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关子……”刘乐撇撇嘴:“神神秘秘,好不爽利!”
刘盈笑了一声,旋即问道:“那你的贺仪呢?我怎么没有见到?”
“哼!我的贺礼娘就穿在身上!”刘乐洋洋得意的以目示意吕雉:“呐,就是娘穿的这件万寿衣!这上面的每一个‘寿’字,可都是我亲手缝的!”
吕雉不说话,只是投喂刘炎。
刘盈微微点头,语气平和:“原来如此,我说娘身上这件衣服为何如此丑陋……之前我一直不敢说,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刘乐:“……”
短暂的愣神之后,她的豆豆眼中顿时杀气腾腾。
但坐在刘乐怀中的刘炎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吧唧着嘴,补刀道:“嗯,我也觉得大母衣服上的‘寿’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许夫人窦夫人她们都说好看……”
刘乐如遭雷击。
刘盈笑着替自家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打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但刘炎后知后觉的吧唧着嘴又说道:“就像父皇过年写的那些贴在窗户上的‘福’字一样,窦夫人总是把父皇夸到天上去了,但我觉得很不好看……”
这次,轮到刘盈满脸懵逼了。
他怒视着自家小崽子,拳头捏的嘎嘣嘎嘣作响。
吕雉笑吟吟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与此同时,她将好大一只剥好的虾仁塞进刘炎嘴里,防止他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
夜色渐浓。
一盏盏宫灯次第亮起,在光与影的摇曳中,往日高大威严的未央宫显得有些如梦如幻。
不仅是未央宫遍地彩灯,为了庆贺吕雉生辰,今日长安城金吾不禁,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彩灯下随处可见售卖各种小物件和吃食的摊子。
宫城上,吕雉眺望远处到处悬挂彩灯的宫门广场,虽然心中有所揣测,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静静等待着刘盈将据说是个惊喜的生辰礼物奉上。
刘邦也装作不知,满身酒气的靠在刘启肩上,嘀嘀咕咕,只是从刘启涨的通红的脸来判断,这必然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
因此,除了只比刘启小了不到一岁的刘德外,其余如刘炎、刘弘、刘武尽数被赶走,在城头上跑来跑去,吵吵嚷嚷打打闹闹。
刘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暗暗点头,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火光一闪,‘嗵’地一声响,一串火星就从他手里直飞上半空,‘啪’地一声炸开来,顿时像一丛金菊怒放,无数点烟火如丝如缕,映得夜空璀璨绚丽。
刘乐拍着手:“好漂亮!原来这就是臭弟弟的礼物!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边说,脸上闪过几分沮丧,接着这种沮丧化作鄙夷,豆豆眼注视刘盈,不屑的说道:“就这?没了?臭弟弟果然是个小气鬼!”
刘盈懒得搭理她。
等待天空中那一朵烟花渐渐消散,整个长安城顿时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紧接着,嗵嗵嗵嗵烟花炸响之声不绝于耳。
一支支焰火升空,旋即如同金菊银丝漫天怒放,一会如流星雨,一会如火树银花,一会又如万千火龙、银色垂柳,殷红、湛蓝、金黄,姹紫嫣红绚丽无比!
整片夜空,尽数被烟花照亮,宛如白昼。
吕雉手扶宫墙而立,仰望着这时美丽的让人失神的夜空,心中无限欢喜,但又有些感伤。
璀璨焰火,绚若春花。
她的后半生如这漫天焰火般璀璨夺目,但也如这漫天焰火般终将熄灭。
过了今日,她就又老了一岁……
此刻站在宫墙之上,她仿佛能听到远处街市旁那些卖艺的倡优在浅唱低吟着什么。
她这一生,又何尝不是一出戏呢?
一旦粉墨登场,故事便在锣鼓欢呼中启开,唯独不知曲终人散时,台下的看客将会如何对她做出评价……
吕雉的目光渐渐移到刘邦那被烟火照亮,老态龙钟沟壑万千的脸上,微微摇头,接着又看向就在她身边,正在和刘乐斗嘴的刘盈,有些感慨的又摇了摇头。
最后,她仰头望向天空,望着漫天火树银花,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此生,无憾。
灿烂总是短暂的,不知多少能工巧匠,耗费了多少钱财制造的焰火终于燃尽了,整座长安城都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刘乐摇摇头:“弟弟,你若早说你为娘准备的礼物是这场烟花,那我就也给你点钱,定然能让烟花燃放的时间持续一整晚……”
“终归,是你小家子气了!”
