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六年。遧

    帝国在一片山河动荡中，结束了最后的时光。

    神都，历经数月的休养生息，终于有了半点人间烟火气，至少在年祭日之前，还能有些许的安宁。

    然而些许的安宁，也只是存留在外面的表象，在帝国实际掌权者的眼中，知道帝国依然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东边、南边、西边都有烽火点燃，对神都的百姓而言，几千里以外的地方，那都是遥不可及的，甚至绝大部分平民，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离开这座巨大的城池。

    而所谓的千里之外的烽火，只要没有烧到眼前，都不算什么事。

    若不是先前神都动荡，妖兽攻城，导致十数万人死亡，现在神都依然还会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随着曹肃将北方数州的粮食运送到神都，神都子民平稳的度过这个冬天。遧

    宣和七年，二月。

    新设立的神武学堂正式对外招生，第一批的学子、物资均已到位，曹肃亲自担任首任神武学堂校长，并且为神武学堂的学子讲了一课。

    校长为学子讲第一课，似乎成为了学堂的惯例。

    而随着大将军曹肃亲自担任神武学堂校长一职，导致如今的国子监反倒是冷落下来。

    国子监原先就只是读书的地方，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实的需要，国子监也增设了武道、法道、阵道、丹道等不同类别，已确确实实成为了一处综合型的读书之地，而就距离国子监一条街道的神武学堂，其课程内容比国子监也多不了多少，唯一的优势在于神武学堂招收的学子更加纯粹，纯粹的武夫，亦或者纯粹的修道者。

    到了神武学堂后，按照制定的规矩，那就都要暂时先将自己原先的身份放在一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武道修炼上。

    神武学堂竞争激烈，只有达到了力境上品，才能算是达到大将军的考核标准。遧

    与国子监不同，神武学堂考核激烈，并非进入学堂后就获得了保送身份，若是不符合标准，还会被淘汰的，正因为有了淘汰的机制，才有了众学子不进则退的悲壮氛围，从北武学堂开始，进入该学堂的学子实力都能够突飞猛进。

    神武学堂设立之后，没过几日，学堂内以阮杨为首的北武学堂派系，再度上书朝廷。

    上书言明大将军曹肃之丰功伟绩，称赞大将军曹肃有先贤之风，理当受奉为帝国的王爵。

    是为——燕王。

    燕乃是幽州古称，曹肃自幽州起才彻底站稳脚跟，成为天下板块中亮眼的角色，因此称呼曹肃一声「燕王」也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此事是由几个胆大妄为的学生提出来的，学生们郑重其事，在上书中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交给朝廷。

    此事闹的不小，惊动大将军曹肃亲自前往神武学堂。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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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学堂，位于布政街尾，学堂外种植了一些绿竹。

    冬日里的绿竹，显得有些萧条，学堂门匾还是曹肃亲自题的字，上书「亲爱精诚」四个字。

    穿过学堂前院，便是一片竹林，与学堂外的竹林不同，学堂内的竹林生长的更好一些，柱身也要更加粗壮一些。

    一众学子，莫约百余人，首期神武学堂招生人数，与北武学堂类似。

    众学子端坐在竹林之中，面前石桌边站着气息雄厚的数人。

    为首一人，身长八尺有余，体壮如龙，虽身着锦衣，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其身上浓浓的血煞之气。遧

    「胡闹！」

    曹肃猛然一挥袖子，面色铁青。

    一众学子都跪倒在曹肃的面前，为首的正是主要

    策划此事的北地学子阮杨。

    阮杨用狂热和尊敬的目光望着曹肃，双膝跪地，大声道：「大将军，这些都是我等的肺腑之言，将军自起兵以来，平贼寇，灭群雄，除凶去害，誓愿扫清四海，削平天下，今有雄狮百万，更赖诸公效力，何患天下不平，大功不成？」

    阮杨代表的很大一部分便是北人武勋的利益，如今曹肃善待北人，北方四州在其经营之下，已如铁桶一块，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源，因此麾下软实力显著提升，如今虽然只有西州一处在动刀兵，也动用了十万大军，但其实北方四州没感到什么压力，反倒是匡扶神都百万灾民有些吃力。

