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有多大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光从能有一条街那么长的外墙来看,府内不能说隔离天日,至少说屋舍成群是没有问题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在里面的屋子真他母亲的多,分门别类的啥屋子都有,休息的客房离吃饭的厢房是真他母亲的远,唐黄扶着“醉醺醺”的李木走了十多分钟都还没到。
但不管再远,这路总得有个头啊,终于,经过跋涉多时,客房终于到了。
“唐公子,这间就是我们最好的客房了,快快进来吧。”沈荷沈大管家推开客房的大门,帮着把满身酒气的李木扶到床上躺着,又是倒水又是脱鞋袜,总算是把李木给安顿好。
末了,唐黄拍着李木说道:“你好好休息啊。”李木只是语焉不详地嘟囔一声,之后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粗重,甚至有了些许鼾声的前兆。
李木这边没事了,自然就该忙唐黄那边的事了。
沈荷微微躬身做出“请”的动作,唐黄懂事儿地点点头。两人出了房间,关上门,沈荷轻声说道:“唐公子请往这边走。”
唐黄没有问这是要请他去哪儿,也没有问要去做什么,只是温柔地笑道:“辛苦沈姐姐了。”沈荷状似不好意思地一笑,带着唐黄往来时的方向走,不过具体路线有些出入,不是回刚才吃饭的厢房。
唐黄和沈荷一走,李木鼾声不变,眼睛突然睁开,眼神清明,转动眼珠打量了一下环境,重新闭眼,好像真的睡了过去。
唐黄确实没有再次回到那间亮堂热闹的厢房,而是被带到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前。
一路上,可以看到整个沈府到处都有随时准备服侍的仆人,而来到这里,周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和言笑晏晏的宴席相比,此处更是静悄悄的,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声偶尔响起。
沈荷走到小屋门前就站立不动了,一手负后,一手前展,看着自己的脚下,脸上保持着微笑,身体弯腰前倾,恭敬地请唐黄进去。
唐黄神色不变,口中也不再调笑沈大管家,脚步不停,越过沈荷,推开房门走进去,于此同时,沈荷默默离开。
大门被推开,天光从洞开的口子涌入,形成一条光路,铺在屋中四人身上,照亮屋内的情形。
房间两边对称地分布两列座椅,首位上迎面一左一右坐着沈家家主沈海和严台寺的永林。
永林盘坐在椅子上,口中念着经文,双手置于肚脐位置,右手掌上仰,安于左手掌之上,两拇指头相接,捏法界定印。旁边的沈海歪着身子,与下首的何家家主何放香小声交谈。何放香对面的王家家主,王才虿,则是端着一杯香茗,轻轻吹去热气和表面飘浮的茶叶,优雅淡然。
看得出来,此次改换的不仅是场地,还有场中人的状态。仅仅只是一二十分钟之前,这些人还和市井里的那些人一样,与李木高声喧哗,谈天说地,这会儿却像几个富家翁,恍若在夏日呆在阴凉地里小小休憩,打发时间,淡定从容。他们眼里的清明表明,这群人哪有什么喝醉的样子?
突然的光线变化并没有惊吓到四人,更没有打破他们举止间的慵懒贵气,几人悠悠地看了一眼闯进来的唐黄,懒洋洋地说道:“唐公子,来啦?”
唐黄也没有被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吓到,反倒有些见怪不怪的如鱼得水。唐黄先关上房门,再转身与屋中四人告罪:“晚辈来晚了,勿怪,勿怪。”
这个独立房间的布置格局与吃饭的小屋截然相反,不仅谈不上通透,还把窗户开得又少又小,用的也不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并不能透过它看到内外,所以哪怕是在白天,屋内竟然显得有些昏暗,不过好在,人物的表情还是看得清的。
听着唐黄礼貌的告罪,沈海暂时中止了与何放香的交谈,稍微坐正身子,挂着和蔼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坐吧。”
唐黄甚至都没有经过考虑,直接就坐到了何放香的旁边,惹得几人无声一笑。
“唐公子也是从西南来的?西南唐氏一族可是咱们罗象国一等一的大姓啊。”唐黄坐稳后,喝了一口热茶,沈海长辈般的关心问候就来了。
“西南姓唐的可不少,我上辈子福缘不足,也可能是投胎时看走了眼,投错了唐家。”唐黄不卑不亢地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咱们西南来的唐公子还真是幽默风趣啊,你这样的年轻后辈很不错。”唐黄的一番答复逗得三家家主轻笑几声,沈海更是给出了赞许。
唐黄接过沈海的话茬:“沈家主谬赞了,不过是同浪子李木一起东行,在路上与各个世家打交道时,和长辈们学舌了几句罢了。”
“唐黄弟弟就是谦虚,你这犀利的口舌哪是学舌几句就能学来的啊?”何放香掩嘴而笑,“不过呢,谦虚一点也好,江湖行走,谦虚一点可以少吃许多亏。”
还不等唐黄回应何家家主,沈海又在上首说道:“你能和李老弟朝昔相伴,共同走过这么多路,你们的关系甚密啊。”
“嗨,这事说来也是侥幸,”唐黄没有否认沈海的说法,而是用一种差点错过好机会的语气说道,“木头刚刚出世时,对江湖事一无所知,还想着要去远在天边的万兽宗,他连万兽宗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们说他当时是何等的迷茫无措啊!”
