生的吧?”
“我都忘了,你知道?”
“哎呀,这就没意思了贺导儿,凉姐……嗝儿……不是会拿这种事儿出来说的人。”
“那……你觉得是什么事儿让我说出这种原谅她的话呢?”
黎望虽然脸颊泛出酒后的陀红,但眼神却异常清亮,他注视了贺天然片刻,笑容灿烂。
“这句原谅,是在你们那次旅行时发生的事儿吧?”
“……”
贺天然没有头绪,不知怎么回答,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他隐隐又感觉,这很重要……
他试探着:“你……猜出来了?”
黎望再次闭上眼,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上次……咳……咱们在大学城那边为凉姐庆功的时候,酒桌上我们玩的那个‘熟人游戏’,你们不是说的挺清楚吗?”
“熟人游戏?”
“又忘了?贺导,你也是装糊涂的高手嘛~”
得,这下黎望是假糊涂撞上真糊涂;而贺天然亦是不知道对方是真醉还是假醉……
贺天然给对方重新倒上酒。
“我觉得咱俩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得多交交心啊。”
“嗝儿……这是哪里话,贺导我们难道还不算朋友吗?”
“那……这件事……”
“贺导你放一百个心吧,这种事我肯定不会瞎说的,就算不为了你,为了凉姐的声誉我们几个朋友也不会外传。”
“……”
都影响声誉了,这得多大事儿啊……
难道这几年,自己背着曹艾青,莫名其妙把温凉给睡了?
未知是恐惧的最好诱因,贺天然越想越是后怕,在短暂的思虑之下,他决定还是先从黎望了解一些情况,哪怕是直白一些,因为他始终是要跟温凉问清原委的,到时候有了参考,两相对照,就至于再被姑娘牵着鼻子走。
“你再跟我说说吧,我还是想知道从你们旁人的视角下,是怎么看待那件事的。”
尽管这句委婉的话被贺天然说的很严肃,但在没有提及事件内容的情况下,黎望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透露出一点详情,哪怕喝了酒,面对着当事人。
“贺导,我觉得像你这种级别的人,应该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才对,我虽然跟你接触不算多,但我不相信你没有这种自信。”
黎望脸上的醉态笑容依旧,随口一个高帽便戴了过来。
男人想了想,打了个比喻,“就像是一部电影,导演想表达的画面与观众看到的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听取一些不同的观点也很重要,我来时你一直观察我跟温凉,我也不相信你没什么想法,所以我想听听看。”
对方瞬间哑然,看来在打机锋这方面,还是贺天然要略胜一筹。
“嗐……我就是觉得……贺导你跟凉姐……总有一种很微妙的……默契?契合?还是化学反应什么的,反正就是这样的感觉。”
黎望渐渐松口,说得小心翼翼。
贺天然明白对方话中暗指后微微一顿,终是作出决定:
“我可以来帮你客串那个‘主唱’的角色。”
“真的?”
黎望双眼一亮,贺天然点点头。
“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投资到位,角色确定,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导演双手拍着大腿,心头大石落地的他精神焕发,看得出他真的很在意这个剧本里可能只有几场戏的核心角色。
这种因为创作而发自内心的欢喜同样感染了贺天然,他笑了笑,没对急着打断对方的喜悦,反倒是对方,在确认这个消息后又迫不及待追加了一句:
“贺导,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就是……我不希望在日后正式拍摄的过程中,你不要在凉姐面前……再呈现出一种弱势的状态了……”
“……”
“因为在剧情里,她一直都追寻着你的脚步,而不是可以对你随意拿捏,让你哑口无言下不来台,在人物关系上……”
“……咳!”
贺天然面色阴沉,一声硬咳,贸然打断了已经沉浸在自己创作幻想里喋喋不休的黎望。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阵欢呼与口哨,两人循声看去,原来是温凉已经登上了阳台,此刻她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吉他,正在与乐队交流。
尽管表演还没开始,但她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夜幕霓虹的江边,手机的闪光灯已经陆续闪烁起来。
她手指拨弦,陆续试了几个音,虽然现场人声嘈杂,但从几个和弦旋律上听起来,等会她应该是要唱一首缓慢的情歌。
贺天然收回视线,双手缓缓交叉,忽然对黎望沉声道:
“要试试戏吗?”
“什么?”
年轻导演一头雾水,身兼数职的富二代别过头去,嘴角一翘,随即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他走出两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俯身按着刚才胆敢对他评头论足的导演肩头。
“黎导,你别忘了,我也是导演。在你的戏里,你随便怎么安排我们都可以;但我的戏……只有我喊‘咔’,才算停。”
说完,贺天然拍了拍黎望的肩,往阳台下中央最佳的观赏位置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