    但这样的景象，随着明年神都稳定，将会得到进一步的弱化。

    北方稳则神都稳，神都稳则天下安，如今阮杨带着一众神武学堂子弟提出曹肃称王，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恰如其分。遧

    然而曹肃自己却很生气，然而未等他回答阮杨的话，曹肃身旁的魏楷就先开了口：「尔等欲使大将军行废立之事？」

    称王那可就离称帝也不远了，魏楷忽然扯开了这一层薄膜，众多学子心头一颤，被他锐利的眼光扫过，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

    唯有这个阮杨，却是不惧，挺声回答道：「天子失德，帝位本就该是有德者居之。」

    「胡闹！」

    曹肃听不下去了，再次呵斥阮杨：「曹某之所以能够威震四方，号令天下，乃是因为奉了乾元名号的缘故，今天下诸侯为平，岂能轻行废立之事？这不是必起兵端之举？」

    帝位近在眼前，曹肃一番慷慨陈词，令众人豁然一惊。

    从龙的人眼睛都红了，没想到真龙居然脑袋清醒，断然拒绝了万千蛊惑。遧

    曹肃身旁的魏楷露出赞赏之色，他知道曹肃志不在此，但没想到就在要成为全天下最具有权贵的人时，曹肃居然还能够保证清醒，这太难得了，这就是他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的缘故吗？

    曹肃望向了一众热血沸腾，被曹肃一番义正严词的话说的幡然醒悟过来的年轻人，开口道：「尔等都是神武学堂的优秀学子，今时今日，尔等虽然已经有了不小的长进，但距离独挡一面，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武夫人生，说长了是一生，说短了也就这么潇潇洒洒的几十年，你们若是想要走的更远，就一定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切莫被外界干扰迷了眼。」

    曹肃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对着神武学堂的众多学子产生了极强的杀伤力和影响力，有些学子红了脸，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太过轻浮了一些？

    连一向坚定要使大将军称王的阮杨也慌了神，被曹肃说的面红耳赤，不知所云。

    曹肃沉声道：「所以，自身的实力增长才是最关键的，乾元帝国已经受了太多的伤痛，尔等身为帝国之未来，不应该再被俗事迷了眼，要着眼向前看，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若是四海皆平，万民安康，那到时候，便是没有曹某来做这天下共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将军，我明白了！」

    阮杨向前一步，大声道：「我等必不负大将军所托，勤修武艺，熟读兵法，争取早日领兵作战，踏平四海，为大将军扫清天下余贼！」遧

    「对，扫清余贼！」

    一众学子明白了过来，大将军的意思就是让他们现在别掺和，专心练功。

    神武学堂如此好的平台放在这里，他们又都是各家各派的天之骄子，在这里互相修炼，印证武功，几乎每日都有新的收获，北武学堂创办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有了多人突破力境上品，神武学堂汇聚北方天才，突破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曹肃望着这激情昂扬的年轻人，不由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才对了，生产队就应该要有这样的朝气和精气，每日都跟着那些人掺和什么？好好练功不香吗？等突破了力境上品，这些人放出去，起码也是万人将起步，还怕不能建功立业？

    与其关心他称王与否，还不如好好修炼，曹肃虽然不差这么几个精义，但若能一直有所出，那便是推动他不断进步的不竭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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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七年，三月。

    西州传来了战报，征西大将军苏朝率领的七路军，在凉西遭遇陶明文主力。

    陶明文主力乃是陶明文择选西三州的顶尖武力组建而成的顶尖军伍，几年发展下来，其麾下这一路大军专门有一个称号，唤作「赤龙军」。

    赤龙军也全员气血武夫组成，共有三千人，最顶尖的将领号称龙军四大金刚，全都是力境上品武夫。

    苏朝此番亲率的七路军突然遭遇陶明文赤龙军，直接被其击破，苏朝直接败退八十里，退守凉州小城——西定城。

    而赤龙军不依不饶的追杀苏朝，苏朝无奈之下召集其之前分散的几路兵马，双方在西定城又打了一仗，结果苏朝还是惨败，丢下了数千名将士的性命，辎重粮草被赤龙军掠夺无数，苏朝败退至雍州，在谷远城一带布防。

