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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论心
    江风习习千帆过,红烛昏罗帐,莫问细雨微风,点滴到天明。

    待到温羲和睁眼醒来时,屋内的光线依旧是有些昏暗的样子。她起身靠在床沿上,揉了揉眼睛,怎么屋里还是如此暗,难不成今天是个阴雨天吗?

    她独自嘀咕了两声,梭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眼前的景象却是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在襄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见过如此美丽,美到令人窒息的景象。

    天色已经发暗,黄昏的晚霞并着渐渐染黑的夜色,黑与红交织在半边天。远处巍峨的山峦,近里荡漾的江水,还有她们乘坐的大船,还留着晚霞的余晖下,留着一层淡淡的橘红色,泛着柔和而又有些鲜艳的光,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似梦似幻。

    当然,如果这一切没有那些个在船边笔直站着的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守卫就真是完美了。

    温羲和轻嗤一声,碍眼的家伙们,让人看着就心里不爽。随后“砰”地一下将窗户闭上,坐在大圆桌旁边,捞起茶壶来倒了一杯茶。

    门外的雁音听见屋里的声响,推开门笑着走进来,“我的大公子,你可算是醒了。”雁音伸出一根手指在温羲和面前比划了一下,“公子你整整睡了近一天一夜呢!云水姐姐都过来看了你好几次,不然可要吓到我们了。”

    温羲和轻笑,“放心,总不会睡梦中丢了性命就是。不过是昨晚与人对弈,费了太多心神才觉得实在累得很。”

    雁音点点头,有些疑惑,“那,公子,咱们乘的这船,是怎么回事?”

    温羲和想起昨晚的情形,跟那样一个神魔似的男子斗智斗勇,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双满是冰雪的眼眸,那股冷意似又幽幽地从她的脊背升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吧,虽然她两者都没斗过人家,但是也足够费心费力了。

    温羲和挠挠头,脸上扯过一丝笑,淡淡地说,“我与这船的主人下了一盘棋,下成了平局,他也没有赢我,便就答应让咱们乘他的船了。”

    雁音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却是十分震惊,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度,“什么?这人……竟然连公子你都没有赢过他吗?”

    温羲和看着雁音的反应,有些好笑,伸出手想要拍拍雁音的脸颊,“怎么,这世间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不过有人跟你公子我打了个平手,至于这么惊讶么?”

    雁音脸上震惊不减,“这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公子你的棋艺可是几年前就赢过了老庄主啊……”

    老庄主正是苍绿山庄的上一任庄主,也就是时眉的娘亲,温羲和的姨母。老庄主一手棋艺亲承“棋圣”,也就是她的外祖,自是棋艺了得,天下无双。然而温羲和似是遗传了这优良的基因,更是棋道上的天才,几年前就能够赢过老庄主,可见棋艺已是无人能比。然而此刻温羲和却说此船的主人与她下了个平手,也难怪雁音震惊成这个样子。

    有多久没有碰上这么厉害的人了呢?雁音记不得,温羲和也是记不得了。

    话音未落,雁音突然眼尖地瞥见温羲和伸过来的手上,手腕处露在衣袖外,竟是一圈的淤青发紫,雁音动作轻巧却是利落地将温羲和的手臂抓住,避开伤处,微微蹙眉,有些心疼道:“公子,这伤是怎么回事?”

    温羲和轻轻耸耸肩,一脸没事的样子,“嗯,你家公子我偷袭未遂,技不如人,却反被人擒拿了,就是这样。”

    雁音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就取过放在床头边的小药箱,这是云水提前备好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她从药箱里取出专治跌打的药酒,涂在手腕的伤处,轻轻地揉着,语气突然多了一分担忧,“公子,听你这么说,雁音再不聪明也知道这条船的主人并非简单的人物了。能与公子你下成平手,还将公子你伤成这样。雁音可是知道,公子你从小在老庄主身边,跟随她习武。就是前些年,在江湖上……”

    温羲和本就对疼痛异常敏感,更何况袁承睿是实打实地想要捏碎她的手腕,此时青紫肿处加上药酒的刺激,更是疼的让她额上冒汗,咬着唇。清凉异常的药酒刺激,再加上双倍的痛感,让温羲和神思有些恍惚,饶是这样,她还是凭着硬撑的几分理智,打断了雁音将要出口的话。

