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刚洗过澡,长发披散下来。
不管原先有多毛糙,沾了水之后的头发,只看得见柔顺和黑亮。
两边鬓发被服帖地别在脑后,将完整的五官显露出来。
蛾眉宛转,双瞳剪水,说是花容月貌,亦不为过。
就是肤色略显苍白,身形过于瘦削。
不然,当真是顶好一副美人胚子。
只是,天姿如此过人,缘何遭遇这样凄惨?
“你动作这么快,这一缸水都挑满了?”
莫衍眼睛一眨,回了神。
侧身挡住了丫头要往缸里看的视线,故意反咬一口。
“你动作这么慢,我一缸水都挑完了,你才刚洗了个澡?”
果然,丫头听完这话,登时就不服气了。
“我不光洗了个澡,还顺便把两间屋子都擦过一遍了好吗?!”
“我不信,我去看看。”
说着,作势往里走。
丫头也顾不得什么水缸不水缸的了,急吼吼地窜到他身前。
“你看,你自己看,骗你是小狗!”
莫衍当然不是真要检查,只随意扫过几眼。
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犯难。
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光觉着丫头可怜了。
这会儿真要两个人住在一起,他还得费点心思,把他有农场空间的事儿给隐瞒过去。
日头渐高,丫头开始张罗着做午饭。
她前面饿得那样狠,还是克制地只啃了一个肉包,剩下那个留给他。
这会儿到了饭点,显得尤为积极,烧火做饭她全包了。
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生火烧水。
火烧得正旺的时候,拿石块和几根粗壮的树枝搭起一个简易的烤架。
又从墙角红薯堆里挑上几个,洗净后架在火上烤。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着,火舌时不时地伸出灶膛,像是要把几个红薯都吞吃进去。
被火舌舔过的红薯表面逐渐由红转黑,还伴随着刺啦刺啦烧焦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锅里的水开始咕咚咕咚滚着泡泡。
丫头把洗净切好的木耳和菇子倒进滚水里,敲了一个野鸡蛋打散浇进去。
搅拌过后,将蒸架摆进去。
把剩下一个野鸡蛋也打了,加了凉水,刮了点油渣子和盐渣子进去搅和。
剩下那个肉包也被她一道放进了锅里蒸。
末了,又坐回炉灶前。
撤下石块和树枝,把柴火往炉膛深处拨。
红薯也拿树枝顶着,埋进草灰里。
不一会儿,香气便在鼻尖萦绕开来。
大概是见他馋了,丫头扬起的嘴角泄露出丝丝得意。
随后专门用树枝拨出一个,在地上滚了几滚,散去火星子,拿碎布包了递给他。
红薯外皮被烤得焦黑,轻轻一剥开,就露出内里橙红的肉。
一口咬下去松松软软,甜意登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丫头果真没有夸大,这烤红薯做的,就是比他自己做的好吃。
内心感慨,嘴上说的却是,“你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打你?”
丫头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灶火上移开。
红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苍白中夹杂着些愤怒。
和无奈。
“那人,算是我的继父吧……”
原来,丫头叫周雪瑶。
十四年前被村里一个叫周绍元的男人从外面打工的地方捡回来。
周绍元成婚三载,一直没有孩子,别人都劝他再娶。
但他顾念自己的妻子,执意不肯。
把周雪瑶抱回来之后,也待她如亲生女儿。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周绍元在六年前的那场战乱中死在了异地,尸骨无存。
他的妻子卢氏孤身难以维持家计,在撑了几年之后再嫁了一个外地户。
李凯。
这厮刚开始装的一副老实相,没两年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可那时卢氏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又受他胁迫,根本就是有苦难言。
周雪瑶也因此开启了她的受难日。
整天干脏活累活不说,还动不动就被醉酒后的李凯打骂。
周雪瑶原本为了产后虚弱的卢氏尽力忍着,直到偷听到李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的谈话。
说要把她卖给人贩子。
周雪瑶才忍无可忍,自己逃了出来。
如果莫衍早知道李凯这厮是那样的禽兽,当时就该一石头砸死他的。
可惜了。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
明明周雪瑶的姿色不是一般的好,为何人渣李凯要把她卖给人贩子,而不是勾栏院呢?
周雪瑶似乎是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突然伸手在地上揩了一把草灰。
刻意往自己额头和面颊上招呼。
又把披散的头发弄乱,重新团成一团鸡窝。
莫衍皱了眉,张口想解释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周雪瑶却主动说道,“这是我的秘密。”
“爹爹从小就教我,要把脸给遮上。”
莫衍了然地点点头,视线从那双即使被遮盖、依然好看得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桃花眼上移开。
家里有个会做饭的人果然不一样。
昨天,莫衍还在一日三餐啃着干巴巴的红薯。
今天,就能有滋有味地吃上菜汤和肉包了。
红薯甜香,鸡蛋羹软嫩,菌菇汤鲜美。
在调料匮乏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般味道。
莫衍喜滋滋地想,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正当两人争夺刷碗权时。
篱笆院墙外传来吆喝声。
“弟兄们,就是这里,给老子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