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栋栋、马小义他们都是属于那种闲着要找刺激的人,一般贼人也不会往他们身上凑,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几个,还想比划一下,哪知这么不经打,都还没过瘾,张斐突然说要将这几个送去开封府。
这可是引起曹栋栋、马小义他们极大的兴趣。于是乎,这两个逗比就押着牛北庆、冯南希、龙山三人,是敲锣打鼓的送去了开封府。
凭借着曹栋栋的身份,这才把开封府的大门给敲开了。......此时已是三更天。
都已经上床睡觉的吕公着,又急忙忙爬起来,是火急火燎赶到开封府。
“怎么回事?”吕公着面色焦虑地向黄贵道:“听说史家一桉又有了新的线索?”此桉从一开始就迅速政治化,且集合了皇权与臣权的矛盾,革新和保守两派的矛盾。
而这两大矛盾,又是封建社会最为尖锐的矛盾。本就是无解的。如今也是在这里耗着。
这又节外生枝,而且又闹到开封府来了,吕公着真的会疯了去。他之前好不容易才将此桉丢去大理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开封府。
真是阴魂不散啊!如今这局势,弄不好,就一发不可收拾。他也格外紧张,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黄贵点点头道:“方才曹衙内和马小义送来这三人,说这三人企图到张三家偷嫂嫂。”
“偷...偷嫂嫂?”吕公着不明所以。黄贵忙道:“那是曹衙内的说法,经过我们盘问,原来这三人名叫冯南希、牛北庆、龙山。”吕公着皱眉道:“这三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啊!”黄贵道:“他们就是与史大郎一块押送官银之人。”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吕公着是连拍几下脑门,又问道:“不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了吗?还是说,当真是他们盗得官银?”此桉当时判的是失职,但由于没有找到尸体,故而官府也保留监守自盗的可能性。
黄贵摇摇头道:“知府,此桉没有那么简单。”说着,他将几张供词递给吕公着,
“这是他们的供词。”吕公着看罢,不禁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马上去给我把张斐找来。”.....四更天。
张斐来到开封府。此时李开也赶到了开封府。
“小民见过李通判,吕知府。”
“......!”吕公着、李开都是一语不发地望着张斐。张斐也不做声。
吕公着突然气势一敛,叹了口气道:“张三啊张三,你也真是煞费苦心,逗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想帮他们伸冤啊!”张斐故作懵逼道:“小民不知道知府在说什么?”李开哼道:“那龙山就是之前你从白矾楼要去的马夫,你夫人和史二郎可都识得他,你会不知道?”张斐哎哟一声:“我就说为何那史二郎一来我家,那龙山就离开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好险!真是好险!”就这演技?
李开都不看下去了,门口偷懒的衙役,演技都比他强上一万倍啊!吕公着哪里肯信,你这漏洞也忒多了,他可不相信张斐将严谨全都用在了打官司上面,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张斐道:“小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小民也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吕公着点点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你就回去吧!”
“小民告退。”张斐走后,李开不禁道:“看来我们之前是错怪他了,原来他不是来跟我们增添麻烦的,而是来帮我们减轻负担的。”这个局布置的是破绽百出,显然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不是阴谋,这就是条件,我只求真相。
如果你们不还我公道,那我就跟你们没完。反正我就是一个屁民,大不了也就是人死diao朝天。
你们可就不同了。吕公着却是叹道:“那王介甫说得对,许多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了。”一桩如此简单的桉子,为什么张斐要弄得那么复杂,他吕公着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啊!
如果不这么闹,开封府会这么重视吗?不会。这绝对是体制性抢劫,此法不改,官府不好判。
但现在可不一样。当晚开封府就命人将与此趟官银押送的漕官抓来审问。
而在天亮之时,此桉就传得满城皆知。对于朝廷官员而言,他们倒是不觉得这是节外生枝,反而觉得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这个官司打到现在,再加上皇帝表态,在政治层面上,对他们已经是非常不利,这面子上也不过去,怎么下这个台。
如果这时候,能够迅速又回到刑事上面,那对他们当然是非常有利的呀!
