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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征途上的思索
    负责的工作人员是女的,看起来年龄和训奇差不多,但是捏着鼻子就知道她至少喷了半瓶香水,让人有点反感,香水女人叫训奇先做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是一个……”训奇说话好像没有呼吸似的,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脸憋得通红,然后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猛烈的咳嗽,刹那间,训奇那苹果一样的脸变成了猴子屁股。香水女人扑哧一笑,问他要简历。训奇呆呆地望着她,不知所措。然后结巴着说自己没有简历,大学还没毕业,家里没钱了只有出来找工作。香水女人白了他一眼,然后说:“既然有做助理的经验,那你回去等通知吧。”

    像这样的话训奇听过无数遍,大一面试学校的学生组织的时候,学长学姐们就叫等通知,结果面试成功后就会等来通知,被刷下来一辈子也不会收到通知。“通知?怎么通知?现在都是打电话通知。”他想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学校的湖里。“我没有手机。”训奇又小声憋出这句话,他不敢抬头看香水女人,就低着头等待香水女人回话。时间正在从他们两人之间狭小的距离里溜过。香水女人没说话,训奇也没有离开。终于,一张名片出现在训奇的视线里。尽管他努力地是自己平静,但是接名片的手始终颤抖着。香水女人说:“你后天九点以前到这个地址。”

    “这算是面试吗?我这算是应聘成功了吗?”训奇不断地问自己,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还到其他公司问了问相同的职位,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有的要有两年工作经验,有的要毕业生,尽管如此,训奇还是在不断地面试。

    训奇咨询完最后一家公司的秘书助理时,太阳仅仅剩下半边脸了,此时此刻,他肚子里还是早上在学校吃的两个馒头,恐怕早已变成汗水蒸发了。他走到广场边上的一个面馆问一碗面多少钱,老板头指着墙上的菜单:10元、12元不等。天啦,训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近一看,10仍然是10,12仍然是12,一点变化都没有。他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液,悄悄地走出面馆。训奇又回到广场上游荡,看着现在稀稀拉拉排队找工作的人,又看着坐在花台边缘上休息的穿制服的人,心里很沉重,要是今天这么大的招聘会没有结果的话当白领还有可能吗?难道他注定了要当蓝领?训奇又吞下一口唾液,绕过穿制服的人逃离广场。

    天慢慢暗下来,晚上住哪里?有一阵恐惧袭来,训奇这才想起这个问题,还是当初太冲动啊,他又后悔了,但现在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回去肯定来不及,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何必不一直走下去呢?训奇想到这里,找工作的欲望更加强烈。既然不能回去住学校,他只有去找宾馆,不敢去找酒店,因为他知道酒店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能住的地方。80元一晚上,训奇走到一家宾馆得到的是这个价格,他又空着肚子走到另外几家,结果是一样的,有的甚至还更高。500元能住几晚上?要是这两天找不到工作的话怎么办?无助的泪水慢慢溢出训奇的眼睛,他只能住下来,先过了今晚再说。于是训奇擦干泪水走到前台对那个女人说:“阿姨,我是还是一名学生,今天刚出来找工作,您能不能便宜一点。”那个女人狰狞地笑着说:“你要想便宜去火车站,不要钱免费的。”训奇听到免费眼睛睁得雪亮,“那从这儿过去的话坐哪路车呢?”他问道。那女人随便说了一路公交车,他转身就走。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女人看到他居然信以为真,心里有点愧疚,慌忙叫训奇回来,说“你要去哪里?真去火车站?”训奇回答说:“对呀。”女人被面前这个天真的少年逗得哈哈一笑,问道:“你要住多少天?”。

    “住3天多少钱?训奇问。

    “150。”

    “阿姨,还能不能再少一点。”训奇央求道,女人问他:“你有多少钱?”“100。”训奇几乎是埂咽着说的。然后拿出身份证和一张邹巴巴的百元大钞慢慢的摊在台子上。那女人看他一眼,收下钱登记去了,带训奇到房间去的时候叮嘱他说:“到外面要是有人问起价钱的话就说70一晚上。”训奇使劲地点点头。

