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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刘盈:哔数呢?
    “严重的后果?”

    吕释之皱皱眉头,满脸不解。

    刘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吕释之一起熘熘达达的从祭田走到外面的街道,随手买了两杯鲜榨的甘蔗汁递过去:

    “尝尝,看看是蜀郡的甘蔗甜还是岭南的甘蔗甜……唔,这应该是现在最后一次吃新鲜的甘蔗了,再想吃,起码要等到深秋之后了……”

    嗯,人类喜欢凑热闹的习性自古就有,虽然祭祀现场庄严肃穆,但在外面却遍地都是闲的发慌过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人山人海之下,小商小贩自然闻声而来!

    吕释之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冰冰甜甜、虽有细碎渣子但并不妨碍饮用的甘蔗汁入口,在糖分独有的刺激下,焦躁之情稍稍缓解,只是伸手拉住豪饮了一杯,准备拐回去再来一杯的刘盈:

    “先说正事,等下我把那个摊子包了,连人带甘蔗全送到东宫去,让你喝个痛快……”

    刘盈和吕释之拉钩之后,边走边说:“汉承秦制,现在咱们用的这套军功授田制度,其实源自于秦朝商鞅变法之后制定的秦律。”

    “当然了,咱们这是重新修订过的律令,相比较前秦要大方许多,这也导致了仅仅十六年的时间,各县拥有的公田数量少了一大半……”

    “而问题的关键是,不可能所有人的授田都是良田,尤其是靠近灌渠的那些农田,更是早早就有主了……”

    刘盈说到这里的时候,吕释之有些不自在的吸了吸鼻子。

    毕竟从春秋时期井田制崩溃,晋国最先开阡陌之后,又有李悝变法,列国早就在事实上承认了土地兼并这件事。

    因此宋代马端临编纂的《文献通考·田赋考》曰,井田受之于公,母得鬻卖,故王制曰:田里不鬻。秦开阡陌,遂得买卖。又战得甲首者,益田宅,五甲首而隶役五家,兼并之患自此起,民田多者以千亩为畔,无复限制矣。

    而国家的税收,也从井田制时期的田租为主,转变为剥削更甚的人头税,也就是‘舍地而税人’。

    因此,靠近水源的农田,无疑就是最优质的财富……

    当然了,现如今在汉国,开工厂才是赚钱最快的方式,但无论古今中外,人类对于占有土地的热忱始终如一,尤其是吕释之这样的勋贵,更是不停用各种手段,大量合法占有水浇田这种最抢手的财富。

    哪怕每年收的地租卖不了几个钱,但吕释之一人独处时,看着铺满地面的土地契书,心中的满足感不亚于在青楼之中将那些冷若冰山,看起来清纯高雅的花魁娘子剥成小白羊……

    只不过此刻吕释之在刘盈若有似无的笑容中,心中莫名忐忑,有一种嵴背发凉,就仿佛是吕雉板着脸叫他全名时的感觉。

    该死,我可是他舅舅,亲的……吕释之心中滴咕,努力让自己挺直腰杆,不露出丝毫谄媚的笑容。

    刘盈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千石好见,斗食难缠的说辞。毕竟斗食小吏官位虽然不高,但掌握着授予平民田宅的特权,你若不贿赂与他,他就将那些荒僻且全是石子的烂地分给你……”

    “不过整饬吏治是如意的事情,和我们今日说的垦殖令无干。”

    “我想说的是,如果在垦殖令中加入需以良田换荒田的细则,会不会有人通过胁迫的手段,强行让治下良民签署垦殖令,退还良田,之后他们再通过别的手段,将自己名下的林地或是旱田,置换成黔首退还的良田?”

    刘盈微微侧过头,如今他比吕释之高出了许多,因此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吕释之问道:

    “小舅,我不常和那些斗食小吏打交道,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他们会不会通过这样的手段,用国家的财富去‘腐蚀’朝中勋贵,以此来让自己平步青云?”

