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
长安城歌舞升平,大街小巷挂满花灯,繁华街市热闹非凡,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未央宫门口,刘盈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直裾,笑吟吟的在这里迎接各方亲朋。
这里是刘邦、吕雉居住的未央宫而不是他的长乐宫。
刘邦和吕雉要尽地主之谊在这里举办游园赏灯,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就成了门童……
况且来的人中还有刘喜、刘交、卢绾这样的长辈,若是让刘启、刘炎等人代劳,就算是失礼了。
早春,天色很快就暗淡了起来。
通向未央宫的道路上,景观灯依次点亮,宫内也亮起灯光,道道霓虹扫向天空,让稍稍有些薄雾的黄昏显得如梦如幻。
刘盈在宫门口等了一会,极目眺望,看到远处车马粼粼。
黄门侍者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拱手说道:“陛下,远处是楚王和代王的车驾!”
刘盈正正衣冠,翻身上马迎了过去。
但刘喜和刘交岂会托大?
他俩远远看到刘盈,立刻让车夫靠边停下,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急趋而去。
“二伯,四叔!”
刘盈跳下马,抢上两步,制止了刘喜和刘交的下拜,笑着说道:“今日只论亲情,没有君臣!”
但话虽如此,刘濞、刘广、刘僻非、刘礼、刘富等二代目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领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上前跪地行礼。
乌泱泱一大片,口称皇叔者有之,称呼皇伯者也有之。
刘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七八十个诸刘,越发理解古人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毕竟壮年时在沛县务农的刘喜只有两个儿子,刘濞和刘广,而当上了楚王才娶妻生子的刘交却有足足七个儿子!
如今子又生孙,人数更是几何倍增!
若非刘濞少年时已经做了王太子,而他又是个博爱的主,否则楚藩无论是从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以及宗嗣人口上都要碾压代藩!
嗯,代王一系虽然儿子少,但孙子多,现在虽然以人数优势压倒楚藩,不过假以时日,定然会被楚王一系迎头赶上,并且予以超越!
毕竟刘交最小的儿子刘调和刘启同庚,同是汉十六年生人,如今也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
刘盈和刘喜、刘交闲话几句,突然听到远处銮铃又起,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依旧是头戴高山冠,做黄门侍者打扮的宦官。
那人在距离刘盈十步之外停下马匹,飞身而下,急趋至刘盈面前,跪地拱手:“陛下,武信候车驾已过朱雀大街,正向此地而来!”
嗯,他说的武信候,是刘邦长兄独子刘信,就是历史上被封为羹颉侯的倒霉蛋……
不过如今的刘信要比历史上意气风发不知道多少倍。
毕竟他之前任职的是日南都督府大都督,总领中南半岛军政大权,对范围囊括后世越南、老挝、柬埔寨以及部分泰国的土人有攻伐杀戮处置之权!
毫不夸张的讲,刘信乃当地的无冕之王!
刘盈扫了一眼旁边乌泱泱的诸刘,唇角扬起,想起了另一个词。
小巫见大巫。
毕竟刘信比刘濞更加博爱,更是扬言要在后宅办一个人种博物馆,无论是白的、黑的亦或是棕的,但凡有几分姿色就会被收入囊中,以满足他老娘去世时对他的嘱托。
百子千孙!
如今,‘千孙’这个目标有没有达成刘盈没仔细算过,故此不清楚,但‘百子’却早已超额完成了……
而刘信在年初卸任日南大都督,携儿带女返回关中居住,在上元佳节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刘信的车队想来蔚为壮观!
但和刘盈的笑容满面不同,刘喜和刘交对视一眼,吹胡子瞪眼睛起来。
那两人思想观念很陈旧。
胡人女子玩弄一下尝尝鲜即可,怎可让她们玷污华夏血脉,生出些紫发碧髯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儿?
简直胡闹!
少顷,远处响起隆隆马蹄之声。
若非刘盈早就看见来人举着的是刘信的旗帜,只怕以为是一群番邦骑兵前来攻城了……
刘信身骑白马,在‘百子’扈从下远远看见站在道路正中的刘盈,眼睛越睁越大,满脸不可置信。
毕竟他和刘盈同辈,而刘盈是皇帝,刘氏宗子,无论从哪种角度也应该是他去拜见刘盈,而没有刘盈出宫前来迎接他的道理!
哪怕旁边还站着刘喜和刘交。
规矩就是规矩。
按照礼法,刘盈在得到他要来的消息后,应该立刻返回未央宫,等候刘信前来拜见。
因此,刘信从马上跳下,满脸受宠若惊的跑到刘盈面前,拱手而拜:“臣武信候刘信拜见陛下!”
在他身后,那些肤色各异,紫发碧髯的‘百子’呼啦啦涌了过来,按照年岁排列,跪地叩首,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明显,他们提前排练过……
这让刘喜和刘交顿时有一种被比下去了的感觉……
早知如此,他们也私下里排练一番了!