    他来到房间,看着里面的环境设施:地板是木质地板,很干净,床是1.8米的大床,躺着很舒服,比学校的软,有书桌,还有电脑。他很满足地打开电脑,把QQ隐身登上,一天没上网QQ消息很多,基本上都是同学发来问候的。训奇不敢将QQ设置为在线,他怕同学看见他,因为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并没有给辅导员请假。训奇浏览一下当天的新闻就躺在床上睡觉了,因为明天招聘会还要继续进行,他要早点睡养足精神去找工作。

    第二天,训奇又出现在招聘会现场,面试规模明显比昨天小,场面也冷清许多,中心广场稀稀疏疏的立着几个人,他们像是去看热闹的:每当有人去咨询时,那些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就聚拢谈论着什么,但人还是很少,所以那些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也很少聚拢。面试的工作人员正在那里无所事事地谈天说地,那穿着制服拿着棍子和对讲机的人不再是虎视眈眈的样子再看着广场上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今天广场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训奇突然觉得不妙,以前在报纸上报道的安全事件往往在发生之前就有预兆,这难道是预兆?他想到这里,又联想到警匪片,打了个寒颤,不敢再上前咨询了。

    训奇只有回到宾馆,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听见宾馆下面闹哄哄的,他拉开窗帘,只见公路上的车像丢了窝的蚂蚁一样乱跑,一辆闪着鸣着警笛的警车艰难的在车海中移动。“一定是招聘会场那里出事了。”训奇想,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卷入那个风波中,也暗自庆幸自己是后天才去公司。想到这里,他满意地在软床上躺下睡觉去了。

    当训奇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是被饿醒的,今天一天还没吃东西,上次吃东西还是昨天早上。实在忍不住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身体最重要,他终于说服自己出去奢侈一次。街上的人好像比昨天少了很多,上午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训奇不敢再去偏僻的小巷找便宜的小店,胡乱地吃饱后又飞快回到宾馆。打开电脑,看当天的新闻,他现在才知道上午发生的一切:原来是有一诈骗团伙,专门找找工作的人,威逼利诱,诈骗钱财,警察到来后,那些穿着制服拿着棍子和对讲机的人上前试图制服那诈骗团伙,没想到被那团伙砍倒一个,警察然后展开地毯式搜索,才造成上午嘈杂的场面。训奇看到消息后,有点莫名的安然入睡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还睡得很安然,记得在初中的时候,学校外面的同学打架动了刀,他当时几天就吃不下饭,更不用说睡觉了,那一周没睡一个安稳觉,但是现在特别奇怪,他竟然睡得如此放心。

    训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打开电脑,发现睡觉前竟然是在昨天晚上,简直不可思议,训奇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糟了,前天的工作人员叫我今天上午九点去公司,现在已经过了,怎么办?”训奇想到这里,心快要喷出来,他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扔出去。他正在努力折磨自己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像是宾馆的服务员,是个女孩。

    女孩说:“你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明天准备去哪里?”这句话让训奇原本沮丧的心更加沮丧了,明天他将成为无人所管无处可去的无业游民,是典型的“三无”人员。

    训奇不说话。

    女孩又说:“我看你不像是打工的,更像一个学生。”训奇马上警觉起来,他想起以前在报纸上看到有关诈骗的报道,他还是一言不发。女孩有点无语、有点不耐烦,但凭借女性的第六感可以感觉到,面前的这位同龄人肯定有难处。又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渴望的眼光落在女孩身上。但马上消失了。这种情形训奇在报纸上看到不少,这往往是诈骗的开始,他感觉面前的女孩就像仙人球一样。还是不敢说话,他怕一说话就露出什么可以让骗子利用的信息,比如他现在一无所有、无家可归。“不管做什么都要去试一试。”女孩最后说出这句话,然后关上门走了。

    试一试,这三个字好像在训奇耳朵里安了家,不出去了。训奇念着“试一试”三个字,“对,就去试一试,是什么情况去了就知道。”训奇给自己打气,决定到浅释文化有限公司去试一试,他听了那个女孩的话之后感觉自己得救了。

