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昨天下午吕释之来过?”
听到刘邦的话,吕雉愣了一下,从之前的柔情蜜意中退了出来,女政治家的头脑重新上线。
“是的,他来过,我骂了他一顿……不过有些事情吕释之确实不好做。毕竟内史掌管的是八百里秦川的京畿之地,错综复杂……”
刘邦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同时不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盈过来。
“栒侯温疥的事情他和你说过了吗?”
吕雉瞪了一眼刘盈回答道:“说了,没想到人家用一匹马就把他给拉下水了!两千石的俸禄不够用吗?居然惦记上了以权谋私,想要贪这么点蝇头小利!”
屁嘞,哪是别人把他拉下水的?他在那之前就偷摸屯了一万多亩地啦……刘盈歪了歪头,心中吐槽但一言不发。
刘邦也心知肚明,却并没有点破,轻轻摇头:“没想到这才十多年的时间,他们就变得和前秦那些人一模一样,哎……”
刘盈宽慰道:“只是一小部分人是这样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爹你这样是个理想主义者,解万民于倒悬,济百姓于饥寒……”
在刘盈的赞美声中,吕雉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但心中既有几分赞同,也有对于刘盈的满意。
毕竟儿子吹捧老子很正常,而且刘邦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虽然有时候会特意装作满不在乎,但这么多年同床共枕,老家伙是真性情还是装的,吕雉一清二楚。
重要的是马匹拍爽了,对于刘盈有百利而无一害。
“哼,就会说好话,糊弄起乃公你是第一名……”刘邦虽然笑骂了一声,但脸上洋溢的却是止不住的骄傲。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刘盈面不改色,只是有点口干舌燥。
刘邦笑了笑不置可否:“温疥曾为秦吏,但没有为秦尽忠,后来又做了燕相,结果却密告臧荼谋逆,现如今为汉臣,又试图贿赂重臣,贪赃枉法……呵呵,好的很,好的很啊!”
刘盈凑过去小声问道:“爹,你的打算是……”
刘邦沉默了一下:“到底是灭楚的功臣,多少还是要留些颜面……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就当做你什么也不知道。”
“懂了。”刘盈挑挑眉,顾左右而言他:“从前有只兔子,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只大灰狼,上来就给了兔子两耳光,说让你不戴帽子!第二天,兔子戴着帽子蹦蹦跳跳地走出家门,又遇到大灰狼,上来又啪啪给了兔子两耳光,说让你戴帽子……”
刘邦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刘盈脑袋上:“让你不戴帽子!”
刘盈愣住,捂着头向吕雉控诉:“娘,爹打我!”
吕雉也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刘盈另外半边的脑袋上:“让你不戴帽子……”
“打得好!”刘邦先是看着吕雉竖了竖拇指,接着满是不屑的看着刘盈:“乃公怎么做,难道还要你小子来教?滚蛋!”
滚就滚……刘盈愤愤的瞪了一眼对面的腹黑二人组,扭头就走。
“这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刘邦轻轻摇头。
“反正不好的都是我的,好的都是你的呗……”吕雉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刘邦说完,不等吕雉发火,大步向椒房殿走去:“朕乏了,先睡了……”
吕雉看了看蓬勃升起的太阳,拳头紧攥,猛然想起刘邦公然违反承诺,又喝了个通宵的事情!
不过她看了看刘邦略显蹒跚的背影,决定秋后算账,于是默默跟过去,指挥着身边的宫人去将昨日晒好的被子找出来,并且不忘让人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也端过来。
远处,窦漪房全程目睹,按照自己的理解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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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桥之侧,吹面不寒的春风吹过,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飞扬着,仿佛隆冬时节的鹅毛大雪,柳色如烟絮如雪,这正是被人称为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景色美则美矣,但对于带队在这里勘探地形的刘盈来说,却准备大煞风景的把这些杨柳树都砍了……
无他,柳絮飞扬,不仅容易让人过敏,更会造成火灾,这半个月来有四五场大火都是因此而起。
虽然这时候的民房多为砖混结构,而且住宅密度也不大,火灾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却不小,而且本可以避免。
毕竟这属于是无妄之灾……
不过刘盈只是在心中盘算着砍树,并不打算将究竟是为了什么砍树而公之于众。
无他,怕赔钱……
因为当初主张在岸边遍植杨柳的那个人就是他……
在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中,刘盈默默戴上口罩,加入那些将作少府阳城延正在和一群工师的讨论之中。
阳城延在图纸上划了几道:“殿下请看,此地为灞水收窄之处,且水流并不湍急,是修桥的最佳选择……可若是要修建上下两层的铁路桥,则工程量就会很大了。”
张不疑同样戴着口罩凑过来:“怎么就大了?”
