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账本的人们很焦急,只因为空净庄的世家们逼迫得越来越紧,都快有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错觉。
他们在空净庄的人手还是太少,而世家们手中掌握的,是空净庄所有能感灵的人,排除那些专事生产的,那也有几千人,并且在某种意义上讲,空净庄的庄民都是他们的手下,两相对比,实力差距太大了,能不被抓住尾巴已经是专业本事过硬了。
反观空净庄的世家们,他们同样火急火燎,原因无他,他们封锁庄子七天了,停掉了绝大数的生意,只保留了一些必要的生产活动,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到现在却依旧一无所获,毫无线索。
在最开始账本被偷的时候,世家们只是以为是七个胆大包天的小蟊贼罢了,不过是想要勒索些钱财,可把庄子封锁后搜捕发现,这七个人消失了。他们开始怀疑是其他几方指使人干的,相互戒备着拉网排查,直到陀沐节到来。
严台寺永林当众被杀,整个空净庄乱得一塌糊涂,在世家们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时,七人团伙再次出手,这时候世家们才猛然发觉,那七人分明是朝廷的手笔,朝廷早就在庄子里安插人手,而他们一无所觉。
世家们开始慌了,在稳住严台寺里的李木三人之后,沈、何、王家联手出击,全力以赴,集中全部精力,誓要把七人抓捕归案,同时还要把埋在庄子里的网络连根拔起。
可那七人团伙藏得太好了,他们出手稳住风向之后立即收手,当时整个庄子都是乱糟糟的,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为了达到目的,世家们挖了好些陷阱,使了不少阴私手段,煽动庄民,散布谣言,连坐,刻意纵容手下迫害普通人……七人团伙却是太能忍了,始终没有露出马脚。
本以为只要认真起来,庄子里的贼人是手到擒来,怎么也没想到,手段尽出却是一无所获。朝廷既然在庄子里埋下棋子,那在庄子外肯定还有伏兵,他们随时会闯进庄子里来。
现在都是陀沐节第三天了,事情依旧没有进展,世家们的压力很大。其中,三家世家的领头人,夸下海口的沈家家主沈海压力最大。每隔一段时间,何家家主和王家家主就会派人来询问一遍,不胜其烦。
家主压力大,手底下的人就日子不好过。沈府中的每个人都忙碌地穿梭着,脚后跟都不着地,脸上写满了忧愁与恭顺,生怕惹恼了压抑的沈海,成为情绪的发泄口,故而,沈海办公的书房如今成了所有仆人最不愿沾染的地方。
可每个人都被指定了相应的事务,要是规定的事情没办好,那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要是事到临头,不想面对沈海也不得不面对。
“家主,快到中午了,该准备午餐了。”沈家大管家沈荷来到沈海的桌前,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沈海从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额角,缓解着劳累半天的头晕脑胀,为了抓住七人团伙,庄子里任何异常信息他都不放过,由此衍生出了一大堆事情,一上午不间断的处理,他现在也有些吃不消了。
“让后厨看着弄就行,今天准备三十六道菜就行。”沈海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疲惫地说道。
沈荷忙关切道:“家主这时更该保重身体啊,往日至少都吃八十一道,今儿怎么才三十六道?”
沈海挥挥手,“不用再说了,庄子里那帮混球搞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等抓到他们再说吧。”
沈荷不再开口,微微垂首准备退下。
即将安然走出沈海书房,沈荷却还没有把悬着的心放下,果不其然,才后退几步,她就被沈海叫住,“抓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有四个人在被捕的时候就自杀了,审讯死了十一人,其余的在刑罚之后依旧坚称是被冤枉的,很有可能是举报的人为了赏钱胡乱指认的。”沈荷把头埋得更低了。
沈海听后感到很头疼,“那就是没有有用信息咯?”
沈荷一言不发,只得再次埋低脑袋。
“算了,”沈海叹一口气,“继续用刑吧,万一有真的呢。你记住了,只要能抓住七人团伙,不惜一切手段,宁可错了,也绝不能放过。”
“是!”沈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似乎是想起什么,沈海说道:“对了,那些得了我赏钱,供出来的人却没结果的,都找个由头抓起来,教训一番,要是把钱吐出来就给放了。我的钱可不是好拿的,哪怕只有几百铢。”
“是!”沈荷回答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沈海继续问道:“还有,严台寺沙罗的情况怎么样了?”
“由于实力最强的那些都被处理了,余下的也都伤得不轻,所以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无需家主担心。”
“再杀几个吧,留着都是遗患,还浪费口粮。去吧。”
沈荷退出了沈海书房,擦了擦身上的冷汗,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前几日还不可一世的严台寺沙罗了。
……
严台寺沙罗这几天过得特别不好,按理说,陀沐节这些天是他们最风光的日子才对,可偏偏……唉。
空净庄东部的八众寺——达乾寺里的一个杂役小沙罗感受尤为强烈。
遥想往年陀沐节,八众寺和总寺是挤满了人,这些人对寺里的师父是极尽谄媚,哪怕是地位最低的他,轻轻皱一皱眉头都有一大堆人围上来嘘寒问暖。不止在寺内,就算是走到寺外也是如此。
伽服一披,行走到街上,那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像是闻到花蜜的蜜蜂一般,把他围得个里三圈外三圈,就是为了严台寺的师父能吃一口自己的供奉,要是能笑一笑,说几句吉祥话,那些弥罗众能心满意足一整年。
空净庄的人全是罗陀的信徒,而沙罗们则是罗陀在世间的代言人,他们沙罗就是庄子里最尊贵的存在,就算是世家人见了沙罗,也不敢不给好脸色,不然想与整个庄子为敌吗?