    深夜里,训奇一点睡意也没有,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他只好打开电脑浏览当天的新闻,寻找自己睡过一天里所发生的事。

    在浅释文化有限公司的门口,训奇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看见了远处的香水女人向他走来,从他面前匆匆走过,好像要忽略他,但还是瞟了一眼,然后走过,仅仅过了半秒,香水女人又折回来,冲着训奇说:“你怎么今天才到?其他的助理都已经在实习了。”香水女人说完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还是转过头对他说:“跟我来吧。”训奇居然开始实习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留下来实习。“但毕竟刚开始实习,还是好好努力吧。”他默默对自己说。办公室的人来来往往,和学校办公室差不多,只是人们的脸上少了和蔼,这让初来乍到的训奇有一种畏惧感,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们的脸,不管做什么是都是战战兢兢的。

    下班后香水女人找到训奇对他说:“你这像当过助理的人吗?”训奇马上回答说:“我真的当过老师助理。”香水女人又说:“你当老师助理也是这样当的吗?”李诚苒说:“好像是。”香水女人无语了,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说:“当助理,是主动去找事做,而不是你的上司吩咐你去做,还有去办某件事时要放开点,不卑不亢,说话声音洪亮一些,走路抬头挺胸……”训奇细心地听着香水女人说话,然后说:“我现在还是实习员工,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放不下,能不能成为正式员工关系到我的生计,因此很紧张。”香水女人说:“如果想得到这份工作就要让我知道你的价值。”他们聊了很久,聊完之后训奇才知道,香水女人叫陈密,是浅释文化公司的人力总监。

    回到宿舍,其他的实习员工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在学校的话应该是训奇的学长,他们好像都很熟悉,见面的时候特别亲热,而训奇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和“学长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从刚搬进宿舍到现在,没说几句话,甚至连他们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只有去网吧才能排除心灵的孤独,他这一次去了一家离公司比较远的网吧,因为他不敢在附近登录他的QQ号码。即使在比较远的网吧,也不敢在线登录。今天再次登上QQ的时候,没有上次那么多的消息,他找到以前的一位室友,询问有关自己的一些情况。他的室友告诉他:“昨天你父亲打电话到学生处问你的情况,你的事惊动了整个学校,学生处处长亲自打电话问辅导员你的情况,辅导员知道后把李松狠狠批评一顿,并且上报学校处分了他,警告我们说:‘以后再有类似帮人请假的情况直接开除。’你爸妈坐飞机今天早上到了学校找你并报了警,上午还来寝室查看你的东西,现在已经走了;李松在同学们的提议下把你的QQ告诉了辅导员,得到了五百元的奖励。”

    室友说完这些又发消息说:“训奇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回到学校吧。你看你父母千里迢迢从外面回来,他们没有请假,而是辞工回来的,连工资都没领,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满街讨饭找你吗?为了守住道德底线的孝心和良心你就回来吧。”

    训奇不敢想像父母到时候真的在大街上乞讨,他想到报纸上报道千里寻子的艰辛与凄苦的场景,如今自己也导演了一场艰辛与凄苦的悲剧。今后在街上乞讨的即将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该不该回去?李诚苒深思着这个问题。不,一定不能回去,训奇马上回绝自己的想法,原因有三个:首先他相信他的父母没有那么笨回到乞讨的地步,起码会边打工边寻找;其次他还有个哥哥,即使没有训奇他的父母也不会落到老无所养的地步;最后就是现在正在实习期,从白天和陈密的谈话来看被留下来的机会很大。训奇做了简单的思想斗争后马上删了QQ相册里的所有照片,下了QQ,换了一家网吧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码,然后飞快地回到公司宿舍附近。因为他以前的QQ已经被警察知道了,如果再用的话,很有可能要被揪回学校。

    训奇看着来来往往行人,享受着微凉的晚风,本来是惬意的场景,但是刚刚室友的一席话让他心事重重,有点想念学校,有点担心父母。

    在公司里,训奇在慢慢的改变,他变得越来越成熟,工作也越来越有效率,这是公司有目共睹的。最终只有一个名额,实习员工都慌了,训奇也有点慌,为了得到认可,为了以后的生活,尤其是在陈密面前,他工作比以前更加卖力,对同事们简直是一呼百应。训奇的努力最终没有白费,正式成为浅释文化公司的一员。