其实他是盼望工程量大的,因为现如今的汉国改变了秦朝时期的做法,允许百姓花一笔钱,免除被征发徭役参加基建。
毕竟徭役几乎就是白嫖劳动力,重要的是如今的关中到处都是工作的机会,老百姓花同样的时间随便打打工,赚的钱不仅可以弥补花钱免徭役的损失,而且还能结余不少……
因此,诸如修运河、挖灌渠之类的大型基建工程,通常都是官府花钱,然后外包给关东各郡国来的‘农民工’……
比如张不疑名下就有好几个工程队,这些人都是张良封地上的农民。
不打仗了,百姓获取爵位的最重要通道没有了,因此也就没有合法扩张土地的渠道,再加上有了牛耕和铁质耕犁,家里的那点授田不需要,也不值得耗费太多人力。
嗯,主要大量进口日南和鲸岛的廉价粮食,导致关东的粮食收购价常年持续在每石百钱上下波动,这就导致了民众并没有什么种地的热情。
因此,进城打工才是王道,日常种的粮食保证能交田租赋税,够一家人吃就行了……
尤其是张良封地上的农民,他们在张不疑的组织下成立工程队,可以通过各种暗箱操作承接政府的基建工程,基本上全年都不怎么回乡种田,官府授予的田地主要靠招募外县的庸耕之人……
毕竟种地不怎么赚钱,他们做‘农民工’一年赚的钱是从前当农民一年赚的好几倍,要不是户籍限制和每年必不可少的田租赋税,他们早就不做农民,转行做全职土木人了……
刘盈斜撇了一眼张不疑,口罩之下满是鄙夷:“你不在南山照顾我阿姊,瞎跑什么?”
张不疑耸耸肩:“我是被我老娘赶出来的……自从芷阳怀孕之后,我的地位直线下降,再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来给芷阳赚点脂粉钱!”
刘盈竖了竖拇指,替阳城延解释道:
“所谓工程量大,指的是要保留灞水的通航能力,毕竟灞水发源自秦岭,是关中很重要的一条河道,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艘货船顺流而下逆流而上,运来原材料,运走成品……因此桥面必须要建的高一些。”
“而且既然是上下两层的铁路桥,那么为了让马车可以顺利上桥,不至于和之前那样会因为路面积雪而打滑,这就需要将引桥修建的长一些。”
“这样一来,桥梁又高又长,工程量自然小不了!”
于是,张不疑心里乐开了花,从口罩的形状上就可以看出他正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毕竟主持工程的是刘盈,那么他这个刘盈的姐夫要想承包施工,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刘盈懒得理会掉钱眼里的张不疑,转头看向阳城延问道:“测算结果出来了吗?桥要多长?”
这是一条连接长安和新丰的大桥,刘盈的设计是双向八车道,为的就是留出足够的冗余,免得将来需要拆了重建……
嗯,虽然拆了重建会大幅度提升GDP,但最终除了让承包工程的人吃饱饱,对于国家而言损失远远大于收益!
阳城延写写画画一番,抬头说道:“初步估计大约要两公里,嗯,这是上层桥的长度,毕竟引桥要向一侧弯折,不能与主桥在一条直线上,避免挡住铁轨和火车……”
刘盈想了想,建议到:“引桥向两侧弯折,这样可以区分上桥下桥,免得挤在一起妨碍通行。”
阳城延轻轻点头,在图纸上轻轻画了几笔,觉得比从前那种一侧弯折的桥梁看起来更加美感,毕竟北方人的审美更加倾向于左右对称……
于是他看向刘盈:“只是在施工之前,需要先疏浚河道,加固两岸堤坝,现如今就快到汛期了,能不能将工程稍微缓一缓,等过段时间再说?”
刘盈摇摇头:“工程如期。挖土方的问题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