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山上这座塔,并非普通的石塔,而是一座烽烟塔。
曾经,宋国守军在此点燃烽火用于示警和组织集合。自从守军溃逃,相州沦陷,这座烽烟塔就被废弃了。
岳云和月儿在山中玩耍时,很熟悉这座塔。
此刻,东方微露鱼肚白,一只小狐狸沿着山坡急速奔跑,很快接近了坡顶的石塔。
她钻进了石塔底部,那里堆放了宋军留下的很多狼粪。
小狐狸吐出嘴里的火石,用爪子擦亮了它,火苗引燃了狼粪,浓郁的黑烟从石塔底部窜上去,向着天空滚滚播散。
烽烟塔,再次燃起了烽烟。
另一座山坡高处,以夜幕和山林做掩护的八字军抖落了一身落叶,人马仿佛从地底突然黑压压冒了出来。
岳飞狭长的双眸缩紧,沉声下令:“准备进攻!”
金军的卫兵看见滚滚浓烟,立刻叫醒了休憩的众人。哈里图顿时感觉不妙,还没容他整顿兵马,猛然间杀声四起,对面高坡上宛若天降神兵,朝着身处谷底的他们冲来。
哈里图大惊失色,仓促间,骑士们甚至来不及跨上还在慵懒状态的战马,更别说组织精密的攻防。
“八字军,是八字军!”有人惊慌地大呼起来。
而四顾的哈里图心里猛地一沉,那个带路的小姑娘竟然不见了!
负责看守岳云的士兵此刻第一要务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他面对八字军的砍刀,大叫岳飞的儿子在我手上时,猝不及防背后被猛踹一脚。
早已松脱绑缚的岳云抢过他的长刀,趁着一片混乱,拔腿向烽烟塔跑去。
“月儿,月儿……”他焦急地一路寻找着她,刀枪无眼,月儿有没有按他说的躲起来?
这时,遥遥地,他就看见了那个小小的白影子,她并没有藏进林子里,而是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而小狐狸的身后,就跟着一个没头苍蝇一般的金国骑士。他在胡乱的冲杀中马失前蹄,高大的身体从马背上栽下来,手中锋利的长枪不期然对着月儿扎了下去。
岳云大惊:“月儿……”他鱼跃飞扑出去,抱住月儿翻滚开,险险躲过枪尖,同时,不假思索地掷出了手中的刀。
他在这个年纪已能拉开武士两石的弓,自然气力不小,加上为了救月儿心急,这一刀更是尽了全力。钢刀深深贯穿了骑士的胸口,那人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岳云抱着月儿跌坐在草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的尸体,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从来没有杀过人。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又有个金军的骑士发现了他,大喊道:“不要放走岳飞的儿子!”刀枪的寒光随之兜头而下。
岳云回过神来,他虽然没有武器,但是常年练习枪法早已成就了敏捷的反应,他一闪身到树后,骑士的长刀斫到了树干上。
岳云趁机逃进了林子,恼怒的骑士拔出刀,跃马追来。
岳云抱着小狐狸绕着树木转圈跑,尽力甩开身后的骑士,骑士追了一段,冷笑一声,摘下背后的弓,箭上了弦,瞄准前方的目标。
忽听得身后绷子响,岳云本能地贴紧身边的树做掩护,但是他发现骑士的箭并没有射出,反倒是另一支箭,射穿了骑士的后背。
岳云一怔,但见一匹大黑马转瞬冲到自己身边,马上之人一探身,铁臂捞起了他,“岳云,上来!”
下一刻,他被带上了马背,圈进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爹!”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岳云惊喜地叫出来。
岳飞拍拍他的头,笑道:“小子,挺机灵!”
这是岳云记忆里第一次被父亲拥抱,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苟言笑的父亲露出嘉许的笑容。
点苍山,烽烟塔,从分别时就种下了不必多说的默契,他们父子打了一回天衣无缝的配合战。
岳飞为人讷于言而敏于行,多次投军,武艺出众,谋略过人,才能一步步成为八字军领袖。如今阅人无数,抱负远大,但他突然觉得,能与自己心领神会的,竟无一人能及还是孩子的岳云。
这一仗,八字军大获全胜,哈里图损失惨重,唯带几个残兵逃回相州府衙。
完颜宗弼虽然愤怒,却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报假消息的月儿是从哪里来的?烽烟是如何燃起的?
倒是赫敏表现平静,劝他胜败乃兵家常事,厉兵秣马,以利再战。这是后话了。
岳飞的内心一直都有清晰的目标,八字军只能是小打小闹,要真正遏制金国的侵略,必须重建宋国正规军。
他的想法得到宋国老将宗泽的赏识,如今他决定带领队伍去江南和宗泽汇合。
经历此事,全家在相州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岳云到伏波洞接出母亲弟妹,随队伍前行。
安娘正愁丢了小狐狸无法向哥哥交代,忽然见到哥哥背上那毛绒绒的小脑袋,顿时惊诧万分。
离开伏波洞时,岳云拿走了自己练习三年的一对铁枪。“伏波将军,待天下太平,我再来还你罢。”他对神像拜了一拜。
旭日东升,晨曦灿烂,点苍山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倾诉着无限依恋。
英俊少年,从此别故乡。又有谁知,这一别,他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