    为了庆祝,训奇又一次来到网吧,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不是登录QQ而是搜索关于自己的新闻,搜到一个题目为《训奇,赶回去上课了》的帖子,他打开看有没有关于自己父母的信息,看到帖子的图片后他笑了,这是他离开学校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那图片是去年元旦节目彩排的照片,是一张十分特别的照片:训奇脸上涂着红粉,穿着女装,牵着李松的手,当时他们是演唱《纤夫的爱》。他想到当时的场景,会心地笑了。“幸好那张照片化过妆。”训奇暗自高兴,但是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因为室友们没有他单独的照片。可能是他在学校一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很少和室友们一起出去玩的缘故吧,就刚才那张是室友仅存的有他的照片。“幸好他们没有我的照片。”训奇的思想马上峰回一转,关了网页,心里可以说又高兴起来,或许是假装高兴给自己看的吧,从他的下一个动作可以看出:他没有继续上网,而是去了网管那儿结账回去了。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很是兴奋,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为总经理整理文件时,不小心把办公桌上的一瓶未开封的茅台打碎了,弄得酒精满地都是,训奇顿时慌了,站在那里低头发呆,任凭茅台的醇香沁入心脾,好像在感受茅台浴一样,几乎醉在里面了。但是,打破的可是茅台啊,价值几千块,怎么办?此时他的脑袋感觉胀得要命,仿佛即将被“怎么办”三个字撑破。

    “你就这样站着?”经理的声音好像从饥饿的狼群里发出的,让人听了直打颤。还好经理吼这句便下班回家了。经理办公室就剩训奇一个人在那儿呆呆地站着。对于怎样打扫被酒撒了一地的办公室,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办,酒精怎么扫?地面上的酒精好办,直接用拖把拖了了事,可是漂在空中的气味怎么办?此时经理办公室的们敞开着,好像要招贤纳士一样,茅台的香气好像脱缰的野马,在公司里乱窜,真的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到十分钟,整个公司充满了茅台的香气。浅释文化的员工们顺着酒香,都来到经理办公室门口,李诚苒还是呆呆的、低着头站在那里,陈密挤到门口,她看到办公室的一切,明白了八分,转身对看热闹的同事们说:“下班啦该回去了,大家留点精力明天继续工作。”同事们嘀咕着慢慢散开了。

    陈密也带着责备问:“这是怎么回事?”训奇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就像在老师面前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陈密又说:“你是在等清洁工来打扫还是不准备打扫了?”他当然知道清洁工不能打扫经理办公室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打扫,所以一直在那儿站着没动。傍晚经理办公室沉寂的情景很恐怖,陈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他依然没说话,直到陈密出去找来垃圾桶示意李诚苒捡起碎片,他看着陈密愣了0.9秒,在最后0.1秒里猛然接过垃圾桶弯下腰去拾碎片。陈密看着面前这个新员工扑哧一笑,和招聘会上的情景差不多。当陈密出去拿来拖把和扫帚再回到经理办公室时,他已经把碎片全捡干净了,陈密打开窗户,凉爽的晚风贴训奇的脸上,和着茅台的香气,别是一番风味。他准备去洗拖把拖地,陈密叫住他说:“先不要去洗,去仓库拿吸水纸把地面的酒精擦干。”

    仓库里,训奇一边翻找着吸水纸一边感概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连公司最角落的仓库就能闻到酒香。仓库里的不管什么东西横七竖八地摆在那里,很乱,训奇压根不认识什么吸水纸,打印用的A3纸和A4纸倒是很多,没办法,他只有拿一沓A4去办公室。正在拖地的陈密看见拿着一沓A4纸的李诚苒,愣了半秒,然后问他:“我刚刚叫你去拿什么?”训奇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吸水纸。”正当陈密准备开口说话时他又战战兢兢的补充一句:“我不知道什么是吸水纸。”这下陈密彻底无语了,扔下“跟我来”三个字之后径直走向仓库,训奇还是停顿半秒后慌忙抱着A4纸跟了出去。

