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朱和张平怒气冲冲,叫骂连连。
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讥讽道:“我等不是叛徒,只是戴罪立功罢了!”
只可惜他俩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趴在地上张平和革朱根本就没有看他们一眼,始终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冯熊。
“叛徒!”
“你不得好死!”
“你以为出卖了我两个,就能从这条恶犬手中逃过一劫?做梦!你我皆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们死了,你也休想好活!”
“殷候你还不知道吧,让人去炸毁江水大桥的主意就是咱们的郡监御史所想!”
“还有,今日这火烧西园一事,也是咱们的郡监御史所安排,我二人只是按照他的安排做事罢了!”
……
张平和革朱近乎声嘶力竭的诉说着冯熊的罪状,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看上去如同两个疯子。
但桓齮面无表情。
冯熊也是如此。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稍稍有些忐忑。
那是他为刘启接风洗尘不久,他被巴蜀商会的几个头面人物请去吃酒,席间还把玩了几个嗓音脆生生、模样水灵灵的蜀郡婆娘,就在兴头上时,突然他的随从自外间走入,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要见他。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熟人。
中行説。
汉初功臣虽然多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泥腿子,但他们有权有势之后,身边多的是足智多谋、精通律令的幕僚,以及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的门客。
所以,即便是桓齮亲至,其实也没有找到多少可以让他们真正认罪伏法的证据!
于是就有了冯熊提议火烧钦差,但其实是钓鱼执法,让张平和革朱自投罗网的一幕。
冯熊的忐忑,主要是因为中行説传达的是让他配合桓齮办案,并且警告他不准有二心,以及允诺他可以将功折罪的口谕!
口谕。
而不是诏书!
重要的是当时房间内只有他和中行説两个人,属于是天知地知,他知中行説知,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的口谕!
因此,有被赖账的风险!
不过,皇帝的信誉应该值得信任吧……冯熊眯着眼睛不说话。
桓齮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满是冷酷的神情:“来人,与我拿下!”
顷刻间,十几名身材健硕的缇骑从阴影中冲了出来,直接将冯熊以及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冯熊奋力挣扎。
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也是如此,只不过和身有爵位的冯熊不同,他俩的挣扎,换来的却是暴力。
将他们按在地上的缇骑猛地用力,不仅直接掰断了他俩的胳膊,甚至为了防止他们挣脱束缚,缇骑还膝盖用力的压在他们身上。
顷刻间,咔嚓咔嚓的肋骨折断声不绝于耳。
“嗷!”
“好痛!”
伴随着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的惨嚎,大口大口带着气泡的鲜血从他们的嘴巴里向外喷涌。
很明显,这是折断的肋骨刺破了肺部。
“你,你好狠!”百里杵臼双眼通红的瞪着桓齮。
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懊悔。
早知道就不将他所知道的船工行会在各郡国的分舵,以及联络方式对桓齮和盘托出了。
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这狗娘养的朝廷官员的节操!
“兄弟,是我害了你呀!”司马无伤大声疾呼,想要和百里杵臼再握一次手。
但他做不到。
此刻他双臂尽数被人用力折断,身上还压着两个体重至少在一百七八十斤的健硕男人。
动弹不得。
因此,只能是泪流满面的相互看着彼此,眼中满是悔恨交加。
“哥哥莫要这么说!今生你我两家姓,来生咱们一个妈!”百里杵臼嘴巴里边向外溢血,边用尽力气大声疾呼。
这就是游侠儿,输人不输阵,主打一个义字,到死嘴都是硬的!
只不过这种在外人看起来有些潸然泪下的场面,桓齮这个法家酷吏内心却没有丝毫波动。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有些厌烦。
“聒噪!”桓齮轻声呵斥,旋即摆摆手:“拖下去,明日午时和擒获的一众船工行会匪徒斩首弃市!”
西园之所以能够被革朱带领的几百人轻易闯入,就在于桓齮有恃无恐,他坚信在如今的汉国,仅凭借朝廷这个招牌就足以震慑那些良家子出身的郡兵,使他们不敢造次。
良家子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有农田有房产,这些都是软肋,很好拿捏……
因此,守卫西园的九成以上军队被桓齮派了出去,按照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之前为了脱罪而交代的情报,开始对城中船工行会的其他人进行擒拿。
如果桓齮所料不差的话,这时候擒拿已经接近尾声,明日午时,一律处决的人犯将有四五千之多!