可现如今,唉……
严台寺总寺被三个歹人霸占着,所有沙罗都逃了出来,而分布八个区域的八众寺情况大同小异,都不好过。
装得下一两千人的寺里百人不到,冷冷清清,寂寂寥寥,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弥罗众上门。寺里还没人管理,仅剩的,实力不过七品的,留下管事的几个大师傅,整日不理事,害怕地躲在屋里。
这一切都要怪霸占总寺的三个恶霸,他们在陀沐节第一天打死永林师父,后来所有大师父集结,一起上门讨说法,结果全然敌不过,六品以上的全被打死了,尸首还是世家们冒死抢回来,亲自带人送回来的,连两位护法金刚都没有幸免于难。而其他参战的大师傅也不好受,个个儿都是重伤,到现在还在世家家里休养。
诶,又有人上门了,是弥罗众吗?不是,是世家的人,他们还抬着什么,那是什么?什么!又有大师傅死了,重伤不治身亡!该死的恶霸!这个陀沐节该怎么捱啊?呆在寺里不会有事吧?虚静主寺什么时候回来啊?
世家的人走了,他们真是来去匆匆,听说是忙着维护庄子里的安定,他们也是辛苦。诶,那是几人是王家的人吗?他们几个怎么没走?怎么进了大师傅的房间?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大师傅终于出来了!大师傅看上去好憔悴啊,不过是有什么喜事吗?他这么开心。他终于出来了,是要主持寺内事务了吗?我们有救了吗?不对,大师傅怎么跟着王家人出寺了,他是要去哪儿?什么都不交代一句吗?嗯?交代我们不要乱说?
……
严台八众寺中的达乾寺里仅剩的七品,这位临时的管事人要去哪儿?
出了达乾寺,一行人往东部走,穿过众多街道,绕过好几队巡逻的人,他们一直没停,最后竟然出了庄子,到达三家世家封锁庄子的边线,也就是哨卫所,可到了这里,几人还是没停。
空净庄东部是王家的势力地盘,这里主要的守卫力量也是王家的人,因此,几人没费多大力气就穿过了封锁。过了封锁之后,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尽往偏僻的地方去,尽可能地避人耳目,走了许久,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几人来到的是庄子东部密林中的一处空地,空地里早有人在此,是一群身穿常服的沙罗。
达乾寺的大师傅一见当头之人,立马大声哭嚎地扑过去,“虚静主寺,您可算回来了,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您不知道……”看得出达乾寺沙罗的激动,见到虚静后哭个没完没了,话都说不清楚。
“多波多阿多陀罗……”虚静低唱一句陀号,他身上立时泛起一阵柔和的金光,拂过达乾寺沙罗的身体,那人刹那间便止住哭嚎,收心定神,神色肃穆,行陀礼,宣陀号,“多波多阿多陀罗!”达乾寺沙罗从一个惊慌的懦夫瞬间变成一位得法沙罗了,旁边的王家人看得惊骇莫名,虚静大师好手段。
“仔细说说,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虚静是一位老人,他的话语也带有老人特有的温和,给所听之人的内心带来抚慰。
“那是陀沐节的第一天……”在虚静的帮助下,达乾寺的沙罗总算是找回了理智,详细地述说着这些天发生在空净庄的事。
虚静和他带回来的严台寺高层默默听着,慢慢明白空净庄到底是怎么了。
抵达陀教祖庭浮云山后,虚静就已经发觉情况有些不对,赶紧永林写信,等到陀沐节时,他愈发感到不安,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他借口托词,从浮云山抽身,连夜带着两名五品沙罗,五名六品沙罗往回赶,直到今天才赶回来。
还在空净庄外,远远地发现庄子里果然不对劲儿,庄外全面封锁不说,庄子里该有的节日喧闹也没有,反而死气沉沉的,不用猜,庄子里的事儿不小,还很糟。
虚静他们没有急着进庄,而是秘密联系了信得过的人,让把严台寺管事的人叫出来,先仔细询问庄子的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主寺你回来了,一切就都有救了,快快入庄吧!”达乾寺沙罗满脸希冀地看着虚静。
“不急,还不是时候。”听闻严台寺遭逢大难,虚静却依旧非常平静,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复,连一同回来的沙罗们也有些惊愕,有些不明白虚静准备做什么。
虚静并没有管他们,转而望向王家人,“你们世家的小动作我就当没看见,其他两家我不管,现在就问你们王家,愿不愿意为我出手?”
几个王家人没有任何犹豫,即刻表达心意:“王家但凭驱使!”
……
空净庄外不远处的一个庄子,掌庄看着手里律法封面残片,这是在陀沐节的第一天,空净庄共同马行的人送来的,不管是做这事的人是想求救还是挑衅,这都是介入空净庄的绝佳理由。
能被朝廷委派当掌庄的人,都不会太蠢,掌庄在接到来信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点齐人手,可临出发时却停住了。原因无他,这事情太严重了,虽只是一个庄子的事,但在背后藏的是朝廷与世家的纠葛,甚至空净庄的处理好坏,直接干系到整个罗象国世家与朝廷的格局关系。
事情太大了,一个个小小的掌庄担不住,行动之前只好先行上报才能下决断,而这似乎与朝廷的另一个秘密行动有牵扯,来回通气协商愣是耽误了三日,这都陀沐节第三天了!不过幸好,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听说命令马上下来。
……
一直在严台寺呆着的李木三人也很难熬,他们实在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于是偷偷摸摸地在庄子里逛了几圈,中午又回到严台寺啃饼子。
“没看出庄子里有什么事儿,太平静了。”夜玫瑰江慕雨最是爽朗,她最先开口。
想讨好她的唐黄马上接过话题:“但庄子里的人全都很沮丧,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对,整体来说气氛特别压抑。”
没心没肺的李木傻傻一笑:“平静又压抑,好像暴风雨来的前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