    陈密指着每一样东西说出名字,就想到有一样介绍着仓库里的每一样东西,这让训奇想起了每次做实验的时候老师讲解着每种仪器时候,那时的他以及大部分同学都感觉很烦,因为他们都认识,那些都是高中背得滚瓜烂熟了的,他们认为老师再讲解的话简直就是画蛇添足。现在陈密也在讲仓库里的物品,训奇已经没有了读书时厌烦的感觉,此时的他,需要学习。陈密把仓库里的东西一一介绍完转头看李诚苒的时候,他已经拿出笔和纸把刚刚说的大部分内容都记了下来,这让陈密很是欣慰。

    当他们回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地面上的酒精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完了完了,明天肯定有一股酒香。”训奇嘀咕着,陈密吩咐说:“你还是先把地上的酒精檫干再说吧。”

    他们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在公司门口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向围着他们的人说着什么,女的在那里用一种特殊的面容和眼神望着围观群众。

    那种面容和眼神让训奇有点害怕。

    陈密从那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有一种渴望,想过去了解什么,训奇说:“姐,我先回去了,工资发了我请你吃饭。”陈密笑着说:“好。”陈密向人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叫住他,说:“现在公司食堂也下班了,还是我请你吃吧。”

    吃饭的时候,训奇问陈密说:“姐,你们是不是和喜欢看热闹?”陈密回答说:“也不是,我看那对夫妇挺可怜的,一定需要什么帮助,所以想过去看看。”训奇又说:“现在骗术越来越高,他们就是靠装可怜吃饭,你一过去钱就往他们兜里跑。”陈密马上反驳说:“他们看起像骗人的吗?”李诚苒又说:“如果一看就出破绽他们还能生存吗?他们那算什么,自残双手行骗的。还有,刚刚那围着的一群人,说不定就是那对夫妇的托儿,装着可怜,靠博得我们的爱心生活,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们要是真的有困难,可以找警察,可以找政府,现在这年代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管。”训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好像和乞丐有仇一样。

    他的确被街头那些乞讨的骗过:那时候训奇刚踏进大学校门,他一个人出去逛街,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路边,左手手碗被钉了一颗大铁钉,右手没有手掌,眼里的泪水顺流而下,使纸板上原本不清楚的字更加模糊,从那模糊的字再加上小男孩旁边的铁碗,可以知道小男孩是乞讨的。训奇看着那个小男孩,周围还有几个人在议论,对着小男孩指指点点。看来那孩子确实需要帮助,他犹豫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把把一张百元大钞放进铁碗里。当训奇离开那乞讨男孩大约一百米时,一个老婆婆告诉他:“那是骗人的。”老婆婆还拿一张照片给训奇看,照片显示的是刚刚那个乞讨男孩在给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交钱,那个中年人好像就是刚刚在旁边议论的人之一。训奇一下子明白了,他真想回去揍那个小男孩一顿,可是在那个中年人的监视下,小男孩处在“襁褓”之中。

    陈密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笑而不语。

    训奇回到宿舍,他的同事们都问他说:“你和陈密是不是有一腿儿?”

    “这是哪里的事,她是我姐,我们是姐弟关系,没别的意思。”

    “在办公室几分钟就变成姐弟关系了,爱情的力量啊,你小子赚大了。”

    “真的没有这码事。”训奇面对“前辈”们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同事们在寝室议论着陈密:说她是老板的表妹,因为这么年轻就可以在公司“横行无忌”,没有点关系是不行的,至于她身上的香水味,可能是为了吸引男人。他们都说看不惯陈密:她要是见上司笑嘻嘻的还可以理解,对他们一些打工仔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有时候还假惺惺地帮他们忙,那满是笑容的脸像扫把星的扫帚一样能把人扫到山旮旯,那帮忙的手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能把人扇到九霄云外。他们建议训奇和陈密保持一定距离。训奇附和着同事们的建议,眼光却落到躺在凳子上的报纸上,报纸还是今天的,头版有一则寻人启事。