    苏朝接连战败的消息，迅速传回了朝廷，雍州距离西关很近，过了西关，那就是神都地界。遧

    因此可以说，战事不利几乎就是眼前的消息了，如此消息，怎能不让朝廷震动？

    三月十五，朝会之上，以封余禅为首的老臣派系主动发难，弹劾苏朝接连战败。

    几月以来，朝会次数越来越少，众臣子见到天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而军机阁一应处理天下大事，大将军曹肃在朝中威势越发凶猛，很多人都在传言，只等苏朝平定西州，那大将军便会顺势称王。

    留给封余禅等人的时间也不多了，今日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封余禅开了口，一众朝臣纷纷义正严词，从国事角度出发，就事论事，认为苏朝要负责任。

    身为司徒的封余禅开口道：「大将军，那苏朝本是无功之人，只是得到了大将军的信任，才得以身居高位，其人究竟有何本事，从来没有向朝廷证明过，现在西州的战事证明了，苏朝才疏学浅，实在难以担当征西主帅之职，依老夫之见，不如另选神都的优秀将领，代替苏朝作战，这样或许还可以力挽狂澜。」

    苏朝的功劳和身份，曹肃只和军机阁大臣以及几个军中高级将领说过，这几人如今对于曹肃忠心耿耿，从来没有透露此事，以至于封余禅等人到现在也不知道苏朝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此人深受曹肃信任，且还有一品身手，算得上是曹肃身旁新晋的顶尖爪牙之一。遧

    若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废掉这个爪牙.......

    封余禅等人不无这等心思，但面上还是从国事角度出发，商议解决对策。

    「没错，陶明文麾下赤龙军可是天下闻名的顶尖军伍，苏朝自持武功高强，就分兵深入，结果中了敌军的赤龙军埋伏，人数并不吃亏的情况下被赤龙军击溃，这已经不是才疏学浅的问题了，这完全是一个不会打仗的人在瞎搞啊！」大臣中，李让也出来喷一波苏朝，他与苏朝素未蒙面，但现在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只能是往死里喷。

    两人说完之后，还有几个老臣也都发表了看法。

    但也有老臣表达了「阵前换将之担忧」，而战时换帅，那可是大忌。

    曹肃看了一眼这名为蔡枢的老臣，是一个搞工科的工部侍郎，勤勤恳恳也不少年了，今日朝会大家谈，他才放声说了说他的隐忧。

    曹肃淡淡道：「苏朝还尚未战败，

    此时说换将太早了一些，诸位难道不曾听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遧

    曹肃的反应很平淡，似乎是为苏朝的接连战败而感到不快，但这回应也没有出乎封余禅等人的意料，封余禅与李让稍稍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封余禅开口道：「可西州战事不利，终归是不争的事实，眼下就要进入到春耕季节，神都绝对不可被贼军再破坏，否则今年将更加艰难，因此西关绝对不容有失。」

    西关？

    曹肃看了一眼封余禅，封余禅低头献策道：「大将军，如今西关守将守军一共才只有五千余人，人数实在太少了，纵然西关雄伟，也不能挡住敌军，因此西关增设兵力，防备西州贼兵，是重中之重。」

    「且西关应该择一顶尖名将镇守，若是苏朝再败，也可以遣此名将收拢残军，接替苏朝。」

    「下官附议。」

    「下官也附议。」

    不少臣子都认为这是一个好策略，因此纷纷附议。遧

    曹肃微微眯起眼睛，先前他拒绝阵前换将，已经是行了「一票否决」权力，现在连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再拒绝的话，确实也不合适，因此他看了一眼封余禅，笑着问道：「西关如今并无顶尖守将，封司徒可有何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