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没有出现,十三被迅速打倒,爬起,不吭声抹去嘴角血沫,又合身扑上,但过不了一会,几招之后又会再一次重重扑倒在地。
操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数十人围着两个人操演鸦雀无声。
“几次了?”巩翊远远从窗口上望,看得揪心,紧张得呼吸都在停顿,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能真的伤到了,不管哪个都不能真的伤到!十三,你娘的,认个输就不行么,至于比牛都犟?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光能看到的拳头印脚印子加起来怕要上百,鼻子破了一擦,嘴巴破了一抹。却仍是不依不饶,牛皮糖一样缠死了高晓亮。
每次大伙儿都以为他到极限了,不会再起来,他却又摇摇晃晃起身,极慢的爬将起来。
高晓亮也好不到哪里,嘴角流血,眼角青肿,望人都有些斜视。不过比十三强的一点是还能勉强站直。
一开始他可以轻松放倒十三,但慢慢随着体力消耗,动作大幅走形,再想那么利落就不行了。随着时间推移,每一次他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让这个顽强的对手再次倒下。
嘴上不说,心里总想这家伙这次该不能了罢?谁知每次念头尚未想完,十三儿又晃晃悠悠起来了!
杀人一万自伤八千,对上这么个牛皮糖一般的家伙,自负如高晓亮也完全没了脾气。一开始一身翩翩风度现在成一身的破絮,碎布片子随风荡动,比起个乞儿那样子还要惨些。
气氛凝固得像是铁,众人鸦雀无声。十三再一次摔倒,而高晓亮自己也在开始摇摆,只觉得周身骨头都在发酸着抗议,一刻也再支撑不得。
“别起来了!你这个打不倒的家伙!认输吧!”
虽然在摇晃,十三仍旧慢慢慢慢从地上一点点爬起。这会如果有人用指头捅捅他,就能捅得倒,可是他仍旧坚持着在站起来。
苦笑了一下,高晓亮伸了了手,一把拉了他起来。十三站都站不住了,仍嘶声问道:“我还没有倒。算不算我输?”
高晓亮低声道:“不算。我打不动了。我没赢。你也没输。好汉子。下一次,我不会同你打了。”
十三笑笑,然后软软的就向地面上倒。所有水军来人再忍不住,一拥而上把他抬了起来,:“十三,十三!好汉,好汉,水军第一条好汉!”
场子中一个个情绪激昂,服了,这下真的服了,身上被打的地方很痛,但没人理会,一个个崇敬的目光望向他们两个,军队上的汉子就认这个,越是能打精锐的就越吃这一套,在军队,永远是实力第一!
这是个很现实事,能打的人,活命机会必定会大,建功的机会也能多些。打仗的时候能跟着这样的人,保命的机会都会大上几分,这种朴实的道理是不用多讲的,每个人都刻画到了心里。
“成了!”巩翊狠狠的一拍大腿,全然觉察不到用力过猛把腿打到疼痛不堪;最难的一关过了,接下来只需和他们打成一片,人心就算收到了这里,到那时老郭把人抢回去都不会有用了!
自己终于有根基了!虽然人少,却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靠着他们,这心里就能踏实!
“下本儿!要下本儿!”胖子激动到两眼放光,“这些全都是些好手!俺立即把家里大厨弄过来,专门给他们作饭!让他们好吃好住,直到再想不起水军为止!”
胖子走了,巩翊走不了,就去看高晓亮如何去操演这些家伙。头两天也就罢了,扎马步,负重深蹲,数人扛一根木头跑步,全是些练体力的。
两天过去,一众水军的人气喘吁吁扛着沉重的木头跑过操场,扔下后列队归位,看到高晓亮一脸严肃,肩头扛着把朴刀,顿时喜动颜色。
不用问,这是要教真家伙了。前天一战,那点傲气一下被打得半分也无。一山还比一山高,人家以一挑众,打得众人口里不服但心里那里妥妥的服。
“我也不说什么。”高晓亮声音低沉,“你们过去练的并不差,这两天从体力底子上就看得出,是知道上进的!既如此,就不来虚的,直接博杀——从现在起,把你们原来那些全给我忘到精光,一丝一毫也不许再记得!违者,——你们自己知道!”
十三皱眉。沉声道:“衙内。这事却难——你也知道都是练了十来年的东西,那里能说忘记就忘了?若为这个罚人,却不让人心服——再说了,就算我们练得不对,全是些野路子,也不会全无是处罢?往常用这一套,也打过不是一次两次——”
高晓亮冷酷一笑,“一般都还是打赢了是不是?所以放不下?十三,若是你们只是打架,那这些当然是够用了。但是若是真的上了阵,你们再用这些,只会被人一戳就倒!倒下就没命!