    一个同事说:“我发现那个寻人启事里面的主角挺像你,我差一点就把你电话报上去了。”训奇马上回答:“怎么可能会是我呢,我是家里没钱辍学出来的,而他是从学校逃出来的,你怎么想得出来会是我。”他说着有些着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幸好你没把我说出去,要不然我这两天有得忙了,我和他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

    训奇完全把今天上班发生的事忘了,因为他感觉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有可能被同学或者自己的父母找回去,特别是他的同学们,害怕同学们用网络人肉他。

    训再次经过经理办公室门口时,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他敲门走进办公室,经理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笑着说:“没想到茅台还有这个作用。”训奇又慌了,不停地吞吞吐吐地说着对不起。经理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别紧张,好好干,以后做事的时候慢一点、小心一点。”

    训奇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突然听见一个人说:“要是我弟弟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他妈的他就凭一张脸哄住了那骚妇。”训奇知道是在说自己,于是加大脚步声往窗户旁边向厕所走去,他此时并不想上厕所,但还是蹲了下去。他也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目前的工作。

    这难道就是应届毕业生频繁跳槽的原因?训奇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报纸上看到有关大学生就业的问题,报纸上说目前大学生工作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跳槽,有的工作不到一天,有的一年内换八份工作。他在当时看到后不可思议,怎么会工作不到一天就会跳槽?他当时在想要是自己的话起码也要工作一年以上再考虑换工作的问题。可是现在他也有点呆不下去的感觉。

    中午终于下班了,训奇顶着烈日在大街上闲逛。他脸上面无表情,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一股芳香从他的右边飘过来,久久不散,他用余光悄悄一扫,才发现原来有一美女撑着太阳伞在右边。训奇敢肯定不是陈密,一来陈密不能用美女来形容,二来陈密身上不是这种芳香。“今天心情不好,让她先走吧。”训奇想。于是他脚步慢下来,那太阳伞也跟着慢下来。训奇索性转过头去正眼看着她,四个眼睛瞬间定住了,但脚步没有停下来。有点面熟,这是训奇看到后的第一反应。

    太阳伞美女先开口说:“你还是学生吧,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你。”训奇左思右想除了感觉有点面熟之外再也想不起关于眼前这美女的任何事,他只得一脸茫然地说:“不是学生,在浅释工作,我感觉你很面熟,不知哪里见过。”太阳伞美女指着一家餐厅说:“进去说话吧。”

    训奇本来不想进去,但是看见紧闭的玻璃门上写着“空调开放”几个字再加肚子的呼唤,他犹豫以一阵子之后还是进去了。

    训奇又一次经历了尴尬,和一个女人吃完饭过后却是女人付钱,虽然不是约会,但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昨天陈密请他吃饭就特别过意不去,今天又来,这让他情何以堪?没有办法,这些人情只有等到发工资再还了。经过交谈训奇知道原来对面的美女是前几天在宾馆碰见的女孩,她也在附近上班,在宾馆碰见训奇是因为那天她正好有空帮她母亲打杂。

    吃完饭,已经快要上班了,训奇决定还是在浅释继续工作,一是他没有资本在找其他工作,二是他要努力工作要让瞧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一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训奇也不再是助理了,他在浅释文化公司也有所谓的一官半职——财务总管,应该说和陈密是一个级别的了,也忘记了刚到公司时的尴尬,公司的员工差不多也更新了一代;也可以不发生许多事,比如训奇依然是浅释最勤劳的员工,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员工了。

    现在的浅释已经是物是人非,外面的街道也一样:路灯和树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浅释文化大门外的电线桩上的寻人启事,在一年的时间里换了好几个样式,但内容从来没改变过。

    公司门口有点吵。

    训奇感觉头有点眩晕,他打开办公室门问刚好路过的秘书助理,“有一对老年夫妇说要找他的儿子。”秘书助理说。训奇心头一惊,慌忙关上门,抖着手把门反锁,用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说话声,是父亲的声音!很明显不再有以前那样有力。然后他趴在桌子上伴随着惊慌和悔恨睡着了。

