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宫向西大约七八里的地方,是一处举行秋狩的猎场。
这是一片是连绵起伏的山原,尤其此地位于六盘山腹地,遥遥相望而其间峻坂相连,山势高峻,层林尽染。
山间潭、瀑、泉、涧,溪等水体纵横,形成一处处乏起伏舒缓的大片草地,是各种野兽生存的上好水草之地,也是便于驰突狩猎的佳场胜地。
刘邦之所以选择这里当做猎场,在于此地官员上报,说是在山林间发现了一头纯白色的麋鹿。
麋鹿,也就是四不像,其角似鹿非鹿,其头似马非马,其身似驴非驴,其蹄似牛非牛。
相传此物温顺通灵,自古以来就是敬献神灵祖先的最佳祭品。
如此祥瑞,自然不能任由其在野外游荡,而是要圈养在宗庙之中,等待合适时机用做敬告天地的牺牲。
因此在秋狩没有开始之前,这里的地方官就组织当地的猎户进山挖掘陷坑,布置套索,为的就是驱赶诸如虎豹熊罴之类的勐兽,免得它们惊扰到那只被当做祥瑞的白化麋鹿。
当然了,野猪以及体型较小,无力捕猎麋鹿的黑熊不在驱逐之列,这些将作为展示皇家勇武的标靶。
当太阳初升,秋霜晶莹之时,按照礼制负责秋猎的太尉卢绾一声令下,三千由郎中骑兵组成的甲骑,以及临时抽调的七千精锐步卒,分作三路浩浩荡荡向猎场进发。
鼓号震天,旗幡飘扬。
刘邦穿着玄色猎装,手持强弩,脚踏按照礼制打造的猎车一马当先,明亮的阳光与猎车镶嵌的金玉宝珠交相辉映,映衬的站在车上的刘邦也如天神般灿烂威武。
他环视原野的壮阔,身后诸子诸王的雄壮,心潮澎湃,只有在看向刘肥时,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暗澹了几分。
无他,刘肥那个体型分分钟压死马……
因此别人都是骑在骏马之上,唯有他如刘邦这般驾着一辆狩猎用的战车,颇有几分春秋之时的旧贵族风尚……
辚辚隆隆的车声和马蹄声、鼓号声、脚步声、四野驱赶野兽的呼喝声混杂弥漫,等闲之人耳音闭塞,讲话也不由自主的高声大气。
刘邦虽然老眼昏花,但毕竟秋狩是一场政治秀,旨在让君主向臣民展示勇武,因此在刘邦有些倦怠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头注定要成为牺牲的雄鹿,于是他一挥手,高声呼喝:
“在那里!快!”
为他驾车的夏侯婴一抖缰绳,六匹纯黑色骏马四蹄翻飞,猎车如飞一般向前冲锋!
夏侯婴不愧是驾了一辈子马车的老司机,即便马车行驶在崎区不平的路面上,可依旧又快又稳,使得刘邦可以稳稳瞄准射击。
而在山坡上,同样发现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的公鹿,却仿佛吓傻了一样,只是呆立原地,完全没有做出拔腿就跑的举动。
原因很简单,这头鹿是人工饲养长大,本就不怎么怕人,而在今日之前,还被高高吊起头颈,禁食禁水良久。
腹中饥饿,再加上完全不给睡觉,如果鹿真如传说中通灵的话,心中想必在不停念叨。
毁灭吧,赶紧的……
于是刘邦一箭射出,膘肥体壮的公鹿悲鸣一声,倒在山坡之上做垂死挣扎状。
“万岁!”
“万岁!”
四面山头上围观的军士一齐欢呼,锣鼓喧天,宛如雷鸣!
欢呼声中,猎车冲到近前,参乘的樊会跳下马车,手起刀落终结了公鹿的生命,奋力将这头近百公斤的猎物扔上马车。
“大汉威武!”
“皇帝威武!”
漫山遍野又是一阵欢呼跳跃。
刘邦坐在猎车上返回人群,看向身穿赤红色窄袖胡服,头戴紫金冠的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乃公还不老吧!”
呵……刘盈压下心中鄙夷,拱手抱拳:“秋狩猎鹿,鹿死陛下之手,此乃吉兆,预示天命在汉!”
嗯,他根本不借刘邦话茬。
但刘邦却豪气大发,挥挥手:“朕已获鹿,就看你们的了!”
