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空净庄有四位主人——严台寺、沈家、何家、王家,他们四方瓜分了整个空净庄,同时也只知道表面上他们之间和和气气,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冲突,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他们确实表现得关系特别好。
严台寺、何家、王家的话事人似乎真的是沈海的至交好友,天天来串门儿的那种,三人联袂而至,前后都没有仆从跟着带路什么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说说笑笑地就来到厢房。
三人刚踏进房门,李木和唐黄就准备站起来迎接,却被坐在两人中间的沈海按下。
沈海稳坐在椅子上不动,抬手随意地招呼道:“坐,都坐,随便坐,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
三人果然没有客气,各自找个位置,分别挨着李木和唐黄坐下,一点儿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就和普通人一样。真的要感叹一句这群人的敬业,为了快速和李木拉近关系,融入这个无拘无束的氛围,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来人坐稳之后,沈海开始一一介绍:“这位,是严台寺的永林师父。”沈海指着紧挨着李木坐,笑眯眯的,披着素色长袍,慈祥的髡首老人。两人相互见礼。
“这是何家家主,何放香。”何家家主坐在永林后面,是一位风姿绰约,贵气逼人的中年美妇。行礼不误。
“这位就是王家家主,王才虿了。”沈海将目光转向唐黄身边,那位略显尖酸的青年就是三人中最后一位。遥遥敬礼。
介绍完来人,该介绍旧客了,“这位是浪子李木,李老弟,这位是翩翩美公子唐黄,唐公子。”
即便三人已经知道李木和唐黄的身份了,但碍于他们的人设是刚刚才知道,所以还得装出一副惊叹的模样。三人激动得快忍不住要站起来,各种各样,花样繁多的恭维声不绝于耳,都快把李木捧到天上去了。
李木还能怎么办?该配合他们演出的他只能尽力在表演,忍着心中的无聊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哦,还得加上害臊。反正话说得差不多就喊喝酒碰杯,几大杯下来,再装作晕乎乎的样子就差不多了,这时候的气氛基本就到了,大家跟经年老友一样。
对了,这无聊的桥段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当时李木还很谨慎地询问旁边宝相庄严的永林大师,桌上都是酒肉,师父怎么办。
永林的回答妙得很,他说世间万般皆虚,一切皆是心相所化,你看我喝的是酒,我却说喝的是水;你以为是酒醉我,其实是人自醉;再看满桌肉食,他们皆是前世罪孽深重之徒,今日吃他们的肉,便背上他们的孽,那他们就是清白之身,他们下一世可以重新做人,得修我法了。
永林又说,对于那些修为不够的弟子,陀教戒律是必须遵守的,他们心性不够,需约束,不然会有无穷恶业加身,最后堕入无尽烈狱,而修到他们这个层次就不同了,随心所欲不逾矩,反倒得历练。
永林大师的回答自然获得了满堂喝彩,赞扬他陀法高深,人家永林大师谦逊地表示:“多波多阿多陀罗!我不负罪孽谁负罪孽?”
李木听完在心里笑得前仰后伏,哈,不愧是永林大师,他太会了,高手不愧就是高手。
你要说永林为了讨好李木今天特意这样,那就太抬举李木了,永林能有这般言辞行为,平时想来也是不差的,不过能在李木面前展示出来,那还是说明永林很看得起李木,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另外,一件事儿应该可以确定了,米糖饼大娘的钱……
插曲过了就过了,场子继续暖,暖完场之后讲正事。果然,个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王家家主,王才虿出言打开局面:“李老弟啊,你可是威名远扬啊,像我们这些久居乡僻之地的人都曾听闻你的事迹,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路上的那些事儿啊。”
王才虿到底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先沉不住气,抢一步挑起这个话题,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地位最低。
李木分分钟进入状态,凄惨地说道:“你们几位不知道,先前我还在和沈老哥聊,我呀,都是表面风光,实际上苦的不行。”
“啊?怎么如此?”“李老弟跟姐姐说笑呢?”“多波多阿多陀罗,众生皆苦。”一个二个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疑惑地看着李木。太像了,明明之前听得一清二楚,愣是搞得跟才知道一样。
演嘛,反正在座的都是演员,李木开始回忆过去:“不说前段时间我遭剑宗欺侮,就说之前在渝丘,你们都说四象擒虎彘,传出去有多好听,但你们不知道,我其实和玉面书生榖梁玉比过一场,那时我还不会灵术,结果惨败。
“于是就有人说,四象擒虎彘全是玉面书生一个人的功劳,我当时不过是一根输出灵力的桩子!更可气的是,后来回了庄子,那群人全围着榖梁玉打转,众星捧月,就夸他不愧是什么‘十骄阳’,全然不理会我,尤其是那个倒卖药材、灵材的豨家!”
