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另一条喧声鼎沸的街道,季步紧紧跟在申小甲身后,缩头缩脑地左瞟右顾一番,低声道,少爷,您刚才的意思是说……那位故交出事了?
他是为大庆最有威严的人办事,应当没有人敢动他,只是多半遇到了一些麻烦……申小甲白了季步一眼,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正常点,别跟做贼似的,这样反而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我这不是想着尽量低调小心一些吗……季步憨笑一声,速即挺直腰板,昂首阔胸道,少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点棘手,申小甲用眼睛余光瞟了一下四周,眉头微皱道,咱们进城之时已经非常低调了,却还是被人盯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季步挠挠头道,对方的眼线很多?
不只是眼线很多的问题……咱们进城的方式或许不太低调,但进城之后,却并未发现身后吊着尾巴,说明对方没有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也就不可能知道咱们是何时进城的。
他们就算想派人跟踪,也跟不上咱们的步伐吧,而且春风少侠也在近旁,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在风神一族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可对方还是知道了我们在茶摊吃包子喝茶。
是您那位故交泄露出去了?
他必然是遇到了麻烦,否则那朱元直不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这里,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把和我见面的事情说出去。
季步瓮声瓮气道,少爷,末将以为您还是不要太相信他人,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申小甲抱着膀子,悠然地在大街上信步而行,回头瞥了季步一眼,淡淡道,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很意外,看来你并不是一个莽夫……顿了一下,从路边摊贩的箩筐里随意捡起一个黄梨,摸出几个铜板递给那名还在东张西望的老农,很自然地转身继续往前,嘴角微微上扬,但我相信的不是他的为人,而是他的专业素养。
季步满脸疑惑道,专业素养?您那位故交是做什么活计的?
本来不大想透露他的身份,但现在既然已经被我拖下水了,那便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那个朋友是个锦衣卫,而且还是个千户!因此,若非他自己想说,没人能从他嘴里套出我的消息。
那朱元直是如何知道少爷您在茶摊吃包子的?
申小甲身子突地一转,拐进另一条冷冷清清的巷子里,沉声道,答案很明显,我们几人之中有内鬼,在给像朱元直这样的有心人传递消息……
季步急忙跟着拐进小巷,震惊道,内鬼?会是谁?
肯定不会是我……申小甲逐渐加快脚步,行至小巷半途,忽地停了下来,扯下一绺红衫,飞身挂在旁边的屋檐上,而后拉着季步迅速躲进两个大大的竹筐之内,透过那些细小的缝隙,静心屏气地看着外面的情形。
季步正要询问什么,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立刻又将话咽了回去,右手摸向腰间的短戟,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申小甲轻拍一下季步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冷冷地盯着几名打扮各异的百姓匆匆路过。
那几名百姓发现小巷里空无一人,顿时一惊,环视一周,注意到屋檐下挂着的红衫布条,短短交谈几句,而后一人继续向前,一人原路退出小巷,其他人则是尽皆跃上了屋顶,四散追踪。待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申小甲掀开竹筐,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巷口和巷尾,三两步走到挂着红衫布条的屋檐对面矮墙下,纵身一跃,翻进某户人家院子里,将身上的红衫脱了下来,从晾衣杆上随意扯下一件布衫,裹在身上,又找了一顶斗笠,侧脸看向依样画葫芦更换行头的季步,轻声道,你不用换衣
服。
季步愣了一下,突地单膝下跪,举起右手,眼眶微红道,少主!末将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少主的事情,若有半句虚言,定教末将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申小甲速即将季步搀扶起来,瘪了瘪嘴道,怎么还发起毒誓了呢……我相信你不是内鬼,毕竟卧底这种任务不适合你……
季步怔怔道,那您为何让末将不换衣服?
因为咱俩等下要分开走啊……我的头发衣服比较特别,自然要换,你的这身行头原本就普普通通,不必画蛇添足。
分开走?您还是信不过末将……
你想多了!分开走是因为我们两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适合凑在一起,跟信任与否无关。
季步双眼放光道,少主是有要事交予末将去办?
当然!申小甲摸摸鼻子道,我眼前能信任的,也就唯你一人,紧要事情自是只能托付给你,不过……季步将军,你愿意为我奔波一番吗?
季步又一次单膝跪地,神情激动道,末将愿为少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有赴汤蹈火那么严重……申小甲轻咳一声,再次将季步搀扶起来,面色温和道,季步将军,以后在我面前别这般一跪再跪,频繁弯腰搀扶,实在有点疲累!