刘盈扶起刘信,笑着说道:“年已经过了,就算是喊的再齐整也别指望有压岁钱!”
刘交:“……”
刘喜:“……”
另一边的刘濞、刘僻非等人满脸不愧是你的表情。
毕竟刘盈的抠门他们是见识过的。
前些时日他们带着儿子前往刘盈处拜年,偌大的红包里就只有几张崭崭新的‘汉分’……
这钱,掉在地上他们都不捡!
但没奈何,他们还要做出一副‘谢主隆恩’的样子……
而最让人气愤的是,刘启等人跑来给他们贺岁的时候,可是满载而归,金珠宝贝多到差点拿不动!
念及此,刘濞和刘僻非等人摇头叹息。
刘信却笑容满面。
他乐呵呵的看向刘盈,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若非陛下开恩,他们焉能认祖归宗?此等隆恩,岂是金山银山所能比拟?”
听到他的话,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子’更是叩首连连,口称谢恩。
刘太公早年间是个老顽固,秉持华夷之辩,并不认可那些异族女子生下的孩子是刘氏子,故此没有将他们的名讳写在刘氏族谱中。
刘信又是个犟种,在被那老头揍了两顿后变本加厉,谁也没给谁台阶下……
不过在刘太公临去世那几年,心态有所转变,但拉不下来脸向自家孙子低头,朝令夕改……
毕竟,那些孩子虽然长得很奇怪,但却是他那个一天清福都没有享受过,早早就去世了的长子的血脉……
老头为了避免自己到了九泉之下被大儿子唠叨,因此曾经叮嘱过刘盈,说是他将来有一天不在人世了,就让那些‘百子’认祖归宗……
所以,老头你看到了吧,多子多孙有什么好的?吵死了……刘盈向天空望了望,接着摆摆手:“都起来吧,地上凉,莫要伤了膝盖……”
跪在地上的‘百子’这才站起,牵马立于道左,不时用夹杂着南方口音的汉语和刘濞等人打着招呼。
刘盈刚想带着他们回宫去面见刘邦,却见之前那个黄门侍者去而复还。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急促。
但与此同时,刘盈还听到了一阵‘突突突突突’的声音。
很明显,这是早期单缸柴油机的噪音。
刘盈笑吟吟看向刘喜、刘交,问道:“闲着无事,不如猜猜来者是谁?”
刘喜左顾右看,笑着说道:“我猜是燕王。”
刘交点点头:“我也觉得是卢绾。”
毕竟如今受邀入宫赏灯之人唯有卢、吕两家未到,而舍弃马车却开汽车而来之人,只怕唯有那个和刘邦并称‘大汉显眼包’的卢绾……
刘盈笑容满面,不再言语。
黄门侍者翻身下马,跪地拱手说道:“回禀陛下,来者为燕王、鲁王,还有……还有鲁国太上王。”
嗯,鲁国太上王就是吕公。
吕家和刘家一样,吕公和刘太公都是父以子贵,故此为解决家族中谁跪拜谁的问题,刘太公做了太上皇,吕公自然就是太上王……
毕竟大汉前无古人,是规矩的制定者……
刘交、刘喜面面相觑。
刘盈轻轻颔首,但很快也目瞪口呆起来。
远处,卢绾并不是开车,而是骑车。
嗯,那是一辆有着挎斗的摩托车,吕泽坐在卢绾身后,吕公则坐在挎斗里,三个人随着单缸机的抖动扶风摆柳,每张脸都是很嗨的样子……
刘盈的懵逼,在于吕泽。
毕竟吕泽素来以沉稳著称,刘盈实在是很难相信他会以这种形式登场……
所以,都是我那个不靠谱的爹的错……刘盈暗暗点头,在心中排出一道传染链。
嗯,就是刘邦传染了卢绾,卢绾又传染了吕泽和吕公……
少顷,挎斗摩托车在刘盈面前停下,卢绾摇晃着脑袋问道:“怎么不进去,都在这里作甚?莫非都是在此处等乃公?”
刘盈懒得理他,只是绕了半圈走到吕公面前,躬身行礼:“外翁,我母亲已经在宫中等着了……”
吕公嘿嘿嘿的笑了两声,拍拍挎斗:“来来来,这边还能再坐一个人!你就别坐车了,坐上来咱们一起去长乐宫赏花灯、猜灯谜!”
“这可比马车好玩多了!”
嗯,他其实就是准备拖刘盈下水,这样吕雉碎碎念起来的时候就有了挡箭牌……
刘盈心知肚明,不过却笑容满面的挤了进去,和吕公贴在一起,接着拍了拍摩托车:“来,死狗……”
卢绾满脸疑惑。
但这不重要,他娴熟的挂挡起步,挎斗摩托冒着黑烟绝尘而去。
远处,高耸巍峨的未央宫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