    “好雁音,轻点罢。”她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雁音本来低着头给她轻轻揉着,此时听得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轻颤,忙抬头看她,温羲和对着雁音抬起的脸,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隔墙有耳”。

    雁音明白过来,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等到雁音给温羲和上完药,大家一起用过晚膳后,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像是洒下了一顶漆黑帐子。

    温羲和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双腿盘在身下,腰背立得笔直,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任凭凉凉的江风吹过,吹乱额上的一些碎发。

    远处的天边一轮弯月慢慢地升起,两岸渔火点点,伴着江面的朦胧雾气,有种静谧的像幻觉的美感。

    却是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优美的乐音,让人不自觉地闭上双眼,静静的陶醉。

    琵琶声声中夹着冰泉之气,忽如海浪层层推进,忽如雪花阵阵纷飞,忽如峡谷一阵疾风,急速而上,又忽如深夜银河静静流淌,金戈铁马之刚硬,绵绵细雨之轻柔,都淋漓尽致地从琵琶声中传出来。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温羲和低低地吟出一词,继而怅惘地叹了一声。

    “这琵琶声是从临川的积石山处传来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沉稳淡漠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温羲和睁开眼睛,没有转身,也没有答话,依旧望着有些平静的江面。

    她方才就感觉到了,有人静静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此人武功高强,身上的气息都被很好的收敛起来,脚步声也是接近于无的声响,但是温羲和的感觉一向极为敏锐,不论是痛感还是其他的感觉。

    “思明狂客,善弹琵琶,喜谈笑,狂饮不醉。见者皆称其骨貌疏清,风神散朗。”那声音再次响起。

    却依旧没有回答,空气中陷入了有些诡异的安静中。

    半晌,温羲和淡淡地问道:“你见过他么?”

    身后之人似是轻笑了一声,“自是没有。”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那人隐居山中,生性又古怪的很,见过他的人这世上怕是不多。”

    温羲和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身量高挑的男子,此刻她是认得他的。昨晚神思倦怠,只觉得有副面孔极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她再看见这张面孔,却是一下子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晚在襄城夜市随在黑衣男子身边的侍从么?

    黑暗中,他跟其余守卫一样,皆是着一身暗红色胡服,细细看去,面孔上却是带着几分斯文秀气,表情冷峻,跟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倒是极为相符。

    果然是那人调教出来的得力手下么,连冷冰冰的样子都是有些相似。

    她轻嗤了一声,语气有些讥诮,“这是自然。山外高人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轻易见得的。古人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诚不欺我。”

    天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语气有些自嘲,“不过人各有志罢了。”

    温羲和看着他那副样子,听得他的话里似是有几分淡淡地落寞,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不满于你当前的“志”么?”

    话音一出,她就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奈何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天昉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清秀的五官因笑意舒展开来,身上那股冷意也散去许多。笑了一阵,方才斜斜睨了她一眼,“你这厮想要挑拨离间还差点火候,我效忠于我的主上,就像我们族人信奉长生天一样,永不会变。”

    温羲和没有纠结于他有些傲慢嘲笑的语气,却注意到了他话中所说的“长生天”。面前人生的明明一副中原人的面孔,却是自称是草原上的族人,信奉长生天?

    主上是像信仰一样的存在么?这还真是……忠诚的有些可怕,有些……狂热过头了吧。

    同时,她心里也有着小小的震惊,果然是厉害的人物呢,连乘的船都是极品,不过两日两夜,就已经接近临川了么?

    这世间的每一处都是遍布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温羲和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感慨万千,多愁善感了,这可与她一向倜傥不羁的作派不符。嗯,这样不妥不妥。

    再说了,别人的事,她这是闲的慌么,才显出一副很想窥探的模样。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从他身边轻轻擦过时,突然偏过头对着天昉的脸,嘴角弯弯,凤眼弯弯,语气有些轻佻地感叹道:“唔,你笑的模样倒是比这张‘冰块脸’好看多了。”

    说罢,优雅地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只是她心里想的却不像表面作派这么优雅潇洒,小样,膈应不死你,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

    天昉听得她恶劣地近乎嘲弄的话语,脸上神情黑出了新高度,被一个男子夸赞相貌的感觉,他宁愿去伺候他家阴晴不定的主上。

    就在天昉黑着一张脸看着温羲和扬长而去的背影时,原本平静的江面上水纹却突然多了起来,伴着细小的“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