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一袭素白青花旗袍,屈膝跪在红梅树下,握着绣有红梅的手帕轻轻为淑太妃净面,那躺在落梅中的白发红颜女子,仿若只是睡着了般轻合了双眸,嘴边噙着一丝浅笑,挽着坠马髻,白发紊丝不乱。她身上那袭金缕红梅拽地长衫还是册封那日穿的那件,上面绣着大片的红梅,裙角翻飞,那红梅花纹栩栩如生,仿若可以闻到香味。
梅园内红梅团簇,映红半边夜空,清辉流淌,落梅在月光下翩跹,簌簌飘落,仿若谁家女子出嫁。红梅落到上官奕昕的肩头上,他负手而立,抬手轻轻拂去,良久,浅淡道:“以太妃之礼,葬了吧。”
“葬到何处?!”黑夜里传来一声怒喊,郁太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梅园,身边只跟了辛嬷嬷一人。
李公公躬身退下,良久,上官奕昕行礼,低声道:“母后意属何处?”
恨了二十多年,怨了二十多年,我深爱的,我厌恶的,我怨恨的全都死了,她们都死了,郁太后盯着眼前的虚空,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恨了,该去恨谁了?她的怨气还未消,他们却都死了,只剩她了······
“以太妃之礼,葬皇陵,伴君侧。”郁太后一字一顿地说道,猛地转身倨傲离开,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红梅翩跹,拽地华服拂过满地落梅,那橘红的宫灯在黑夜里渐行渐远。
上官奕昕伸手拂过转动的经桶,良久,下旨:“与先皇合葬。”
他抬头仰望夜空,先皇驾崩那日,他手握圣旨现身金銮殿,手足兄弟皆言他谋权篡位,可他这皇位啊,是父皇亲口传给他的,父皇言,帝王是这天下最有情之人,也是最无情之人,更是最无奈之人,从坐上这把龙椅开始,你便肩负起天下的责任,时刻要克制住自己,可以有爱,爱天下,皇恩浩荡,却不能专宠一人,江山美人注定只能要一个!
可他的父皇啊,还是让了江山,只为保那梅园女子活着,哪怕是终生不见,只要她活着。
李公公低声提醒道:“皇上,该上朝了。”
上官奕昕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金銮殿行去。
郁太后从梅园回来便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不语,辛嬷嬷点了安神香薰着,宽慰道:“娘娘不必烦心,奴婢已封锁了消息,睿王暂时不会知晓淑太妃之事。”
郁太后没有回头,轻声道:“辛玥,纵使他把她幽禁在梅园,百年之后不许与他合葬,可他还是爱着她的,后宫三千,只爱了她一人。”
辛嬷嬷抬头朝郁太后看去,她的眸光平淡,如窗外飘荡的雪花般不知悲喜。辛嬷嬷轻叹:“娘娘何苦委屈自己。”
郁太后笑道:“委屈?哀家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哀家不委屈,让静云与他葬在一起,也算是还他当年迎娶之恩。”
明明笑着,心为何会痛?明知是联姻,无半分情谊,在鸳鸯红盖被挑开那一瞬,还是动了心······
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可谁又甘心?谁又后悔?
太子府伶俐手巧的小丫头,把苏绣和苗绣融会贯通的制衣坊绣娘,一件凤绣得恩宠的静云,终身幽禁梅园的淑妃,她恨了一辈子的人,却从来不与她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中也没有永远的秘密,该来的始终会来的。”郁太后望向天边,却无所畏惧。
辛嬷嬷忧心道:“如今再无人能牵制他,只怕那睿王要反了······”
郁太后笑道:“淑太妃死了,不还有一个睿王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