季步嘿嘿一笑,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知少主命末将所办何事,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不必如此小声,刚才我翻墙进来时,便以内经感知过,此处并无他人……申小甲不紧不慢道,我要你帮忙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有嘴便行……眼下我那故交一时半会必定不能前来会面,想要打听黄四娘和老狱卒所在之处只能靠咱们自己。
季步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皱了皱眉头道,少主,京都占地一千余亩,街巷四通八达,单靠一张嘴,恐怕得跑断两条腿啊。
这个我早有准备,自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瞎跑!申小甲从怀里摸出一张满是圈圈叉叉的地图,蹲下身子,铺展在地上,指着图纸上某处道,你看,咱们而今是在此处……往西前行可至京都府衙,往东则是去往正阳门,过了正阳门,便是六部办公场地了……在第一个路口左转进入西米巷,前行五十步便来到大理寺旧址,穿过大理寺旁侧的帽儿胡同……刑部就在这里!
季步听得稀里糊涂,一头雾水道,少主,咱们去刑部做什么?
不是咱们,是你!申小甲点指几下季步,抿了抿嘴唇道,黄四娘和老狱卒是被押解的囚犯,来到京都只能有三个地方可去……指了指地图上的三个红色圆圈,双眼一眯,分别是锦衣卫暗牢,京都府衙,以及刑部大牢!
停顿了一下,申小甲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那个朋友乃是锦衣卫,在来京都的路上,我已经与他通过书信,询问了黄四娘和老狱卒的下落,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二人并没有在锦衣卫暗牢中……
季步立时恍然大悟,搓着双手,兴奋道,那么便只剩下刑部大牢和京都府衙!少主,您是要我去刑部大牢里一探究竟吗?
不用进去……申小甲眼皮一跳,表情略微有些僵硬道,你只需要在刑部外面溜达几圈,找三两个人问问,最近有没有不是刑部的官员进入刑部大门即可。切记不用问得太直白,一般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会主动把后面那些我们想要知道的话也说出来。
季步满脸遗憾地噢了一声,砸吧一下嘴巴道,少主,您是要独自前去府衙打探消息?京都水深,不然咱们还是一起挨个挨个打探吧,您一个人倘若出了什么事情,末将唯恐鞭长莫及啊……
我方才已经说了,咱俩不可一起行动,主要是
我询问的问题与你的问题凑在一起,别人就能很容易猜出我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又如何能打听到四娘和老狱卒的下落呢?申小甲收起地图,拍了拍季步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之所以让你去刑部,我自己去府衙,是因为我之前做过捕快,对衙门里的人情很熟,进了衙门,就跟回家一般。
季步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申小甲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少主,那咱们打探完消息在何处碰头?
申小甲站起身来,活动几下脖子道,城西有家陋室书局,是我另一个故交开设的,申时七刻,不论有没有打探到消息,咱们都在那里会合。
季步干脆地应诺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少主!那您觉得咱们几人之中的内鬼是谁,回头末将好生提防着……
申小甲轻叹道,你无需提防,现在还不是揭穿那只鬼的时候,你表现得越无知越好……
季步眨眨眼睛道,那我们会合的地点要告诉其他人吗?
不用!申小甲摇摇头道,春风玩累之后便会来找我,而且不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钟厘末原本是大庆的将军,在京都之内也有故友,护着小雪上完茅房回来,若是找不到咱们的话,就会先去拜访那些故友。
那小雪公主呢?
我妹本来就有一半的朱家血脉,回到京都,自然应该去见一见她母亲,百善孝为先嘛!
季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那个内鬼应该不是春风少侠了!
别瞎想了,办正事要紧,待会儿见!申小甲大有深意地笑了笑,戴上斗笠,纵身翻过另一侧矮墙,左右横扫一眼,快步融进了人海之中。
季步扳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不是少主,不是俺,也不可能是春风少侠……小雪公主是自己人,那就只能是钟厘末那王八蛋了嘛!一抬眼,却发现申小甲早已离去,瘪了瘪嘴,也从另一侧矮墙翻了出去,同样是左右横扫一眼,却并未迅速离去,呆呆地愣在原地道,哪边是东边来着?
便在此时,忽然巷子右侧外面的街道骚动起来,季步立刻循声走了过去,瞧见人群很自觉地让开了很是宽敞的路面,心知必定有大人物驾到,眼珠子一转,登时有了新的计较,双手按在腰间的短戟上,嘿嘿怪笑地望向街道前方。
片刻之后,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响起。
一队黑甲骑兵沉默地纵马而来,速度很快,直奔城门处,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队伍中央的一匹骏马上,是一位穿着朱红色长裙的女子,不停地挥着手中的长鞭,眼眸里亮着一丝丝担忧,一丝丝焦急,还有一丝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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