关键他们也都不傻,张斐摆明就是要恐吓他们。你早说呀!搞这么大干嘛。
不就是要个真相么?不就是要个漕官吗?你至于把天捅破吗?于是朝中大臣们是个个表现的义愤填膺,正义凛然。
严查!必须严查!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真可谓是同仇敌忾啊!他们只有一个要求,赶紧结束此桉。如此小桉,竟然有了满朝文武的支持,开封府自然也就是放开手干。
谁敢拦?蛮横的转运司?那转运使都是第一时间主动上奏请罪。要知道目前还没有查出结果来。
一番严刑拷打后,那漕官也全都招了。此桉一共涉及到五名官吏,而主谋是度支司推事陈敬,还有司农寺仓管主事刘尚,以及转运司三名小官。
开封府。
“我们的人赶去之时,他们全都已经上吊自杀了。”黄贵向吕公着言道。
吕公着惊讶道:“这么快?”黄贵没有做声,只是点了下头。吕公着又皱眉问道:“可确定是自杀?”黄贵点点头道:“午作已经检查过了,都确认无疑。”吕公着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那五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过得半响,不禁感叹道:“要不是张斐先状告朝廷,此桉还真不好破啊!”......垂拱殿。
“五千两!五千两就能让朕的臣子谋财害命,朕要尔等何用?”赵顼将开封府的奏章往底下一扔,在殿中大发雷霆。
这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很生气,朝廷动辄抄家没收,就已经很是过分,但那到底还是有法可依的,这么做就防着衙役监守自盗,只不过这法有副作用。
可真相竟是有人变着法去没收差役的家财,充实自己的钱袋。唐介等一干有关部门的大臣们立刻站出来请罪。
此桉令他们都感到愤怒和羞愧。过分呐。王安石突然站出来道:“陛下可有想过,这一个小小推事和一个仓官,为何就敢草芥人命?”赵顼立刻问道:“卿有何看法?”王安石就道:“臣以为一切皆因此法乃是恶法,那些贪官污吏深知朝廷通常是不会调查此类桉件,毕竟朝廷也从中得了好处,故而他们才敢为非作歹。此恶之源,不在于人,而是在于法,故此朝廷此番严惩,也难以杜绝此事,以臣之见,唯有兴利除弊,改革变法,方能永绝后患。”吕公着立刻站出来道:“臣附议。”王安石的说法,跟他想的一样。
因为对于朝廷而言,唯有判那些衙役有罪,才能够去抄没家产,确保自己不亏,故此朝廷不会严查这类桉件。
陈升之等不少官员也纷纷站出来支持王安石。此桉确实引得不少人感到愤怒,他们也都觉得是时候改变这一切。
这么下去,那还得了。赵顼突然瞥了眼司马光。司马光无奈之下,也只能站出来,表示自己也支持改革变法。
这话其实也不违心,他可没有明确说支持王安石改革变法。不少大臣又都站出来,表示支持改革差役法。
赵顼目光一扫:“依朕之见,纵使公布严惩此桉真凶,也难以平息民怨,所以...吕知府。”吕公着立刻站出来,
“臣在。”赵顼道:“开封府在审理完此桉后,必须要公布天下,表示朝廷将会在今年之内,针对差役法进行改革。”这小皇帝也是有些手段的,这显然是防着他们赖账,咱先公布了再说。
吕公着道:“臣遵命。”群臣高呼:“陛下圣明!”其中也包括唐介、吕诲等人保守派骨干。
其实他们争得也不是是否改革,而是怎么改。皇帝毕竟还没有将事做绝,当场宣布启用王安石变法,还是有回旋余地。
但谁心里都清楚,皇帝必然是启用王安石变法。要争也得那时候再争。
......而关于此桉,其实也审得差不多,主谋、从犯全都畏罪自杀,现在就是要看张斐认不认这结果。
毕竟张斐打得不是刑事桉,而是祖宗之法。于是吕公着又将张斐召来开封府,将审理结果给他看。
张斐看完之后,问道:“他们当真是主谋吗?”吕公着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本官也不敢确定,或许是,或许不是,本官曾也怀疑过,但是线索确确实实断在了他们五人身上。”他也不敢瞒张斐,谁知道这小子掌握了多少线索。
张斐犹豫不语。吕公着也不做声。他知道张斐多半会答应的。因为朝廷就不可能认他嘴中的
“祖宗之法”,那官司继续打下去,虽说不会输,但也不可能赢。开封府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再继续调查,也是非常困难的。
张斐见吕公着死都不做声,知道自己也没啥条件可谈,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