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南,通向驰道的道路上。
两队手持长戟的郎官列队从宫中走出,齐声高呼:“警——”
于是,拉着金钲黄钺的黄门鼓车奏响雅乐。
刘邦身穿身穿绘有日月星辰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低垂着脑袋从宫中走出,看也不看等在宫门外的朝臣勋贵,径直弯腰低头钻进他那黄屋左纛的金根车中。
那是一辆由始皇帝亲自定下规格,然后刘邦进一步装饰过的豪华马车。
朱斑重牙的车轮,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筒,羽盖华蚤,建大旗(三辰旗),十有二斿[liú],画日月升龙,再加上车前那六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体型大小几乎一样的黑色马匹,处处无不彰显着皇帝的尊贵。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今天,是刘邦正是出发北巡的日子。
他的计划是先向东走,抵达荥阳时停留两天,一则重温一下当年在那里的艰难,忆苦思甜;第二个目的则抽空去大梁祭祀一下信陵君。
毕竟,他可是信陵君的头号粉丝,这是他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祭祀之后就渡过大河,进入赵国检阅军队,视察民情政务,然后再向北前往燕国,会见东胡以及辽东各部的首领,顺便避暑……
最后则沿着北方长城走一圈,巡视边关防务,会见韩王信,接着从太原郡渡河,自上郡返回关中。
为了保证此行的速度,争取赶在过年前……嗯,赶在北方降雪前回到修建有地暖,温暖如春的长乐宫。
所以刘邦此行的随扈之中并没有重步兵随行,而只是调集了战力最强的郎中骑兵跟随出巡。
反正此行刘邦半是出去玩,半是躲清闲,并没有携带他那一群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
不过刘盈在得知自家老爹又要出去浪了之后,果断跟了上去。
其实刘邦也不想带他,只想和自己从前在沛县的那帮老兄弟组成老男孩旅行团,一路吃吃喝喝玩玩逛逛。
但,刘盈给的太多了!
为了打入‘沛县甜不辣’的大本营,自诩为当代‘刺客大师’的刘盈拍着胸脯表示,一路上的所有花费,包括随扈军队的人吃马嚼,也一并由东宫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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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之前售卖开发债券,成功进行了两波套现,财大气粗……
刘盈穿越之前,正是互联网公司蓬勃发展跑马圈地的辉煌时期。
那时候最流行的创业手段,就是做个PPT,然后用概念忽悠天使投资人,之后进行多轮融资,通过稀释手里原始股的方式成功套现离场,实现财富自由!
只是现如今的世界没有刘盈可以润出去,买豪宅当寓公的地方,所以他就只能选择把手里堆积如山的黄金花出去。
大水漫灌,从他的手中流入千家万户,先富带动后富,让所有人都富起来。
当然了,这所有人,其实也是有所限定的。
比如随扈的军队吃的口粮,需要从他掌控的粮行购买……
比如马匹吃的草料豆百,也要从尚贤堂控股的其他店铺购买……
再比如负责运送辎重的大篷车,连同车夫在内,被他指定由货运商社来提供……
至于其他的需要用的,亦或是不需要用的商品,也通通都由指定的供货商提供……
不仅采购上有黑幕,就连郎中骑兵们骑的战马,马屁股上也用白灰画了LOGO,成了移动的广告展示位……
所以,这就是刘邦之前耷拉着脑袋从宫中快步走出的原因。
无他,丢脸。
不过骑在马上的刘盈得意洋洋,不断向周围向他欢呼的‘民意代表’挥手致意。
这些,全都是因为这次大水漫灌而受益的群众。
比如那个白白胖胖,领子黑白相间的家伙,再比如那个瘦高个子,领子黑白相间的家伙,以及那个满脸麻子,衣领黑白相间的秃头……
这一刻刘盈相信,即便是墨翟重生,他也夺不走自己的墨家矩子之位!
毕竟当初很多人追随墨翟,不单是为了求学和理念,还有墨翟承诺学成之后可以直接推荐到列国做官!
而在刘盈身后,则是他为了加强安保所特意带上的五千幼军骑兵。
有了他的幼军加入,此行出巡的安保力量接近一万。
虽然数量上听起来不多,但这几千人全部都是精锐的重甲骑兵。
刘盈坚信,只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补给,他们足以一路向西,打穿整个亚欧大陆,饮马英吉利海峡了!
