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虽然重金融，但名下也投资了不少的医院。

    洛城鼎鼎有名的皇家丽私人医院，便是专门为许氏的高层提供服务的。

    住院能住进这里，那说明你的身份在许家足够分量。

    可住在顶层最豪华的套间的许老太太此刻并没有感到任何的骄傲自豪。

    她抓起手边的病例看了一遍又一遍。

    昨天还红润无比的脸，此刻抹了保养品也依旧暗淡无光，甚至，每隔几十分钟，她都要抓旁边的老管家问：“阿城来了吗？他为什么还没来，他……”

    “许是在路上吧。”

    “这会是高峰期，路上堵。”

    老管家安慰道，不厌其烦的帮老太太盖被子。

    这个季节并不算寒冷，尤其是洛城这种地方，临海，除了年关那段，基本上不用穿棉服的。

    “啊……”

    “这样啊。”

    “那我再等等，他会来的吧？”许老太太巴巴的抓着栏杆，长满老人斑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会的。”

    “他那么敬重您。”

    老管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为，有些事，真的不能想，越想越怕呀。

    窗外的光一点点变得暗淡，房间里静悄悄的。

    怕老太太心理难受，房间里一块电子显示屏都没有，所有钟表和时间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然而这样的对话依旧重复了很多遍。癌症面前，没有谁是能真正不惧怕的。

    终于，当夕阳只玉得一抹红晕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连城少爷！”老管家松了口气，他说的嘴巴都快起泡了。

    “夫人。”他又连忙唤醒刚刚睡着的老太太。

    “连城，你来了。”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许连城，干瘪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你先出去吧。”

    老管家的离开并没有带走什么。

    房间一如既往的宁静，床上老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

    “你长大了。”

    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

    “大的我都有些认不出你了。”

    许连城的呼吸有些停滞。

    “坐呀，来奶奶身边坐呀。”许老太太拍着自己身旁的栏杆，眼底溢着热烈。

    许连城了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忤逆她的要求在她身边坐下了，诚如庄沫沫了解的那般，对于眼前的老人，他对她是有着深厚情感的。

    虽然说在出事后她就把他送到了国外。

    但属于他的资源，她也没有少他一分。

    是以，这么多年，哪怕是他早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不亚于的许家的商业帝国，但在她说需要他回来时，他立刻就义无反顾的回来，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难为沫沫呢？

    为什么她在他受到危险时不是想着怎么去救他，而是想着怎么计划他死后的价值呢？

    她已经80了，钱和权力，还那么重要吗？

    “我老了……管不住你了。”许老太太还在唏嘘感慨，但许连城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拿起旁边的病历夹又仔细的翻看了几遍，沉声道：“晚期并不等于一定没有希望，许家很好，您也很好，不必太过忧虑，安心养病就好。”

    “希望？”

    许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猝然亮起一道光。

    “这么说你愿意给我一个肾了？”

    许先生面具下的唇角，彻底平了。

    。。。

    “很抱歉，我不能给您。”且不说他和她的肾脏根本就不匹配，单单说他的血液被化学药剂辐射过，他就不可能把器官捐给任何人。

    “为什么！”

    “给我一个肾你又不会死！”

    老太太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十倍，尖叫声透过隔音门回荡在走廊，惊得守在门口的许家人都冲了进来，一个个警惕看着许连城，那戒备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好似他是长了獠牙和好多脑袋的怪物一般。

    男人瞳孔里的热又褪去了一丝。

    想到床上的人是他的亲人，是他的长辈，他便耐着性子又解释道：“我们的匹配度并不高，只有70，而且奶奶莫不是忘了，我的血液是有问题的，不然碧玺也不会得血液病。”

    他想，她应该是知道才会这么激动的吧？

    然而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狠狠的抓住了，那是一双因为过度用力都泛着青色的手。

    “我知道啊！”她说。

    “嗯？”

    “百分之七十也很高了！而且，我是要你的肾又不是要你血！”老太太瞪着眼睛大声说道：“而且你有两个啊，就算是不匹配了我也能撑过一段时间不是吗？”

