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厘末说完之后,空气陡然转冷,一丝丝轻寒以申小雪为中心缓缓荡开,飘满整个街道。
一点寒芒在申小雪眼中猛然绽开,而后又快速收敛。
我听人说……申小雪语气冰寒道,父皇和母后好像最后就是在从宣武门退离时遭受了重创,以前没有在意,如今看来,想必定是那勇信殿的诡异所致!
申小雪所说的父皇自然是大闵神宗皇帝,这没得可说的……可让申小甲意外的是,申小雪居然也称淑妃为母后,再结合申小雪对长公主的称呼是那个女人,这里面的故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申小甲开始有些佩服自己这一世的娘亲,以前就算听到再多关于淑妃的神奇过往,他都不觉得有多么了不起,因为那些事情其实他也可以做到,他甚至觉得只要是个穿越者都能做到那些这个年代的世人认为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降维打击,从某种程度来讲,就是作弊。
后来,他从冀王口中推断出淑妃并非穿越者,而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有一个可能是穿越者的老师,那时也仅仅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很多人倘若拥有相同的条件,也能做到那些事。
直到今日,直到这一刻,申小甲才真正觉得淑妃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因为淑妃做到了很多女人做不到的事情。
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这种事要是换到他那个年代,只有一种结局,一拍两散,各过各的新生活。
封建社会对于男人总是宽容的,也是优厚的。这是生产力决定的,耕作需要壮劳力,战争在绝大部分时期也是男人展示自身强大实力的表演。女子的地位则非常低下,甚至有时候会被当作礼物赠送。
因以上种种,男人三妻四妾就变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在当申小甲以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的理由拒绝小芝时,小芝既是愤怒又是伤心,不是自己不可能被爱上,而只是因为申小甲不能。小芝一直以来都喜欢申小甲的与众不同,因而最后也就只能选择黯然离开。
放到神宗身上可就不一样了,皇帝都是大猪蹄子,三宫六院是常规操作。
接受了可能是穿越者教育的淑妃必定也承袭了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观念,这些从淑妃那些神奇的过往里就能看出一些些端倪。而且她也成功地让神宗只爱自己一人,虽然在她之前,神宗也有三宫六院,还有好几个儿子,但在有了她之后,神宗确实不曾再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
可在大闵倾覆之后,在她为这个男人怀上了一个孩子的时候,神宗出轨了,最后的最后,竟然还让对方也有了身孕……申小甲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时淑妃有多伤心难过,若是一般的女人,哪怕就是这个年代的女人,即便是不怪责丈夫,也会将愤怒发泄在那个狐狸精身上,对那个狐狸精的女儿更不可能有好脸色。
但事实证明,淑妃不仅对申小雪有好脸色,还远远超出其亲生母亲。
暗叹一声,申小甲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了握申小雪的手,语气温柔道,小雪,我这次来京都除了想要营救四娘和老庄之外,更多的也是想查清咱们爹娘当年在京都发生的事情……放心吧,该算的账,我一笔也不会少算!
申小雪感受到掌心的温暖,身上的寒意迅速消散,乖巧地点点头道,王兄,不管你想做什么,小雪都会帮你的……不如就让小雪陪你一起去探探那个勇信殿吧,我在宫里待过很长时间,对宫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申小甲苦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说起探查勇信殿比我还兴奋呢!别瞎期待了,我是不会带你一起去的,你将路线图画下来就行……夜闯皇宫这种事情,还是人越少越好。一旁的钟厘末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你还是要去……既然这样,我便陪你走一趟吧!
申小甲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用去……即便当年我爹娘可能在大闹皇宫时,毁坏过勇信殿,从四娘和老庄自勇信殿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来看,那里的诡异并没有消失……而你对诡异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会先入为主地认定一些东西,所以根本不适合再去探查。
钟厘末皱了皱眉道,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谁说我要一个人去了,申小甲唇角微微上翘,一个笑容缓缓展开,淡淡道,有个人比你们俩都更适合……
钟厘末和申小雪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申小甲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振奋道,好了,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下一个目标,咱们就赶紧把肚子填饱,早做准备吧……听说京都有家醉仙居很不错,就连上菜的店小二都是美女,真真是秀色可餐……你们说,我要是摆出神捕大赛亚军的身份,能吃一顿霸王餐吗?
便在钟厘末和申小雪无语地跟着申小甲朝醉仙居走去时,一辆马车缓缓在大赛会场停下,魏九从街道某个阴暗角落里跑了出来,恭恭敬敬立在马车旁,低声道,公子,大赛已经结束,人都走干净了,那个申小甲刚刚也离开了……
魏定邦撩开车船帘布,扫了一眼大赛会场,瘪着嘴道,还说来看那个申小甲一眼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对了,大赛的结果如何,谁是第一名?
魏九嘿嘿笑道,当然不可能是那个申小甲,不过他也算不错了,得了个第二名……
魏定邦板着脸看了魏九一眼,冷冷道,你现在废话怎么这么多,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跟我玩打哑谜,烦!
魏九急忙躬身低头,一脸惶恐道,公子恕罪,小的以后再也不会多嘴了!
