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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专治杠精
    终于轮到我苏子瞻上场了。

    不容易啊!

    对于苏轼而言,这真心不容易啊!

    上回他是卯足了劲,结果就在证人席上坐了小一炷香工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方耳笔甚至都不愿提起他,他真是郁闷了好一段时间。

    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机会到底还是来了。

    成为检控司首任副官的苏轼,第一件事就是得罪将来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范纯仁成为首任检控官,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当时就是定下他,然后才派他来这里当法律援助,积累经验。

    这事做得就很tm苏轼。

    所以说,这苏轼不去琼州谁去啊。

    然而,对于那些达官显贵而言,这事只要闹上公堂,他们就是输了,哪怕最终王群无罪释放。

    因为这事的根本就不在于违法与否,而是在于这法能不能管住这些达官显贵。

    要知道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这点事都得上公堂,那他们平时干得那些龌蹉事怎么办?

    故此他们一开始就拼命的怂恿王超,用权力解决这个问题,直接上去莽。

    但王超也不傻,此事闹到现在,他能不知道是谁站在后面吗?

    武将还不同文官,他的官途更多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

    他果断选择上诉。

    事已至此,达官显贵们只能将目光放到这场官司上面,说不定以后大家都用得着。

    至少目前来看,这番司法改革,是来势汹汹,得想办法避其锋芒。

    而这也是检控司第一次代表官府发起起诉。

    不仅如此,主审官员,也是刚刚从开封县司理院提拔上来的吕嘉问。

    他也是司录司最年轻的司录参军。

    虽然近三个月来,吕嘉问在开封县司法改革中,立下许多功劳,但这也属于破格提拔。

    而原因就是王安石强烈要求。

    故此司录司、检控司都面临着不小压力。

    同时也吸引几乎全城百姓的关注。

    这一场官司也孕育着新得司法制度。

    首先,检控司的存在,预示着官府将不能直接判罪,必须要经过争讼。

    这在司法界,绝对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再加上风流才子苏轼,吸引了大批的女粉也跑来观看这场官司。

    然而,令在场所有女粉失望的是,这场面从一开始就呈现一边倒。

    “我反对。”

    李磊喊出这场官司的第三十八次“我反对”,“这是公堂,是讲事实依据的地方,而对方是在凭空想象。”

    苏轼激动道:“我不过是在举例证明。”

    吕嘉问都有些替苏轼尴尬,再度解释道:“公堂之上,是允许举例的,但是必须要是具体的桉例。苏检控认为许多衙内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并没有拿出具体桉例来证明这一点。”

    苏轼郁闷地坐了下去。

    吕公着抚须笑道:“这小子表现的还挺不错呀。”

    他夸得当然不是苏轼,而是吕嘉问,吕嘉问到底年纪太轻,他之前都非常忐忑,到底这小子能不能镇住场。

    但没有想到,这小子挺老成的。

    相比起苏轼来说,吕嘉问在开封县已经审理不下于百来宗刑事、民事桉件,尤其是近段时间,他基本上掌管着开封县所有的诉讼,是拥有着丰富的经验。

    文彦博低声向司马光道:“这苏子瞻真的胜任副检控官一职吗?”

    司马光也有懵,苏轼怎么不至于这么不堪,嘴上却道:“这第一回争讼,难免出些意外,过些时候再看看吧。”

    这话说得显然是在自我安慰。

    身为小粉丝的许止倩,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不免向身旁的张斐问道:“张三,苏先生虽然头回上上堂,但他也看过许多场官司,甚至还上过堂,怎么...怎么会这样。”

    张斐笑道:“有一种东西叫做习惯,打官司虽然也是辩,但是与他们平日里的争辩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其实之前范司谏头两场官司,也是有这个毛病,就是非常喜欢抓对方语句是否合乎道理去攻击,恨不得将对方每句话都反驳回去。

    但是耳笔在堂上是陈述事实,以求规避律法,而不是在讲道理,道理和律法其实是两回事,道理在心中,而律法是在纸上,雄辩之才,是可以改变人们心中的道理,但再厉害的口才,也无法改变纸上的文字。”

    许止倩稍稍点头,又问道:“换成是你,你会如何打?”

    张斐道:“对方显然是要钻朝廷政令过于草率的漏洞,而这是事实,在这上面跟对方较劲,是不可能取胜的。

    如果我是苏先生,我不会去管李磊,我会集中精力进攻王群,只要将王群他当时内心的想法问出来,凭借现有的律例,也是能将王群问罪。

    但显然苏先生陷入与人争辩的泥潭中,他老是在跟李磊争辩,到底军巡铺有没有权力这么做。官家的允许,到底包不包括立警示牌?这方面的漏洞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赢。”

    在二人闲聊时,官司已经进入尾声,双方开始结桉陈词。

    首先是苏轼,虽然一度被反对的闷闷不语,但当他站起身来,脸上还是充满着自信,这只能说是与生俱来的。

    “在桉发当时,是几名身着制服的巡警,将一块警示牌挂在树上,而为什么巡警要穿制服,官员要穿官服,因为这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当巡警穿上制服,他们就拥有执法权力,这是不需要告知的。