三家家主的笑容稍稍收敛,唐黄却好似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恰巧,我在那时出现了,竭尽全力地帮助他,教导他江湖的一切,还抛下家中安逸,陪他去万兽宗,木头可是感动坏了。后来,经过大半年的相互扶持和一路陪伴,我们确实挺亲密的。”
沈海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呡一口,唐黄却突兀地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按我的了解,以李木的体质,即便他喝那么醉,最多一个小时,他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听到这句话,脸上本有几丝阴郁的沈海由衷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四品高手啊,身体就是棒,那好,我要吩咐下去,叫后厨准备酒菜,我要与李老弟接着喝。”
唐黄好像没有听到沈海的话,自个儿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言语:“沈家主,既然我们都在你的地盘上,有话不如摊开来说,省得大家麻烦不是?”
沈海不急着答复唐黄,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茶杯,手拿茶杯盖驱赶着浮上水面的茶叶,长长地吹着气,试图让滚烫的茶水能够略微降低一点温度,等到沈海终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下嘴吸溜几口。一时,房间里很安静,落针可闻,唯有沈海喝茶的声音。
等沈海喝够了,抬眼瞧了唐黄一眼,把茶杯往桌上一搁,缓缓地说道:“唐公子这么着急吗?还是说您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唐黄没有受沈海所激,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年纪轻,经验不足,要是老这么打机锋,我怕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啊。”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永林终于说话了:“生意是要讲诚意的,唐公子要是够坦率,我们自然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谈。”
唐黄举起双手,做了一个陀教礼节,微笑说道:“永林大师说的是。”
“多波多阿多陀罗。”
“我就实话说吧,我出自一个小世家,家族中的地位还不算太高,所以,我要借着浪子飞黄腾达。”唐黄喝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说,“路上很多势力都想拉拢李木,我要么看不上,要么谈不拢,于是我从中作梗,不然的话李木都走不到这里。我也不贪心,只希望你们能够漏点儿汤给我喝。”
唐黄的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笑容中还充满了市侩。
“呵呵呵,弟弟还真是坦率呢,我们当然要投桃报李了。说吧,你想怎么谈?”何家家主何放香娇笑着,像个小女生一样好奇地看向唐黄。
似是掀开了所有的遮羞布,唐黄再也不复之前守礼的正人君子模样,以丝毫不加掩饰的热切目光看着何放香,“首先,我当然是要知道你们到底多有钱了。我知道你们四家把控着整个空净庄,但把控和把控之间是有区别的。请理解,你们嘴里的肉要是不大,我喝的汤不就清汤寡水?”
“呵呵……”空净庄四人又笑了,这次他们的笑充满了自信,好像唐黄问得是一个很大的蠢问题,就如拿着答案问问题一般,“空净庄就是我们的资产……”
……
唉,有钱人们是真的会享受啊,李木现在睡的床又软又舒服,像是躺在棉花堆里一样,陷在里面根本爬不起来,李木没用多久就真的睡过去了。就这,还是客房里的床,主人家睡的不知该有多好。
本该假睡的结果睡着了,所幸李木睡姿不咋地,心里又揣着事儿,呼噜声一直没停,音调还愈发高昂,要不然前面的戏就该穿帮了。
其实李木睡过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在中午的宴席上,李木不但要演戏,还要分析局面,还得偷听字画后的情况,为此还必须忍受由于提高耳力而被吵得头晕脑胀的副作用。也就是体内灵力连同灵台和泥丸宫一块儿滋养了,不然,李木早废了。不过饶是如此,李木也是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正因为李木的沉睡是个意外,所以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行为时,李木被自己惊醒了,“噌”的一下坐起来,茫然四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喊道:“人呢?人呢?”
“李公子,您醒了?”门外传来婢女柔柔的问候。
唐黄在床上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沈府最好的客房。您在前厅喝醉了酒……”门外婢女为李木简单讲解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还问一句,“可否需要我等为公子梳洗一番?”
李木自己一边起床拾掇,一边说道:“不用了。我睡多久了?唐黄呢?”李木生怕婢女们不知道唐黄是谁,补充道:“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长得特好看那个男的。”
门外婢女好像笑了一下,“李公子睡了快一个小时了,唐公子就在您的隔壁。”
挺好,和计划差不多,没有睡过头,也没有提前太多。
李木收拾好自己后,推开房门,被外面天光闪了一下,等视力恢复正常后说道:“唐黄在哪儿呢?带我去找他。”
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