    一瞬间,吕释之冷汗涔涔,嵴梁上仿佛有许多黏黏腻腻的虫子在乱爬。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沙哑的回答道:“应该不会吧……勋贵们大多购买了一大堆的债券,每年光利息就不知道有多少,再有与国同休的食邑……”

    “与国同休?”刘盈打断吕释之,嘴角略带讥讽:“与国同休的前提是不犯律令,如今汉国虽不行法家,酷吏不显……但黄老更甚,主张‘道生法’,讲究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除了我爹之外,无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我这个太子尚且要对律令存敬畏之心,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盼望他们好自为之吧。”

    吕释之擦了擦额头冷汗,在刘盈和风细雨般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他这个外甥可和刘邦不同,骨子里是和他阿姐一样的心黑手很,只不过和吕雉相比,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的仁慈,一般不会做出杀人全家的事情,最多就是让那些不对付的人滚到穷乡僻壤去吃糠咽菜……

    然而对于他们这种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人来说,吃糠咽菜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恐惧的事情……

    因此他轻轻点头,态度很是谦卑:“不会的,不会的……别的不说,反正和咱家交好的那些功候们都奉公守法的很,对于子嗣也是严加约束……”

    呵,谁信谁天真,吕台他们长街纵马的事情才过去几年啊……刘盈心中吐槽,面带微笑的说道:

    “如此就好,我记得我爹剖符定封时,刻在铁券上的文字里有这么几句,叫做‘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因此君臣不负,长长久久也是种美谈……小舅你说是吧?”

    吕释之表示赞同的频频点头。

    于是刘盈靠近吕释之,小声问道:“小舅,现在你可以说是谁鼓动你来向我建议我修改垦殖令的吗?”

    吕释之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说道:“温疥,是温疥!”

    刘盈皱皱眉头:“谁?温疥?莫非是那个检举揭发臧荼侵占代地、意图造反的前燕相温疥?”

    吕释之点头:“就是他。他因为之前灭楚有功,再加上举报臧荼,于是受封栒侯,食邑八百户……这件事情就是他找我说的。”

    “小舅不是我说你,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二五仔混在一起?”刘盈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嗨,我不是平素爱去新丰城玩嘛,他也爱去,这不就一来二去的混熟了……”吕释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旋即理直气壮:“哈,我和温疥往来频繁,还和你有关!”

    刘盈愣住,歪着头一言不发。

    吕释之双手插腰说道:“对,就是因为你!你之前从我这要走的那一匹汗血马,就是温疥牵线搭桥,才让我成功买到这匹好马!因此我才欠了他个人情,你说是不是因为你!”

    刘盈舔了舔嘴唇,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问题却想明白了。

    军功爵制度下,关内侯以下的爵位有授田,以上则没有,侯爵的主要经济来源依靠的是食邑。

    当然了,宅基地还是有的。

    比如彻候,所能拥有的最大宅基地面积是一百零五宅,换算一下的话大约是十八万平方米,相当于是三分之一个故宫的大小……

    这么大的府邸,日常光是洒扫的仆役只怕就要有上百个,若是加上其他的厨子、马夫、丫鬟、家丁护院,以及维持彻候体面的必要支出,这些林林总总的钱加起来,单纯只靠食邑的收入远远不够。

    因此,就要想别的办法来赚钱了。

    比如用几十钱一亩的坡地,换成三四千钱一亩的良田,无论是售出还是留着自己用,百倍的暴利,足够让一个彻候也为之心动了!

    刘盈挠了挠头,看看一直偷偷摸摸打量着他的吕释之:“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了……不过小舅,我建议你等下别去吃‘劳酒’了,先去找我娘聊聊……”

    吕释之愣了一下:“为何?”

    “为何?”刘盈差点没被他气笑,只是旁敲侧击的说道:“你可知道我爹早些年专门设置了一个职务,叫做护军中尉?”

    “知道啊。”吕释之点点头:“担任护军中尉的不是前两年由户牖(you)侯被改封曲逆侯的陈平吗?怎么啦?”

    “怎么啦?”刘盈拉长音,戟指怒目:“难道小舅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觉得你这么个内史大摇大摆的跑去新丰城狎妓,能瞒过他的耳目?不夸张的说,只怕小舅你当时喘了多少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你和温疥之间的来往,温疥自己做的勾当,又能够瞒得过他?他知道了,我爹还能不知道?”

    “今天是你就算是不找我,只怕过两天我也要去找你!实话实说,我爹早就对你有意见了!小舅你是内史,京畿之地你最大,那些斗食小吏阴奉阳违,吃拿卡要,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责任?”

    “你以为我爹之前为何会同意你的建议,让如意去整饬吏治?难道就是为了让如意去得罪人?我爹真正为的是什么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乐呵的跑去喝‘劳酒’?”

    “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