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昊看着向他行礼作揖的女子,腰背弯着,双手合拳作揖,一张俏脸却是扬起,双眼含笑看着他。真是双双柳眉似新月,两潭泓瞳如星辰。芙蓉粉面,翘鼻圆润,丹唇含朱。神情含笑不羁,又向他行男子之礼,倒真有几分风流少年郎的样子。
但细细看去,她额上一些碎发被细汗打湿,腮边也垂下几缕发丝,随风轻柔拂动,平添几分女儿家娇憨的风情。一双灵动的眼眸满是慧黠,几分调皮,几分风流。她的长发也不似他所见的京中贵女,用着各种花香头油梳的服服帖帖。发丝是清清爽爽的,发梢微微上扬,还有点子毛躁。许是刚从树上爬下来的缘故,两颊还微微泛着几分红,衬着肩上掉落上的合欢花,甚是好看。
一股子倜傥不羁的男儿气概,十分灵动娇憨的俏丽容颜,两种不同的神韵完美地结合在她身上,衬着簌簌落下的合欢花,整个人宛如从画中走来的仙子。
饶是袁承昊看过多少优雅美丽的京城贵女,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对着温羲和,有些看得痴了。
哪怕过去多少年之后,每当袁承昊想起他们二人初见的今天,都会对着仿佛画中走来的芙蓉仙子痴迷了去,…心痛了去。
“姑娘请起,在下袁氏承昊。”袁承昊一时突然反应过来,忙起身还上一礼。温羲和听得他报上自家名号,顿时神色微微一怔,心中一惊:原来这人竟是皇家最受宠的四皇子。不过她随即恢复了正常,二人均起身相视报之一笑。
温羲和接着将脸转向时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时眉跟前,笑嘻嘻地腆着脸说道:“阿姐,阿姐”,接着整张脸皱在一起,双手摸着肚子,“此刻我腹中空空如也,你那可有好吃的?”
“有是有,只是你方才饮了酒,不若待会随我一同回去,再用可好?”时眉闻着空气里的淡淡的酒香,那是羲和最爱喝的烧月醉,混着合欢花的香味,格外清冽芳香。时眉伸出手指点了点温羲和的额头,淡淡说道:“去旁边坐去,出了汗,还一股子酒气,离我远些。”
“哎,哎,知道了,我的好阿姐。”温羲和遭了自家阿姐的嫌弃,却依旧笑眯眯地应道,转身在芙蕖池边,阴凉地里找了块大石坐下。
时眉这才对袁承昊说道:“四皇子的琴技果然是精湛无双,这笔交易我做了。只是这‘百鸟朝凤’须得明日才能取走。”
“这是为何?”袁承昊不解地问道。
“四皇子请看,这凤凰只是绣好了十分之八九。但它此刻是没有眼睛的。”时眉伸手指向绣品上的凤凰,果然一身金光灿灿下,眼眶里一片空白,并无绣线。“‘百鸟朝凤’既是我们山庄的珍宝,自然是有它独一无二的珍贵所在。”
时眉看着袁承昊,他脸上有着几分好奇,“既是独一无二,那天下就只有一只凤凰。还请四皇子告知太后圣颜,时眉才敢完针。”
袁承昊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时眉话里的意思,心中的赞叹和敬佩更添几分,细细想来说:“若真要说起来,太后的眉眼是最为明亮不过的,就像那春日里的灼灼桃花。”
“敢问四皇子的眉眼可是与太后有几分相似?”时眉听完淡淡地问道。
“庄主聪慧,袁某的眉眼正是得幸有几分肖似太后。”袁承昊惊叹于时眉的观察之细,反应之快,不愧是名震天下的苍绿山庄的庄主,也难怪面前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坐稳了庄主之位。
“知道了,时眉会尽快绣成凤凰的双眼。想来四皇子与我也是投缘,之前所定的价钱三十万两黄金。明日辰时来取便可。”
“好,”袁承昊心中自是十分高兴,既为求得绣品,又为今日得幸一睹苍绿山庄的风采,面上自然也是神色欣喜,起身告退前,眼角又有意瞥向那大石上仿佛百无聊赖的女子,芙蕖池上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正笑着和不知何时赶来的丫鬟说着什么有趣的话。
“那就有劳庄主费心了,在下已打搅多时,告辞了。”袁承昊已将所求之事达成,起身告退,向时眉行了一礼。
“四皇子客气了,恭送四皇子。恕时眉不相远送。”时眉说完,秋水走到袁承昊的跟前,语气依旧是恭敬,却并无奴气,“奴婢给您带路。”
“有劳姑娘了。”袁承昊随秋晓向外走去,眼角却再次瞥了温羲和那处。
看着秋晓将袁承昊送走,二人朝着大门走去。温羲和从大石上跳下,走到时眉身边。“此人的面容你可看仔细了?”时眉偏过头,轻轻笑着对温羲和说。
“这是自然,自是看清了。他生得好看,我就多看了两眼。”温羲和用手拨了拨脸上的头发,笑着说道。
“眼力倒是有长进了。”时眉觑了她一眼,打趣道。
“嘻嘻,”温羲和凑到时眉身上,拉着她的衣袖,颇为自豪地说道,“那是必须,本公子的眼力岂可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这就是传说中能够过目不忘的鹰眼!”
