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六年,苍绿山庄
夏日来临,天气一点一点热了起来,树上的知了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叫嚷,吵得人愈发心烦。六七月份,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仿佛所有的东西都热的失去了生机。但正是这炎热的时节,合欢花却开的极为旺盛,一簇一簇热烈的红色,远远望去,就像树上的朱砂痣。
然而在襄城的苍绿山庄内,却是不同于外面烈烈炎日的另一番景象。树木成荫,山水秀气。这苍绿山庄不仅以其天下无双的刺绣而扬名,也是极近风雅之能事。其技术之精湛,韵味之风流几十年来都无人能够超越。世人皆称赞:王侯将相、金银名利,不比襄城苍绿。
此时,苍绿山庄内一间倚水凉亭内传来了一阵优雅悦耳的琴声,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音宛如一阵清凉的风,绕过雕花玉柱,拨开轻薄帘幔,直直吹进了人的心里,倒是大大减退了酷暑的热气。轻拢慢捻,高低错落。
琴声弹到慢处时,在外旁站了许久的一个丫鬟轻轻走向前去,细声禀告道:“庄主,那人来了,此刻正在山庄的候客偏殿处等候。”弹琴人没有抬头回应,弹琴的手指也没有停顿,依旧捻拨着琴弦。只见那丫鬟接着又从袖里掏出一方绉绿轻纱丝帕,恭敬地递向前,语气依旧轻柔恭敬,说话却是字字坚定,沉稳冷静,“这是那人要求转交庄主之物。”
听到此,弹琴之人才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停下抚琴。恰巧一阵微风拂过,凉亭上的轻薄的绯色帘幔微微扬起,只觑见一副姣美的绝色容颜,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一双含露美目似有水波荡漾,一头光亮的乌发绾成随云髻,髻上没有过多装饰,只斜斜插着一支青烟色的玲珑流苏簪,并无簪花,明明应是淡雅柔美,我见犹怜,全身却偏偏有着一股清冷似雪的气质。
眼前此女便是大名鼎鼎的苍绿山庄的庄主,不过双十年华,容貌倾城,唤作时眉。若是世人得知名震天下的神秘的苍绿山庄的庄主竟是如此一位娇柔的美人,怕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秋晓,拿到我跟前来吧。”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宛如湘灵鼓瑟。身材纤细的丫鬟走过帘幔,将丝帕轻轻放入伸出的纤纤玉指中。时眉优雅地展开丝帕,只见上面用青墨小楷写成一副对子,正是:独览梅花扫腊雪,细睨山势舞流溪。
“细睨山势舞流溪……倒是风流韵味十足。”优美的红唇徐徐吐出下联,时眉微微笑道。涂着粉色蔻丹的指尖轻轻抚过丝帕上笔走龙蛇的字迹。丝帕质地柔软细腻,最是考验写字之人的功力。此人字迹气势锋利,一气呵成,倒真真是有着风流才学。此人值得一会。
原来这苍绿山庄被称为天下第一风雅山庄并不是空穴来风,虽是山庄内有着一批天下刺绣技巧最为精湛的绣娘,做着刺绣生意。但是这生意却不是人人你想就都能做的。不论你是皇室贵胄还是寒门子弟,是山野樵夫还是学士大儒,必得先对的出山庄庄主的对子,一身才学入能得了庄主的眼才可。
“此人的名帖呢?”,时眉微微抬额,朝丫鬟秋晓问道。“庄主,名帖在此。”秋晓递上提前备好的名帖。只见拜帖上依旧用青墨小楷写着六个字:“袁氏承昊拜上”。时眉嘴里轻声念到:“袁氏承昊拜上,竟是袁氏承昊…”,时眉合上拜帖,双眼望向亭外的芙蕖池,荷花开的正好,娉娉婷婷。
“如此风雅之人,竟生在皇家,真是…”时眉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名帖递回给秋晓。优雅地拂袖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走吧,随我去前厅。”时眉起身向水亭西面走去,秋晓低低应了一声,亦随在其后。
走了没几步,时眉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微微蹙眉问道:“羲和呢,从一早就不见人影,又跑去哪鬼混了不成?”秋晓闻言,神色一向平静的脸上忽然微微笑道:“庄主莫急,想必姑娘定是寻了个快活处吟诗喝酒呢。”
时眉脸上无奈,但眼里却是满满的柔情,“也就是如此了。”接着又向水亭里的另一个丫鬟说道:“云水,你且去寻她一寻,这么热的天仔细中了暑气。”“是,庄主。”云水向时眉行了一礼,缓缓退去。“快走吧,贵客此番可要久等了。”时眉稍稍加快了脚步,向着前厅走去。
转过两趟雕花回廊,一丛苍翠篁竹掩映下,便是候客前厅了。时眉莲步轻移,稍稍提起裙裾,抬脚步入厅中,只见厅中果然有人等候。此刻,这人正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其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即使坐着也难掩去其玉树临风之态。时眉暗暗思量道:此人倒颇有几分硬朗之气。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所到之处正是墙上前几天刚挂上的一副《斗寒图》。时眉面上微微一笑,启唇说道:“袁氏公子来访,时眉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见谅。”且微微朝那人斜低了下头。