李木倒完苦水,几家人当然就要宽慰了,你一言我一句的,“那玉面书生成名已久,不过是仗着岁数大。”“李老弟不必气馁,以你的天资,亦是无无老人预言中的‘十骄阳’!”“那豨家能有什么眼光,不识真神!”
无无老人?胡不饮当时说,他和豨莶根本没有找到关于那个神秘老道人的任何信息,那么“无无老人”就是江湖人给他安的名号,这说明这所谓的无无老人有些名声啊,他还做过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对现在来说不重要,李木要的是后一句话。
李木提振精神,说道:“你们说的对,那豨家豨莶算什么?在渝丘都排不上号!以前我没见识,进了豨家,以为就是豪强大户了,今日见了各位才知道,他豨家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李木情绪刚一激昂,随后又低落下去,“唉,可我就更可怜了,连那豨家都比不得,穷苦潦倒好不可怜……”还不等几人开口安慰,李木抬头殷切地询问:“哥哥姐姐们都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啊?可否告知一二?”
“哈哈哈……”听着这开朗的笑声李木就感到不妙,这些人要打哈哈了。
“李老弟要是缺钱缺物就直接和我说啊,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哥哥有,定不少弟弟的!”胸脯拍的震山响,当先打包票的是沈家。
“就是就是,和弟弟聊这么开心,我何家虽然没什么家资,但只要弟弟开口,姐姐一定帮你弄来,要什么都可以哦。”何家的中年贵妇喝完酒后双颊酡红,说起话来妖娆魅惑,颠倒神魂。
“我们都是些做小生意的,能有如今这点儿家业都是祖宗努力,为我们累下了资产,没什么好说的。”得嘞,王家看来是真的没地位,不好听的话又是轮到他来说。
“嗨,钱财都是身外物,大风大浪一吹打就散了,还是自身修为最重要,像李老弟这种天纵奇才,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荣华富贵它会自己来!”说得这么励志有哲理的,自然是严台寺的永林大师。看来严台寺还是会顾忌一下身份,不敢把自己说得太富。
李木想听的是这个?他要的是几家到底经营的什么产业,深挖他们几家的关系,然后再到空净庄转一转,大概就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货色了。可这几家人怎么回事儿?陪你玩儿可以,想问家底儿?没门儿!
李木心头再失望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依旧要演出感恩戴德,大为感动,口中不断说着感谢,表示好意心领了。
这个套路不行那就换个套路,反正机会还在,一次次尝试总能有一次成功。
一桌人聊得也有段时间了,一大桌菜也吃了小半,沈海招手让侍女换下一轮,几人依旧喝酒聊天。
李木和大家碰了一个,喝完之后叹气:“唉……要是我造访的庄子都像这空净庄就好了。”
“听弟弟这话暗藏唏嘘啊,这是怎么了?”何放香手肘放在桌上,撑着一张艳如红花的俏脸,眼神迷离地问道。
“还不是莲花庄和桑庄的事!”李木到现在提起来还是愤愤不平。
王才虿面露好奇:“哦?这事儿我听说过,李老弟无意间发现了灵源石矿,后又将其拱手让出,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压下两个庄子,阻止他们发生争端,这可在江湖上为兄弟搏下一片赞誉,怎么听李老弟的口气还颇为遗憾啊?这事儿解决得堪称完美,没有不妥啊。”
“哼!”李木听得更生气了,“好名声有个屁用啊!又不能顶钱花。想我为民除害,废了祜魃换来什么?什么好处没捞着,倒惹一身骚!莲花庄和桑庄的事也是一样的,我忙里忙外,他莲花庄得整个矿,我却只得两万铢,这公平吗?我当年就是年纪太轻,不该信什么朝廷律法!”
空净庄四方首脑总算浮现出由衷的微笑。贪财还不惜名,这人好拿捏,是个能合作的人。
沈海当即拍出一张票据,推给李木,“太过分了!我忍不了李老弟受这么大的委屈,这是十万铢,你且拿去用!”李木连连拒绝,表示无功不受禄,当然了,这个过程中,眼神里半真半假的舍不得和贪婪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那边安慰道:“李老弟也不用太过灰心丧气,你的这些名声都是会有回报的,像那江湖盛传的名枷就真的能把名声当钱用。”
这位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李老弟你放心,到了咱们空净庄,朝廷的那些狗屎律法就再也不会烦恼你了!毕竟这儿是江湖人的圣地!”
嗯?这话有点儿不对,太狂了,还有,圣地是什么意思?李木思量着这事要不要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