嗯,这里面包含老人、妇女和儿童。
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弱妇孺既然享受了男人犯罪获得的财富和地位,自然要和男人一起被斩首弃市!
这很公平。
而且桓齮乃法家酷吏,从来不知道怜悯为何物!
和他类似的还有汉朝的宁成、义纵,唐朝的来俊臣、周兴等人,这些人不仅以残忍嗜杀闻名,而且还给后人留下了诸如不寒而栗、请君入瓮等成语。
冯熊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但他内心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小眼睛滴溜溜盯着桓齮。
良久,他见桓齮对他毫不理睬,只是命人将百里杵臼和司马无伤拖走,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冤枉!我都是奉陛下诏命行事!”
桓齮突然用鹰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可有诏书?”
冯熊摇头:“只有口谕。”
“一派胡言!陛下何等光风霁月、正大光明,如何会阴使你做出此等勾当?”桓齮冷笑两声:“既然拿不出诏书,那就是矫诏!”
“矫诏是何罪过,你这个负责执掌律令的郡监御史难道不知?”
“这厮居然敢诽谤今上?左右,与我把他的舌头割了!”
一瞬间,冯熊汗流浃背。
矫诏,死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了,而是族诛!
但此刻更加迫在眉睫的,是两个缇骑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用刀鞘使劲翘着他的嘴巴。
“不不不,我没有说过这句话……都是我昏了头了!”冯熊声泪俱下的哭诉:“求你,求你看在家父曾和你同朝为官的份上,就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吧!”
桓齮一言不发。
下一秒钟,听水轩内血腥之气越发浓郁,而且还夹杂着人因为疼痛而大小便失禁之后的臭味。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名背着医疗箱的缇骑从外间走来,开始为昏死过去的冯熊处理伤口。
桓齮看了看脸色煞白的革朱和张平,摆摆手:“带下去!待查清其他罪行,一并明正典刑!”
他说完,转身离去。
此刻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但他作为钦命前来南方调查办案的官员,肩负的是朝廷和皇帝的信任,虽然他很他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忙碌了一天,身体疲乏的很!
但他的精神却很亢奋,非常亢奋!
因此,他决定今天就不睡了,再熬一个通宵,将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尽可能多整理出来一些!
一切,为了大汉!
一切,为了皇帝陛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哪怕是猝死在岗位上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不睡,那些正值青春的缇骑们自然也不睡!
这不仅是为了他们心中的信念而奋斗,重要的是榜样的力量!
难道,他们这些不过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的青年人,还比不过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
不就是再熬一个通宵吗?
谁怕谁!
于是,整个西园再度变得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起来。
可惜听水轩已经被烧毁了,他们自然不好在这里办公。
不过好在西园占地面积极大,房舍多不胜数!
比如在靠近诸侯王才能居住的中心位置,就有一座名为怡翠阁的院落,环境清幽且配套设施很好,重要的是那里的规制并不高。
桓齮虽然只是个千石官员,但他还有着殷候这个彻候的身份。
因此,有他带队,廷尉府的缇骑住在那里并不算僭越!
………………………………
怡翠阁。
随着南郡三巨头被全部抓捕,郡守府以及张平、革朱三人的宅邸也门户大开,因此有着数量更多的账本、书信被源源不断的送入西园。
桓齮看着那些堆积如山且越来越多的卷宗,越发狂喜。
老夫聊发少年狂。
作为一个黄土已经埋到了嗓子眼的花甲老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能够让他名垂千古的壮举!
法家酷吏,最喜欢的就是株连,然后掀起大狱,杀一个人头滚滚!
而作为正统法家士子出身的桓齮,最喜欢的其实不是杀百姓,而是杀豪强,杀朝廷勋贵,杀王公大臣!
因此,那些信件,足以满足他内心的杀戮欲望了!
只可惜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当桓齮走入房间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习惯性弯着腰的男人,而在那个男人摘下斗篷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脸庞。
那人,正是中行説。
桓齮不敢怠慢,上前主动拱手行礼:“敢问阁下到此何意?”
中行説趾高气昂的扬起脸:“陛下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