    训奇是被陈密的敲门声吓醒的,跟着陈密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都是穿着一样的制服笔直的立在办公室门口。当训奇走出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只知道带自己走的是两个警察,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一头雾水什么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相信这两个警察带他去会给他一个解释。

    当训奇前脚刚踏上车的时候,有人抓住他的手拉了一把,仔细端详他。口里喃喃念叨这什么,然后拉着训奇的手翻过头去对警察说:“他是我的儿子!”训奇和警察都吃了一惊,他瞬间明白了,但又瞬间被推上了警车。当他下车的的时候他看见了他的父亲。“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父亲还是用那种惯用的愤怒的嗓门吼着,但是现在那嗓门不再有震慑力,最后终于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训奇知道,父亲一定还在派出所门口吵。“再吵也没用,派出所不是家里,你是做不了主的。”训奇心里对父亲说道,突然有点淡淡的高兴。紧接着,一种恐惧感随之而来,因为来到派出所训奇就想到了坐牢。

    “我问什么你必须要老实回答,否则……”还没等民警话说完,训奇一个劲的回答说:“一定!一定!”

    原来,是因为去年在招聘会上的事,那时候的,训奇是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小毛孩,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没到半小时,训奇把该说的都说了,民警不相信这么快就审完了,而且没审出什么问题。训奇又回到了公司,却看到他母亲正在和陈密说话,就在陈密的眼光刚要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刹那,训奇马上转身出去。可惜训奇身上还是被陈密余光扫到,陈密也马上停止说话跑出去。

    他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给我站住!”陈密在后面向训奇吼道,“你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训奇没有理会,径直出了公司,往宿舍走去,陈密也跟着他到了宿舍。“你的经历你母亲都已经跟我说过了,”陈密带着一种天生的责备,“你这样你知道你父母……”训奇听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烂了,在学校每次给父母打电话都要听大半个小时这样的话,那些道理谁不知道,谁不明白,谁不想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此时又听到陈密还说这样的话,之前一年陈密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全没了,现在真想吼她两句,但看到陈密额头的汗珠和那种特有的眼神训奇又不忍心开口,只能竖着耳朵听陈密数落自己,就像刚进公司那样。从陈密的口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父母这一年来是多么可怜:他们都双双辞职刚开始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平房,收入来源只有在寻找自己之余捡点废品,后来没钱交房租被房东撵了出去,他们又在学校旁边的荒山里用废弃的木板和油布盖了一棚子,多管闲事的人向城管举报后,城管拆过几次,但是每拆一次他们又换个地方重新搭一个,后来连城管也懒得搭理,他们才得以定居下来,无论刮风下雨,都在那个棚子里住着。在自己刚出走的那段时间,母亲在学校天天到学校问他寝室的同学,然后在寝室大门口等自己回来,但每天都是空手而归。父亲则到外面每个角落找,有好心人帮他打印寻人启事,然后复印,再由父亲拿出去各个显眼的宣传栏张贴。时间久了母亲也和父亲一起边贴传单边打听边捡垃圾。这便是父母在过去一年的生活。陈密把她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又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在训奇的眼里,父亲就像封建社会的皇帝,父亲说的话就是圣旨,其他人只有服从,不得违抗。训奇讨厌过这样的生活,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就有了离开父亲的想法,这个想法从初中一直埋藏到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在浅释生活了一年,训奇发现生活原来没有同学们说的以及自己想象的那样有太多的勾心斗角,自己生活还算过得去,他打算在浅释一直干下去,但是现在他父母找上门来,以父亲的脾气恐怕他很难再继续他现在的生活。

    关于训奇的事很快传到经理耳朵里了,训奇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经理只对训奇说了一句话:“你不用来上班了。”就这样下了岗,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经理赶走。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他不得不接受面前的事实,只有回宿舍收拾东西,陈密又来了,她应该是来给训奇送行的。

    “你现在就准备走?”陈密没有像训奇想象的那样来安慰他,首先就是这句话,有点像审问。

    “我现在不走还要等吃了午饭再走?”训奇没好气地反问陈密。

    “那就把午饭吃了再走吧,中午我做东。”