时眉点点头,似是赞同了她的自我吹嘘,“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温羲和一听,这可是天下红雨啊。素来不附和于她的自我吹嘘的阿姐,今日竟然如此不假思索地肯定了她的自卖自夸,还是神情诚恳,不似作假。这实在是让她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于是,她一双“鹰眼”里的光芒愈发明亮了,激动地盯着时眉,眼睛一眨不眨。
“那这凤凰的双眼就由你来先描上吧。”时眉挥挥衣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天气如此热,我实在是懒得费太多心思。”说完,便向斜后方走去。
一听这话,温羲和眼里的小火苗蹭地一下就…就灭了。“阿…阿姐,我能不画么?”温羲和颤巍巍地问道,“我晚上可是要和阳谷七仙去逛夜市啊!”
时眉微笑着看着温羲和,只笑不语。笑容中坚定地传达出:“不行,绝对不行。”温羲和看着自家阿姐人畜无害,天下无双的姣美笑颜,顿时觉得忧愁、悲伤、心酸、一股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暗自拍了一下头,心中懊恼道:真是个蠢货!早该想到的,早知道就不那么得瑟了。
又抬头一看,时眉却已走出几米远了,温羲和连忙抬脚追去,口中还不忘叫嚷道:
“哎!阿姐,阿姐!…别走那么快…等等你的小阿妹啊!…你的貌美如花,温柔如水的小阿妹啊!……你怎么舍得丢下呀!……”
时眉听见她在后面的叫嚷,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回头说道:“貌美如花,温柔如水,真是不害臊!我看啊,你的脸皮是厚如牛皮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放慢脚步,朝羲和挥挥手“不跟上来就算了,我可是起早就吩咐了厨房里做火肉白菜汤、青笋紫菜,熬了粳米粥,还有…胭、脂、鹅、脯。”
温羲和向来是视这胭脂鹅脯为命根子的,平日里就时常说:古人是梅妻鹤子,她这是三千弱水,只取胭脂鹅脯一瓢饮,直惹得众人发笑。此刻一听有胭脂鹅脯,这还了得!温羲和脚底仿佛生了风一般,以迅雷不及眼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追上时眉,二人有说有笑,一并走到房间来用午膳。
这边秋水将那袁承昊送到门口,在门口等了将近一个上午的金星,早就不耐烦了,不停的转着圈子,只差冲进去去找他的主子了。一见袁承昊走了出来,忙急巴巴地凑上前,“主子,你可出来了,我在这外边等的都快着火了。”
袁承昊一挥折扇,高兴地笑了两声。看着自家主子如此高兴,金星猜道:“主子,这绣品你可是求到了?”
“求到了,明日便可取回了。”袁承昊应道,用折扇敲了敲金星的肩膀,又回头瞧了瞧苍绿山庄,“回客栈吧。”金星听见绣品求得,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二人朝着在这襄城的落脚处走去。
回去的路上,金星好奇地问着袁承昊,这绣品是如何求到的,这苍绿山庄又是如何,是否真像传说中那么高冷?袁承昊只摇着折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却是不语。只留得金星自己在一旁独自想象了。
温羲和跟着时眉来到用午膳的房间,见桌上早已摆好了几盘小菜。温羲和在屋外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急急踏进屋里,“哇,今日的胭脂鹅脯真真儿好看!”温羲和进屋后却没有急着坐下,只是站着,一个劲儿瞅着桌上泛着玫瑰色光泽的胭脂鹅脯。
待到时眉落了座,温羲和才随后坐在时眉的旁边。周围的丫鬟上来,将煲着火肉白菜汤的盖子打开,盛上粳米粥来,依次奉在时眉和温羲和的桌前。又拿上汤碗来,将汤稳稳地盛上,动作之利落,姿态之端正,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只是伺候的丫鬟。
温羲和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气,只觉得肚子愈发饿了。“今日这火肉白菜汤炖的火候真好,香而不腻。”温羲和抬手拍拍云水的肩膀,“云水,今日的菜烧的真好!”云水高兴地笑道:“今日不过是凑巧了。”
时眉也眉眼含笑拿起碗筷,拣着桌上清淡的小菜开始用餐。看得时眉动筷,温羲和才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时眉吃着,温羲和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时眉心中泛起一阵感动:她一向都知道的,她一向都知道,羲和虽然有时性子调皮些,像个男儿。却是从来不会骄纵地忘了正形,忘了规矩。她那么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再细腻不过的心。
温羲和夹起一块鹅脯,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阿姐,今日这事我想不明白。”
时眉收回方才的情绪,优雅地嚼着,“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温羲和看着时眉,难得认真地说:“今日这人确实有才学,心思也有几分诚恳。只是咱们山庄一向洁身自好,不与这皇室贵胄、高官贵族多打交道。为何今日阿姐只是让他弹奏一曲,便将姨母和阿姐你绣了几年的“百鸟朝凤’就送出去了呢?我想不明白。”
时眉依旧优雅地吃着,轻轻笑着打趣说:“怎么,看来这名震天下的四皇子的才学雅致,没有将你温羲和折服啊。”
“不是才学不才学的事,若说才学高样貌好,天下之大,这样的人必然不缺。更何况那人再优秀,入不了我的眼,也是枉然。我只是…只是不太明白阿姐此番的用意。”温羲和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汤味鲜美,她仍旧打破砂锅问到底。
“且不说这四皇子是当年小小年纪就名震都城,如今又最为皇帝喜爱。单单是他皇家的身份就决定了我们苍绿山庄此番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时眉看着温羲和不解发问的样子,开始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