    “连城，奶奶小时候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是啊连城，只是一个肾，不影响的。”一旁看热闹的族亲们也跟着劝道：“也就是我们和老太太不是直系亲属，不然也轮不到你不是？”

    “是呀是呀，连城，你奶奶小时候多疼你啊。”

    众人越说越激动，一张张熟悉的脸泛着油光。

    许连城眼睑微垂，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他忽然有些心疼——

    心疼庄沫沫。

    那天，她是否也是这般无助，这般的无奈。

    是。

    他奶奶是疼他的。

    他若是健康，他二话不说可以把肾给她。

    可问题是她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啊，为什么还要这样逼他呢。

    他要解释吗？算了，许老太太眼底的疯狂让他明白解释不过只是徒劳。

    看着窗外的街景。

    他忽然多了几分明悟。

    有些人，真的无法与你一起走到生命尽头。

    “奶奶你好好休息吧，肾.源我会让人留意的，但是我的，不行。”他用认真且笃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什么！”

    “许连城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庄沫沫对不对！你因为我们刁难她，你故意不愿意给我捐肾脏的对不对！”许老太太激动的坐直了身体，两眼突兀的往外翻着，因为太过激动，她的嘴角不时有涎水往下滴，看上去，滑稽又荒谬。

    “关沫沫什么事？”

    许先生的心情更沉了，蓝色的眸子里透着冰封。

    老太太被他瞪得心头一颤，随即推开身边的人从床上下来了，然后不由分说的，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您这是做什么？”许连城额头青筋直跳。

    他奶奶是魔障了吗？

    “我求你啊。”

    “我给你磕头了……”

    “连城啊，奶奶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对庄沫沫，但是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咣咣咣——

    许老太太忽然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你……”

    许连城头一次被气得浑身发颤，整个身子都有些站不稳，Bill也是，要不是估计这一屋子里都是姓许的，他们家少爷也在，他现在就想摸个炸弹出来送他们集体上天堂。

    “许连城你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你怎么能这样逼老太太呢！”

    “太不孝了，能力强又如何，简直就是不当个人！”

    “拍下来发网上，让打击都看看传说中的许家当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畜生！”

    “不，畜生都不如！”

    “……”

    老太太的一跪，直接把许连城架在了烈火之上，甚至连知晓化验报告的医护人员，也随波逐流变成了添柴人，忘记了自己行医的准则，站在所谓道德的一方，叫嚣着，‘狂欢着’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打算将任性的丑陋上传到网上。

    “老大……”

    “Boss。”

    许连城的人忍不住了，一个个面红耳赤，气得浑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许连城环顾了一圈四周，伴随着呼吸，他的埋在内心深处的心门一点点的开始闭合。

    他快走了几步。

    走到了还在地上耍赖的许老太太面前弯下了腰。

    “连城。”

    “奶奶也不想逼你，但是奶奶也没办法啊。”许连城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的老太太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知道。”人怕死嘛，他可以理解的。

    “那你这是同意了？”老太太激动的顾不上擦鼻涕眼泪，激动的说道。

    “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情，我要对的起我的老婆孩子，承担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于理，我们的匹配度并不高，出现排异的可能性极大。”

    “我走了，您自己好好休息吧。”

    许连城说完，站起身便打算离开了。

    她是长辈，是病人。

    他不计较，但也不想再见。

    “你不能走！”

    “拦住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老太太愣了下，瞬间脸就变了颜色，可怜，温情，慈爱，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是的，她恨他！

    恨他不给自己肾，恨到了不想伪装。

    伴随着她的话音，一堆人立刻蜂拥而至将许连城和他的两个助理都包围了其中。

    许连城回过头，目光深幽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是你逼我的。”许老太太理直气壮。

    许连城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没有再和他们说话，而是径直的朝外走去。

    “1分钟。”

    见他走，Bill立刻心领神会，几个人一交换眼神，不半分钟就把房间里的人都给放倒了，并且顺便还没收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医生护士们的手机。

    许连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偶像，他们家的Boss被人诬陷承担那些莫须有的指着。

    “Boss，35秒。”Bill骄傲道。

    许连城微微额首，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天黑了，是时候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