于是骑马候在一旁的卢绾摇晃手中令旗,指挥猎场周围士兵继续擂鼓,将藏在山间的猎物都赶到丘陵猎场之中。
刘盈顿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携带弓箭,而是背着两杆用黄金纹饰着龙蟠凤舞的卡宾燧发枪。
在他身后,骑在一匹枣红色汗血马上的刘如意紧紧跟随,刘盈走哪他就走哪。
摆明了,他今天就是压一压刘盈气焰……
幼稚鬼……刘盈斜撇一眼,纵马疾驰,搜寻着合适的猎物。
毕竟他不再是个小孩子,再加上又是扛着枪出来的,如果仅仅是打两只野兔神马的就太丢人了……
这时,他突然看到刘如意调转马头,向另一边冲去,于是放慢马速,手搭凉棚一望,只见那里有几个随侍刘如意而来的卫士正在驱赶着一头纵跳如飞的獐子。
很明显,这头獐子就是他们为刘如意找到的猎物。
于是刘盈也调转马头,追逐着刘如意而去,同时取下背后的燧发枪,做好了随时截胡的准备。
“无耻!”
刘如意打马如飞间,转头高声痛骂着还施彼身的刘盈。
刘盈才懒得搭理他,刘如意虽然骑的是一匹汗血马,也就是后世传说的阿哈尔捷金马,这种马虽然珍贵,但因为品种过于原始,大宛人的育种技术也不行,因此既有乌骓马这种顶尖的战马,也有些银样镴枪头的面子货。
而且按照后世的理解,汗血马胸腔窄,后背长,除了体态优雅,毛色金亮满足一部分人的审美之外没啥用处,耐力不如阿拉伯马;障碍、舞步不如温血马;速度不如纯血马,属于上不了赛场,但却受到土豪的青睐。
因此刘盈胯下这匹杂糅了阿拉伯马、河曲马以及东胡马的混血白马没怎么发力,就迅速的超越了刘如意的枣红马。
甚至白马还微微转头,大长脸上很人性化的露出几分鄙夷,只是在它想要尥蹶子踹一脚和自己并驾齐驱许久的枣红马时,被刘盈迅速一拉缰绳制止了……
那几名赵王的卫士也发现了这一幕,他们虽然不敢纵马冲撞刘盈,但却驱赶着獐子饶了个弯,迎着试图弯道超车的刘如意而去。
于是刘盈双脚轻磕马腹,白马马箭一般窜出半头截住了刘如意的斜插之路……
然后,在刘如意继续大骂卑鄙无耻中,刘盈不慌不忙的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白眼滚滚,獐子应声而倒,如遭雷击般倒在地上四蹄抽动,拼尽全力也站不起来。
】
而在刘盈身侧,刘如意胯下的枣红马勐然一个刹车,站住不动,下一秒钟,人立而起,一蹦一蹦的带着刘如意向远方跑去。
无他,马惊了……
刘盈开枪的时候,枣红马的耳朵距离燧发枪很近,这种养在厩苑之中,供人骑乘的贵物,自然无法近距离忍受热兵器的轰鸣。
“三哥,你等着,我一定要找爹告状……”刘如意在马上一颠一颠,但不忘回头撂着狠话。
刘盈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刘如意的马术不差,摔是可定摔不下来的,最多就是吓出一嵴梁冷汗……
因此在那几个赵王卫士满脸懵逼、面面相觑中,刘盈皱皱眉头:“待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随扈你家大王?”
……………………
入夜。
回中宫外,篝火熊熊、酒香四溢,直径一丈的大铁锅上炖煮着白天的猎物,一座座简易的吊炉旁满是堆积如山的大饼、馕。
回中宫内,刘盈举着一只炙烤的外皮焦黄的獐子腿,凑到用脑袋顶着刘邦撒娇的刘如意身边,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香啊,怎么会这么香啊……”
于是,刘如意越发委屈。
但刘邦却乐不可支,对于眼前的‘兄弟阋于墙’视若无睹。
毕竟他当年和刘伯、刘仲几个打架的时候,大家都是抡着长剑互砍,可也不妨碍长大之后的相亲相爱。
因此,刘盈和刘如意这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刘邦自然不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他为了看更多的乐子,甚至主动拱火。
“来,让乃公尝尝你的猎物,是不是真的那么香……嗯,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会吃,那么多猎物里就挑了一只这么好的獐子!”
“还得是你枪法准,要是如意,指不定就没射中,让这只獐子跑了!”
这一下,不光刘盈愣住了,就连脑袋顶着刘邦,试图撒娇让他为自己做主的刘如意也愣住不动。
亲爹否?
于是,刘如意哼了一声,怒而转身,用屁股对着刘邦暗暗生着闷气。
刘盈则噼手夺回獐子腿,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转身就走,然后呆呆看着门口,愣住不动。
在那里,尚书令魏无知右手扬起,举着一个火漆封印,代表着十万火急的信筒急趋而来。
渐渐地,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内变得针落可闻,一双双满是疑惑地眼睛追逐着魏无知的身影,最终齐刷刷落在验看无误,打开竹筒取出信笺阅读着的刘邦脸上。
“匈奴入侵乌孙,乌孙王向我请援,尔等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