刘盈瞪着眼睛。
毕竟对面那只矮墩墩只送了吕雉一件亲手缝制的衣衫,而他组织的这场焰火晚会耗资巨万!
别的不说,仅是组织焰火晚会,内史府前后动用数万人,整个长安城周边各县的司煊(消防),亭卒尽数被调入了长安城待命!
矮墩墩真不是个东西……刘盈冷哼一声,很是压迫感十足和刘乐面对面站在一起,居高临下说道:“阿姊,你是不是忘了朕才是这天下之主?”
“你以为朕送给娘的生辰礼物就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秀?”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说完,不等刘乐回应,只是自顾自的拍了拍手。
少顷,长安城中早就被布置好的高音喇叭中传出谒者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那是刘盈早就写好的一道诏书,首先是对吕雉贺寿,其次则是大赦天下,不过并不是赦免罪犯,而是宣布对汉国境内的郡国百姓免除一年赋税!
无论是人头税还是田租,通通免了!
刹那间,短暂的寂静之后,哪怕是达官贵人遍地走的长安城中,也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胡乱尖叫着,声浪仿佛要把屋顶都掀了……
刘乐满脸震惊。
毕竟她刚刚鄙视刘盈小气来着……
如今的大汉人口在一亿五千万以上,按照每人每年平均交税一百汉元来计算,则是一百五十亿!
而在十年前,大汉全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一百亿出头!
所以,这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的大手笔了!
吕雉也吃了一惊。
她黛眉紧蹙,望向刘盈问道:“我儿,你切莫必为了尽孝,而置国家于不顾啊!”
刘盈摇了摇头:“娘就放心吧,这些都是小钱……如今的大汉可以说的上是真真切切的富有四海,哪怕不动用国库,仅凭借皇家的内帑也足以使万民同乐,让天下人为娘歌功颂德!”
吕雉有些将信将疑。
只可惜今天陪同她一起上宫墙的只有‘甩手掌柜’卢虞,真正掌管皇家内帑的管家婆窦漪房和许负都不在,否则定然可解她心中疑惑。
刘邦出言宽慰道:“你自己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你心里没数吗?那竖子既然说了不妨事,你又何必去费那许多心思?”
“竖子、竖子!”吕雉瞪着眼睛,一脸护犊子的表情:“刘盈若是竖子,天下间还有好儿子吗?”
刘邦愣了一下,望向一本正经的刘盈,心中顿时变得酸溜溜。
他数月前才过的生辰,那竖子就送了他和卢绾一人一把好剑,几坛好酒,结果到了他母亲生辰时,又是寿宴,又是烟花,然后为了让天下人为吕雉祈福,还免去了天下人一年赋税!
厚此薄彼,不当人子!
刘邦怒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那边的母子情深……
刘盈笑吟吟说道:“如今烟花也看完了,墙上风大,母亲不如移驾回宫吧。会稽郡新送来了一个戏班子,吴侬软语,唱腔独特,母亲不妨品鉴一二?”
吕雉自然从谏如流。
毕竟现如今没有电视电影短视频,因此人们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听戏,吕雉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在吕雉带头下,所有人鱼贯而下,准备去听一听所谓的唱腔独特究竟有多么独特。
刘邦屹立不动。
刘盈笑了笑走过来,主动给他台阶下:“爹,今天这出戏唱的可有你义释囚徒,斩蛇起义的光辉事迹呢!爹若不来,岂不可惜?”
刘邦顺坡下驴:“那行,乃公就去看一看!免得你这竖子又授意别人编排乃公!”
只是在快走到远处廊桥的时候,他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表达孝心的方式有很多,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平日里你少气她两次,比什么都强!”
刘盈满脸委屈:“我哪有?”
刘邦冷笑一声不说话。
过了一会,刘盈小声说道:“我这么做除了为娘贺寿、祈福,还有就是想要为接下来的新政试试水。”
刘邦扭头问道:“什么新政?”
刘盈回答:“摊丁入亩,永不加赋。”
刘邦满脸震惊到说不出话。
在他那种延续自春秋战国的观念中,土地税收其实并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口赋、算赋这样丁口税。
毕竟那时候生产力不发达,土地产出有限,远不如按人头收税划算。
但若是不收人头税了,岂不是断了最大的一条税源?
刘邦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大汉早就是今非昔比,但问题的关键是,大汉是一个体量庞大的国家,所谓船大难掉头,骤然出现这劳什子新政,会不会有些太冒进了?
于是,他皱眉说道:“我记得萧相曾经对我说过,说是治大国如烹小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