且说那袁氏公子在前厅中等候,觉得无聊,便抬头细细扫视前厅的布置,屋内的布置整洁雅致,器物摆设看似简单实际却极为精致,家具材质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每扇窗棂雕花镂刻,眯眼细细看去,却是一幅幅姿态各异的翠竹图。忽然,右前方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画上是一位身着白衣,长袖轻裙的女子,气质如仙。在层层云雾掩映下,清冷中愈见缥缈。作画者笔法并无多少繁复,只是简单勾勒,但美人的眉梢眼角,衣袖裙裾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韵味,直直勾了人的魂去。
正当他暗暗赞赏时,忽然听得一阵清冷的女子话音。袁承昊忙转过头来,正对上面前女子的行礼,他面上带笑,也向时眉作了一揖,“久闻庄主盛名,在下冒昧前来,实属打搅。”说完,抬头定睛看去,袁承昊却是实实吃了一惊,这庄主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绝美的容貌可担得起倾城之色。一身淡青色的烟罗衣裙,素净淡雅,清冷似雪,宛如山岫间的一朵轻云。
“敢问公子方才可是在瞧这副《斗寒图》?”时眉走到大厅正椅上坐下,唇角带笑问道。袁承昊笑着答道:“正是。素闻‘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今日一见,才知世人眼中素来清冷的青女素娥也可有这般风情,真真是令袁某大开眼界。”
二人说话间,秋晓已奉上茶水来。“家中小妹嫌今日天气炎热,才画来这副《斗寒图》,说是为此屋增几分寒气。拙笔之作实在担不起袁公子如此称赞。”时眉客气地一笑,微微抬手,“请用茶。”
袁承昊端起桌上茶杯来,杯壁上有着细细的如冰似的裂纹,正是上好的冰裂纹瓷器。打开茶盖,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细细品一口,袁承昊不禁大叹道:“真是妙茶!茶水清冽,定是上年的储下的雪水方能如此。这茶香,清中有甜,非但不腻,倒是更显其清。袁某寡闻,这个倒是不知为何了。”
从进屋起,时眉便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袁承昊。此人生的丰神俊秀,浓密的黑发用银冠束起,余下一些齐齐散在脑后。剑眉高昂,眉下是一双桃花眼,干净明亮的瞳仁里闪着星河般璀璨的光芒。鼻梁高挺,红唇厚薄适中。身穿一袭绣云纹的蓝衣,更衬得整张脸刚毅俊美。
暗暗打量下,时眉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只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不知公子前来,所为绣品哪件?”说到这,时眉的一双美目慢慢敛去笑意,清冷地直直对向袁承昊,“这天下…还有四皇子不能求得的东西吗?”
袁承昊抬起头来,直直对上时眉的双眼,视线不闪不躲,眸中也并无窘迫慌乱,反而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瞒庄主,袁某此番乃是来求那副‘百鸟朝凤’的。”听得这话,看着他沉稳不乱的神态,时眉倒是有几分佩服他的坦率,不似旁的宫廷里的人,拐弯抹角耍尽心机。
时眉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起,将视线移开,这百鸟朝凤乃是历经两代庄主亲手所绣,山庄内最为名贵的一幅绣品,天下不知多少人都想得以一观。这皇家人倒是识货,胃口也大的很。
时眉再次看向袁承昊,唇角噙笑,“天下无人不知这‘百鸟朝凤’乃是我们山庄最为名贵之物。四皇子所来便是求此珍奇之物,时眉须得知晓这就交易若是做了,这绣品所去何处。”时眉手指轻轻掠过桌上花瓶里的狐尾百合,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才能考虑要不要和四皇子…做这笔交易。”
袁承昊闻言,起身向时眉深深又作一揖,诚诚恳恳地答道:“七月初三乃是太后生辰,袁某所求‘百鸟朝凤’不为别事,正是寻此珍奇之物献于祖母,尽几分孝心博老人家高兴罢了。”
时眉盯着他看了一阵,起身虚让一礼道:“四皇子快请起,如此这般可是折煞我了。”顿了一顿,时眉微微蹙眉,面上似有为难地说道,“只是四皇子也知,这‘百鸟朝凤’既作为我苍绿山庄的上上精品,便自然没有轻易买卖的道理…”
“庄主若有规矩尽管提出,袁某本就是带着诚心前来求取,不会有所推脱或是耍滑的。”袁承昊依旧语气诚恳地说道。时眉见他语气不似作假,眼神坚定认真,便放了几分心,微微颔首,说道:“也不是我苍绿山庄一味提规矩,显得刻薄自大,倒不如四皇子先随我来一睹‘百鸟朝凤’的真面目,再提后事吧。”
袁承昊听得时眉如此说,心中自是不胜欣喜,忙痛快地应道:“那好!还请庄主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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