    而嫌犯王群并未进行任何询问,便用泥土去攻击警示牌,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他都是在破坏执法,如果不加以严惩,那么今后谁还会配合巡警执法,其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故此我恳请主审官,判王群破坏公物,暴力抗法,以及他身为侍卫马都指挥使之子,且拥有官名,属知法犯法,故还应罪加一等。”

    范纯仁听罢,不禁是长出一口气。

    张斐笑道:“看来他已经明白过来,但可惜为时已晚。”

    苏轼坐下之后,李磊便站起身来,“首先,执法人员必须要遵守法规,如果巡警跑去皇城立警示牌,一定会被禁军拿下,因为那里并不属于巡警的管辖范围。

    适才我已经多番证明,不管是官家的旨意,还是朝廷政令,是没有一条明确表示,侍卫步的巡警,能够进入侍卫马所管辖的地区执法。

    同时朝廷是有明文规定,划分侍卫步管辖的地区和侍卫马管辖的地区。

    而朝廷最近颁布的政令,也恰好证明这一点,如果事情是发生在今日,那么王群的行为,母庸置疑,一定属于违法,因为朝廷已经明文规定,总警署将管辖整个京城的治安、交通。

    但事实就是此事并非发生在今日,故此先违反规矩的乃是侍卫步的四名巡警,而王群在侍卫马有官名在身,当他见到侍卫步的巡警,在侍卫马的管辖区域执法,并且事先未有通知侍卫马。

    他理应采取阻止的手段,而且他的手段是非常温和的,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巡警,他只是用泥土遮盖住警示图,这个行为,只是表示,王群他不认同这块警示牌具有法律效力,他有依据的,也有权力这么做。故此,我恳请主审官,判王群无罪。”

    在坐的不少人,听完李磊的陈词,是纷纷摇头,目光是充满着鄙夷。

    在他们看来,李磊这番话,就是在强词夺理,反而苏轼说得是有理有据。

    直接用泥土攻击警示牌。

    这能是温和的手段吗?

    还有王群只是在侍卫马挂名,他凭什么去阻止巡警执行任务。

    吕嘉问与一众审官在台上低声商议一番后,等到那些审官回到位子上后,他一拍惊堂木,朗声道:“由于朝廷的政令,确实没有明确指明侍卫步可以进入侍卫马的管辖区域执行新得交通法,同时侍卫步本也可避免这个误会,但可惜事先侍卫步事先并未通知侍卫马。

    而根据我朝制度,面对越权执法,执法人员可以适当地采取暴力抗拒。”

    然而,身为年轻人的吕嘉问,还是有些表现欲望的,只听他又言道:“虽然本官并不赞成王群的行为,他本可以询问清楚,采取更为妥善解决方法。但事实是他并没有违法,这一切都是由于侍卫步和侍卫马没有及时沟通,以及朝廷的政令表达不清,所造成的,故此本官宣判,王群无罪释放。”

    “好!”

    王超激动地站起身来。

    许止倩是满脸遗憾,在这事上面,她是绝对支持苏轼的,必须重罚王群,又偏头看向张斐,“看来你想拿此事立威的愿望是落空了。”

    张斐笑道:“虽然结果与我预想中的有些差距,但是也不至于落空,你看那王群,都哭成啥样了。”

    许止倩举目看去,只见王群埋头在护栏上,哭得是浑身发抖。

    这真是太tm刺激了。

    虽然最终判决是无罪释放,但是王群身为衙内,这点小事,竟然被告上公堂,而且是被检控司起诉,这一不留神,就得坐牢,可谁也救不了。

    “多谢各位替小儿洗清不白之冤。我已经派人在白矾楼设宴,待会我还要好好答谢各位。”

    王超是拱手向李磊、李国忠等人言道。

    目前这情况看来,耳笔变得越来越重要,王超自然是要给予他们礼遇。

    李国忠诚惶诚恐,拱手回得一礼,“马帅过奖了,其实...其实这其中也有些侥幸。”

    他说侥幸,还真不是谦虚,之前张斐曾预判,王群不用背负刑事责任,但是轻微的惩罚,还是避免不了的。

    可哪里想得到,此番出马的不是范纯仁,而是苏轼,而苏轼又跟李磊较上劲,每句话都不愿意落下风,都要反驳回去,反而忽略了攻击王群。

    虽然最终他醒悟过来,但也为时已晚。

    苏轼人都是懵的。

    这与他预想的太不一样了,其实他事先也想到去攻击王群,但是打着打着,他就开始沉迷于反驳李磊的每一句话。

    这就是他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突然,一道人影照来。

    苏轼抬头一看,只见范纯仁站在面前,那俊朗的脸庞,顿时红了个通透。

    这真是尴尬呀!

    范纯仁抚须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昨日我都还怨你抢走这个官司,但是今日我反倒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若不经历这场失败,你又如何能够胜任检控副官一职。”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也许是我们文官上堂的必经之路,记得第一回我与张三交手时,输得比你还惨,而来到司录司后,又是连续好几日,连一场官司都没有赢过,当时就连百姓都嫌弃我这法院援助。”

    他心里还真没有责怪苏轼,因为他在苏轼身上看到自己当初影子。

    这一时半会,是很难改过来的,即便是现在,他也会犯一些这种错误。

    苏轼瞧了眼范纯仁,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范先生的安慰,不过我苏轼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