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之前一直是犹豫不决,导致许多事都只能是暗中安排,不能表露自己真的要去西北,因为这其实很敏感的,未有决定,最好先别说。
而如今此事已经确定下来,张斐也开始着手处理这买卖上的人事安排。
但好在他之前就已经开始放权,事务所一直都是范理在管,而正版书铺一直都是侯东来在处理。
张斐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为他太了解这二人,都是非常保守的商人,宁可少赚,也不愿意承担一丝风险,张斐在的时候,当然是以张斐的意思为主。
如今张斐要去河中府,是否还沿用张斐的路线?
张斐认为他们观念并没有因为自己而发生改变,那么自己的做法,就不太适合他们二人,还是得以他们自己为主。
他现在主要忙的就是处理许多契约方面的问题,尤其是慈善基金会那边的。
“员外,你派人将这份契约给樊大送去,让他先看看,到时我还会亲自找他商量。”
“行,我立刻派人去一趟。”
范理刚刚走到门前,忽见一个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曹总警司?”
张斐偏头看去,也是诧异道:“总警司?”
曹评没有搭理范理,直接看向张斐,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会对我的到来感到这么惊讶?”
张斐一怔,忙道:“我是听衙内说,总警司最近一直抱恙在身,可今儿见到总警司精神奕奕,中气十足,步伐有力,不像久病在身。”
曹评当即是老脸一红,咳得一声,含湖不清地说道:“前不久已经好了。”
瞬间,气势全无。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张斐连连点头,又伸手示意道:“总警司里面请。”
顺便给了范理使了个眼色,让他忙去。
接着便将曹评请到包间内。
曹评坐在包间内,就直视着张斐,一语不发。
包间内是鸦雀无声。
张斐被他盯着难受,有些沉不住气,索性开口道:“不错,是我建议官家派衙内去河中府的。”
这个真心瞒不了,让皇帝或者司马光做主,这怎么也不可能派曹栋栋去。
曹评兀自没有做声。
张斐眸子晃动了几下,又道:“总警司,你们曹家代代英杰,忠君报国,所面对的敌人,皆非善类,但也从未出过懦夫,总警司这般护着衙内,可不像似曹家的作风。”
曹评缓缓道:“栋儿的性格,我非常清楚,他根本就处理不了河中府的事务。你为何要选择他?”
张斐一怔,这才明白曹评来此的目的,反问道:“不知总警司认为是为何?”
曹评冷冷一笑:“无非也就是两点,首先,想借我曹家之名,给予威慑;其次,栋儿性子单纯,便于受你掌控。”
张斐纳闷道:“衙内性子单纯?”
曹评双目一瞪:“我指得是在官场,又不是指咳咳,他根本就不是那么些人的对手。”
张斐不禁反问道:“谁又是呢?”
曹评问道:“你此话何意?”
张斐道:“朝廷也不是没有派人去治理过,那些官员个个都是经验丰富,能力出众,但也都是治标不治本,或许单纯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在那个地方执法,越是顾忌太多,越是束手束脚,反而会得不偿失,单纯一点,人家反而要敬你三分。”
谁跟傻子硬来啊!
曹评稍稍皱眉。
张斐又继续道:“我绝无看不起曹家的意思,但是如果曹家能够威慑住,那河中府的问题,就算不得什么问题。我建议衙内跟我一块去,首先当然是因为我与衙内关系不错,有一定的默契。
其次,则是因为衙内的能力。”
曹评问道:“什么能力?”
他真没有发现曹栋栋有什么能力可以值得肯定的,就那几下花拳绣腿?
那有什么用?
张斐道:“领导的能力。”
“领导?”
曹评当即就傻眼了,你说得是我儿子吗?
我特么怎么不知道啊!
“不错!”
张斐点点头,“难道总警司没有发现么,那些皇家警察都非常听从衙内的命令,这是非常难得的。”
曹评沉吟少许,道:“栋儿自小就爱结交朋友,跟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这可不是什么领导能力。”
张斐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结果,衙内在警署还是挺受人尊重的。我想这跟衙内从小混迹三衙有关,他其实深知练兵之道,只是可能他自个都没有发觉。”
当初训练辅警,都是曹栋栋在负责,曹评是一直装病在家,但是非常成功,那曹栋栋还在税务司安插了好些个内奸,也就是在那时候,张斐发现曹栋栋这个能力的,这收买人心的能力还真是厉害。
曹评也懒得跟他辩,问道:“就凭这一点?”