    训奇把头抬起来,用怪异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有着浓浓香水味的姑娘,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挖苦自己还是真的做东。“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说真的,你我做了一年多的同事还不了解我吗?”陈密赶紧解释,然后接着说,“不过你跟我回公司。”训奇听了陈密的解释稍稍有点感动,但听到要回公司时,他就不乐意了,本来今天经理炒了他的鱿鱼之后,心里就乱成一团糟。他现在再也不想去公司,因为训奇觉得现在已经不是浅释文化的一员,没有必要再回到公司。陈密好想看出了训奇的想法,接着说:“我请你吃饭不是为了让你回公司上班;同样,你回公司上班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是一个每个员工都应该做的事,与我丝毫关系都没有。”训奇又听到了他不想听的话。每当别人讲道理时训奇就心不在焉,以前在公司开会经理一讲道理时他要么是上厕所,要么就是闭目养神。如果说经理这次开除训奇是因为讨厌他的话,那么肯定是他在开会时的表现引起了经理的不满。当陈密在说他应该去上班的理由的时候,训奇马上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听她说话。陈密也不耐烦了,她一把将他拉过来,带着愤怒的口气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和尚撞钟是给大家听的。”说完就走了,训奇虽然不想听陈密说话,但还是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

    训奇停下收拾东西,慢慢体会陈密刚刚说的话,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心里自言自语道。想起来了,是在《读者》上面看到的一篇文章:主人公是一个眼镜店的职员,在她也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被老板炒了鱿鱼,在她最后一次上班没有带着负面情绪上班,还是像往常一样兢兢业业。训奇想到这里,马上回到公司。

    训奇交代了新来的秘书助理一些事,一看时间,差不多该下班了,这时候陈密来到到他办公室说:“我们早上说好的,去吃饭,我做东。”他们到一个比较旧的饭馆,找到一个包间坐下来,点完菜之后就开始聊天。坐在对面的陈密还没有喝酒,话就慢慢上来了:她说身上的味道是因为她有狐臭,又不想切去多余的汗腺,只有用过量的香味盖过狐臭。她还说不想切除汗腺的原因是因为《孝经》里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训奇完全不明白陈密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服务员已经把做好的菜端上来了,陈密还在说她小时候的事。“该吃饭了,”训奇打断陈密说道。关于陈密的往事,老实说,他一点都不了解,也没心思去了解。“嗯,吃饭!”陈密回答道。

    训奇上午听了陈密的话,去公司上了自己最后一次班,可以说是去处理自己工作的“后事”。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有点舍不得浅释,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离开浅释过后想再回到学校已经不可能,第二,在短时间内经济来源是一个问题。

    生活,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它有时候可以让人赏心悦目,有时候又可以让人愁眉苦脸,训奇此时对自己的生活很迷茫,他想到了陈密。陈密可以说是训奇的救星,每次在他遇到困难几乎都是陈密拔刀相助,为他排忧解难。过去的一年里,训奇公司只有和陈密的话最多。

    “在离开的时候不舍是人之常情。”做人力总监的陈密似乎对离别时的心理特别敏感,所以训奇找到她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又接着说,“我说这话的目的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如果我有一天要离开的话也会舍不得的,因为这里有我的汗水,有我的努力。”

    训奇听了陈密的话之后很镇定。确实是啊,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之前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美好!他刚到浅释那段时间也特别怀念在学校的日子,现在即将离开浅释,在下一段经历他应该会十分想念吧。

    训奇的父亲又来了,他背着一个空大包,好像是帮训奇背行李的。他看了看陈密,尴尬地笑了笑,这两年他父亲过得太不容易,暴脾气已经被生活逼得魂飞魄散。他拍了拍训奇的肩膀,有点结巴地说:“我们该收拾东西走了。”训奇吃惊的看着他父亲,也是第一次抬着头看父亲,想说什么,但又咽下去了。

    浅释大门外,一老一少慢慢离开陈密的视线,电线桩上的寻人启事已经被撕得看不清字迹。训奇的下一步打算是去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