片刻之后,等到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挂名太尉兼职此次出巡的总负责卢绾振臂高呼之后,巡查北境的车队缓缓出发。
刘盈则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伸出,食指斜指向天,做出了那副名画的标准动作。
旋即,战马长嘶,绝尘而去。
吕雉撇了撇嘴,拉着身边曹氏小声滴咕:“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那么的爱出风头……”
曹氏只是笑而不语,她既不能附和着吕雉去吐槽刘盈,毕竟她只是个小妈,而且她也不想反过来吹捧刘盈,因为刘盈走后,她就无法第一时间掌握自己购买的债券增值了多少……
而在她俩身后,前来送别的刘乐则攥了攥拳头,默不作声的掉头就走。
小萝莉准备去逼问张不疑什么时候娶自己,这样就可以摆脱自家老娘的约束,也可以跟着刘邦和刘盈到处跑着玩了!
毕竟,出嫁从夫,而她是公主,所以是张不疑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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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邯郸。
气势恢宏的赵王宫南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其中一座作为显赫的府邸,是赵相贯高的丞相府。
靠近西边的角门处,十几个僮仆推搡着一个年轻人从府内走出。
那青年人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方面阔口,身材不算太高,黑色的带子束在腰间,整体显得精壮而又干练。
“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当街暴打一顿!”
“玉佩不是我偷的,这是诬陷,让我见相国,我乃名门之后,怎可受此侮辱!”
青年勃然大怒,想要奋力挣脱相府僮仆的束缚,但那群僮仆中也不乏精通技击之术的武士,三两人配合之下,轻松将青年按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紧接着,刷着黑漆的棍子上下翻飞,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那青年却死死咬着嘴唇,双眼中闪着屈辱和愤怒的目光,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求饶和喊疼的声音。
他名叫宋昌,祖父乃卿子冠军宋义,奉楚怀王之命统领楚国军队北上救援被章邯围困在巨鹿城内的赵王,但在等待齐军前来会盟的时候,被项羽矫诏杀死在大军之中。
他的父亲宋襄因为被祖父派遣前去会盟齐国,因之逃过一劫,只可惜没过多久,秦国灭亡,项羽自封西楚霸王,位列诸侯之上!
而后,齐国迫于项羽施压,派人将时任齐相的宋襄杀死在了相府之中。
只不过前来灭门的齐将心软,违抗了齐王诏命,放过了宋家其余之人,只杀死了宋襄一人,割下头颅回王宫复命。
万幸的是宋家虽然败落,但家中尚有忠仆不去,带着尚在年幼的宋昌逃离齐国,投奔了和宋义有几分交情的张耳。
所以,宋昌现如今的身份,就是赵相贯高的门客,准确的说,是丞相府中的一个账房。
而他今天被推出来暴打一顿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往日里目高于顶,人缘不好,所以当玉佩失窃之后,就被其他人诬指为窃玉之贼。
嗯,一枚玉佩贯高其实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贯高延续的是张耳的风格,而张耳又师从信陵君,别说一枚玉佩,就是十块百块的玉佩被门客拿去了也无妨!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玉佩值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这枚玉佩意义非凡。
这枚玉佩,是昔日张耳弥留之际送给贯高的最后一件礼物,意为‘比德于玉’,希望贯高能够如同对待他一半对待张敖。
所以,即便对方是宋义的子孙,贯高也照打不误!
距离角门十几步开外的正门,一名皮肤微黑,发际线很高的老者从轺车走下,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喧哗传来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上将军,府上出了窃贼,相爷吩咐,让小人们教训他一顿……”
被称作上将军的老者,正是兼任赵国假相的赵午,他轻轻摇头说道:
“年轻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既然已经打了许久,想必他已经终生难忘了,所以还是停手吧。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说完收回视线,迈步向丞相府内走去。
恭送赵午离开的家宰慢慢直起身子,虽然赵午发话他不敢不听,但宋昌平日里自诩清白君子,非但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而且查账查的极为仔细,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以,今天虽然宋昌逃过一死,但他也绝对不要想再留在府中!
家宰板着脸走到宋昌面前,挥手斥退行刑的僮仆,居高临下说道:“主人有令,宋昌窃玉失德,非君子所为。着立刻逐出邯郸,此生不准踏足赵国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