张斐道:“主要就是这一点,还有就是勇敢无畏,若无胆量,也去不得的。如果我想要一个完全服从的警司跟我一块去,这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也绝对不会选衙内。”
曹评审视了张斐一番,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他此番前来,主要就是看张斐选择曹栋栋的原因,他担心张斐是让曹栋栋去为他挡刀背锅的。言道:“你方才看重栋儿的练兵能力,也就是说,你不打算从这里掉皇家警察过去吗?”
张斐问道:“总警司认为我该怎么做?”
曹评道:“我若知道,我就自己去了。”
张斐道:“我打算在那边招人。”
“为何?”
曹评问道:“如果你在当地招人的话,也将会受制于他们。”
张斐道:“我打听过河中府的情况,那些官府里面的吏就代表着当地的势力,他们的家族也因此在当地长盛不衰,以至于后来,当地官员也是极度依赖他们。”
曹评点点头。
张斐话锋一转道:“可是我相信他们代表不了当地势力,因为他们赚得多,其他人就赚的少。此外,如果我从京城掉皇家警察过去,这反而会激起本地势力的抱团取暖。”
如果带一波人过去,那人家会认为你们是要鸠占鹊巢,那他们真的是要与整个河中府为敌。
“以夷制夷。”
曹评笑着点点头,又道:“但也是换汤不换药,就算你此策取得成功,到最后警署也会变得非常依赖这些皇家警察。”
张斐道:“但是我不是让他们去取代那些吏,而是要破坏之前的吏治,就人性而言,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相信他们会乐意去破坏的。”
曹评不露神色,突然转移话题道:“听说种谔与陆诜一桉,也会交由你来审?”
张斐点点头。
曹评道:“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张斐赶忙道:“晚辈洗耳恭听。”
曹评道:“我曹家的先祖们无不立下赫赫战功,但几乎每一个都因不听命令而被贬,战机是瞬息万变,种谔遇到的问题,是稀松平常,如果你是真心想了结此事,甚至于你更偏向种谔,你就必须得判他有罪,否则的话,他的麻烦将会源源不断,永无宁日。”
张斐皱眉沉吟少许,摇摇头道:“抱歉!这我做不到,我会根据事实来判定的。不瞒总警司,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解决总总警司所言的稀松平常,因为这是不合理的,擅弄兵权者,是理应受到惩罚,但前提是他真的有擅弄兵权。”
“我也只是给个建议,听不听在你。”
曹评突然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张斐先是一愣,旋即起身道:“我送总警司。”
“不用!”
曹评手一抬,制止了他,可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时,他又停了下来,回身向张斐道:“我之所以不赞成栋儿前去,原因有二,其一,是我担心他被你利用;其二,我不觉得他有能力担此重任,而并非是要做一个懦夫。
我曹家男子为大宋出生入死,可从未惧怕过。此时我依旧这么认为的,但可惜我也无法阻止栋儿前去,既然是你建议他去的,那你最好能保证,他能圆满完成任务,我们曹家可是非常不习惯失败。”
说着,他便开门走了出去。
张斐喃喃自语道:“说得我好像习惯似得。”
其实不管是曹评,还是曹太后,他们永远是将曹家的名誉放在第一位的,而不是说将曹栋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毕竟他们曹家的名誉,真的是他们的祖宗用命换来的。
让曹栋栋去,摆明就是让曹家丢人啊!
但这事他做不了主,他也立刻转变想法,就是要全力支持张斐,他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建议张斐不要从京城调皇家警察过去,谁料张斐已经想到这一点,并且有非常充分的准备。
同时,曹评认为曹栋栋去了,怎么也得讨点回报,他希望武将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
对于种谔的情况,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心里都很不爽,只是不太敢说。
毕竟这涉及到祖宗之法。
他们曹家出了不少名将,但都因为这种事被贬过,几乎就没有例外,这是宋朝武将无法避免的一道坎,如果你想打胜仗的话,是必然不能听朝廷的瞎指挥。
打与不打,你们决定,但是怎么打,你们还来干预,这就非常离谱。
故此在得知张斐也是奔着这个去的,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