魏定邦翻了个白眼道,所以第一名到底是谁?
大赛的评委都是刑部的人,第一名自然是刑部的小宋大人。魏九从怀里摸出那张押注单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公子,咱们又小赚一笔,虽然小宋大人的赔率不高,但好在咱们押注的银子够多,大约能挣个七八百两子了……
魏定邦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黑着脸道,棋痴不是说那小子很厉害吗?什么屡破奇案,智勇双全,善于算计之类的,难不成都是吹嘘的?
嗐,这话怎么说的,他厉害是厉害,可这是咱们京都啊,魏九丝毫没有注意到魏定邦的脸色,依旧满心欢喜地盯着押注票据,洋洋得意道,他就是条龙也得盘着,是头虎也得趴着……说实话,他差一点就赢了,可谁让评委都是刑部的人呢,硬生生给他安排了一幕犯规慢动作回放……嘿嘿,您都不知道那小子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黑得跟锅底灰一样,那叫一个憋屈啊!
魏定邦的右手猛地拍在车窗木框上,似乎有些过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这是黑幕!
魏九顿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魏定邦,眨眨眼睛道,公子,大庆的比赛不都有黑幕吗……而且京都内押注小宋大人的肯定比押注申小甲的多,如果爆冷的话,肯定有不少人要赔得倾家荡产,这结果也是相爷想看到的,属于皆大欢喜那种……
欢喜个屁!魏定邦猛地在魏九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从怀里摸出一沓押注票据,上面选手姓名一栏尽皆写着申小甲三个字,红着眼道,你们是欢喜了,我可就要哭惨了!三千两啊,全都赔得精光,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
魏九双眼一突,结结巴巴道,三千两?公子……您不是把府里所有闲钱都给我拿去押注小宋大人了吗?这三千两是哪来的?
魏定邦满脸忐忑
道,我把老宅子拿去抵押了……魏九,如果我还不上,那些人应该不会真的把我家老宅子收了去吧?毕竟我爹可是左相,多少会给点面子是不是?
魏九咽了咽口水,公子,恐怕不是……您有所不知,京都所有放贷的钱都是从招商钱庄流出来的,而招商钱庄的背景深厚,我那天在书房外隐约听到相爷跟谁说过一嘴,好像说招商钱庄的真正老板就是右相大人。相爷和右相历来不对付,坊间又流传着左相高于右相的说法,据说相爷还时常让右相吃瘪……
魏定邦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明天就是还钱的日子,整整一万三千两,我到哪里去筹措……
不是说三千两吗?魏九惊声道,怎么变成一万三千两了?公子,你到底借了多少!
借据是一万两,但实际到手是七千两,三日为期,到期本息总共一万三千两……魏定邦颓然道,原本我是想着申小甲的赔率极高,一赔十七,加上棋痴又将他吹得跟神算子一样,我想着押个三千两,到时候就能变成五万一千两,等还了债,也能剩下三万八千两,可以富裕一阵子了……
魏九面皮抽搐几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票据,长舒一口气道,公子,虽然事情比较糟糕,但也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咱们押注小宋大人的是一千两,按照一赔一点八的赔率,总共能回来一千八百两,您还剩下四千两,加在一起是五千八百两……您实际到手是七千两,相差一千二百两,咱们想办法先把这一千二百凑出来还给那些人,若他们真想要一万三千两,到时候咱就大闹一场,把他们的桌子掀了,就说是相爷打算整顿京都借贷,料想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想法是很好……魏定邦侧脸看向魏九,欲哭无泪道,可是那四千两已经被我花光了,现在差的可不止是一千二百两,而是五千二百两!
魏九登时呆愣原地,震惊道,四千两……您都花光了?
其实我也是为了我爹的面子,本公子身为京都纨绔之首,却总是蹭别人吃喝,说出去多少有些丢脸……我就想着自己也买一回单,魏定邦吸吸鼻子道,正好也为宴请唐国使团打好基础,跟那些公子哥都交待几句,让他们之后在宴请唐国使臣时给我撑撑场面……一不小心就花多了一点点,四千两花光了,还赊了五百两的账……
魏九面色陡然一白,还赊了账……公子,你糊涂啊,花光了钱都是其次,相爷最厌恶右相的一点就是哪哪都赊账,说是以权压人……眼下您想要找相爷出面解决恐怕是不能了,咱们只能自己度过这一难关了!
最少都需要五千二百两,怎么度过去……魏定邦盯着手里票据上的申小甲三个字,恨恨道,都怪申小甲这个窝囊废,连个神捕大赛都搞不定!
魏九听到申小甲三个字,忽地眼睛一亮,脸上阴霾一扫而空,耸着肩膀怪笑道,公子,小的知道怎么度过这一关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债该从申小甲这头肥羊身上找补回来才是!
魏定邦微微皱了皱眉道,拦路抢劫?
魏九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找个三只手?
也不是。
那要怎么找补?总不可能让他自己把钱乖乖送给我们吧?
公子真是聪慧过人,小的就是要他自己掏出这笔钱。
怎么做?
先去醉仙居,小的在路上慢慢跟公子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