——什么避重就轻,十几把刀枪剑韩前后一齐过来,你却是去避那个?这种时候想活命就得以命搏命,抢先把最危险的家伙干掉,你就活了!生死瞬间,只是一下!什么闪,避,没得闪也没地儿避!
不招不架,只是一下。什么叫只是一下?一下之后接不住,不死也会是个残!若真是战阵之时,更是严酷,——交手只是眨眼就定了生死,你们那练法作得到么?”
声音忽然转得厉烈:“若是不信,出列!马上试给你看!”
有人队列里小声道:“娘咧,刚刚前天的事,有甚个不信?我等却是傻么,……”
高晓亮也只不理会。过得一会,看到十三若有所思的样儿,知道他明白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原来那野路子熟怕会犯错。接下来,你们想记着也不成!还有最后一事,记得称呼我教官,而你们自己则是学员!”
对巩翊提出这个教官的叫法高晓亮那是十分的满意。衙内这个称呼,自从有了高俅,整个大宋都对这个词儿反感起来,教他们的官,哈哈,这个词儿好,死死的压住了他们一头。
实在没事,巩翊干脆去厨房里监工,还行,这香味自动向鼻孔里钻,味儿闻起来很正。
胖子弄来的大厨紧紧跟在身后一步不拉下,目不转睛看着巩翊的动作,生恐漏记一样。
“这十来样香料记得了吧?分个先后放下去,要还记不住就找纸记下,火不能断,日夜都要继着,大锅囟那是越囟越香,越煮越绵长,到后来才提得出味,明白了?”
“是是。”厨子那仰望的目光如见天人,“小的一定不会让它断火!”
厨房离校场并不远,那味儿飘呀飘,惹得一众正在跟着高晓亮练刀的水军狂咽唾沫,不时向厨房那儿瞅上一眼。
最后那半个时辰简直就是难熬,人双手举刀腹里又空,鼻里又不停闻着香,不少人怀疑这是不是这个绝情高小官儿又想出来的新损招儿。
别人也就罢了,知道就是款待自家的,总能吃得到嘴,咽咽唾沫也就算了,十三却是分外的难过,分分钟对他简直有如上刑,几乎是在难熬。
从小在市井长大的十三对香味儿极是敏感。从小打记事起就住在酒楼的后面,那什么烤鸭,烧囟,腊肠香味不停飘过来,让饥肠辘辘的他更是分外得馋涎欲滴。
越是吃不到就越想吃,越想吃却又越吃不到——这简直最后成了心魔一般,十三最后是逃一般从那个小窝里跑掉,再不敢呆在那里。
这时闻到的香气比起那时又何止浓了十倍?里面似是还有几样药材的味儿,不知为什么混一起反是更浓香了些——
仿佛有了十年,才好容易吹了解散哨,众人全部拨腿狂奔,唯恐慢得一步——手不洗了,先冲上去抢到东西吃才是正经!
冲到前面的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两揉,不能置信的低呼道:“巩公子,怎的却会是你!”
硕大的铜盆后面,围了个大围裙,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可不就是巩翊巩公子?老天,他这是在当厨子?还要帮自己这帮子人打饭?
“排好了排好了!”当当盆上敲两响,“听清,一人两勺,没多也没少,今儿个就算是把规矩给定了。明儿个你们自己轮流当值打饭,打饭的人背对着别人,这样会公平些。”
没人管他说什么,只管把盘子向前伸。“好我的公子哩,再不打饭却就出人命了——”
奶奶滴。后世的航空灶不过也就是这样子罢?望着这一伙大头兵舍生忘死只顾埋头到饭盘子里拼命,巩翊忍不住一笑。这年头蔬菜什么全是原生态,鲜美得惊人,只要配料稍微合理一些,作出来的味道自己都有些不能置信。
身为教官,自然不用和他们一起去抢食儿。厨子恭敬着送上来,高晓亮吃过第一口立即头就抬不起来了。巩翊耐心的等了一会,“阿亮,我看到你们砍来砍去就只是一招,直接迎头就砍,是大上段?光学这一招那行不行啊?”
十三他们全是学得这一样,先凝神定气,然后一声暴喝,腰部从腿上借力再传到双臂,闪电般一刀劈下。两个字,一个是快,一个要准。两天了,也没换别的花样,就那么反复单调的储力,劈下,收回,再储力,再劈下。
刚开始看时还有点美感,看得多就一点兴致也没——光这么直来直去,那能行么?
“大上段?”高晓亮奇怪的重复一遍,
“翊哥从哪里听闻?倒是头一次听到。这却是唐手中简化出来,有人戏称一刀砍,却不叫什么大上段。易练难精,这些人底子薄,又学歪了路子,只有这个路子最是适合,好练,见效快。只要舍得下死工夫,就一定练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