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初立于青砖墙头,长衫飘飘欲出尘。
雪花漫天飞舞,落在他身上,让人想起疏疏飞落满琼枝,一树梅花一树诗。
这不,临街的诗人才子们都伸长了脖子,有的甚至奋笔疾书,为古今文坛再添佳作。
柳如颜也随之抬头,点点冰凉落在脸庞,睫毛染上一层冰雪。
“下雪了?”
她身子惧寒,倘若换做平时,必会抱个手炉取暖。
柳如颜蹙眉凝视,对面,沈晏初亦是隔街看她。
柳家郎君,五官无不精致,眉宇舒展而显得英气逼人。
尤其是那双眼,泠泠如秋水,近看时,又好似深不可测。琼鼻之下,丹唇红润饱满,就像天生带了弧度一般,显得洒脱不羁。
此副姿容,当真配得上“面如傅粉、美若妇人”。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被他视为绣花枕头的少年险些置他于死地。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晏初双眸危险眯起,然,就在他出手的那刻,柳如颜再次动了,绕过他朝街尾跑去。
“还想逃。”他紧随跟上。
这不废话,难道她等着束手就擒不成。
“夜寻,搜索附近的藏身之处。”柳如颜问向系统。
“收到。”夜寻开启导航功能,“有的,西边城郊有一处树林,寻常人极易迷路。”
“好,就去那里。”她将轻身诀用到极致,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残影,堪称是风过无声,雪过无痕。
骤雪袭人,行人皆撑着伞。
倏而一阵清风拂过,伞面似乎一震。
抬眼去看时,只瞥见一片衣角的影子。
紧接着又是一阵飓风刮过,卷起无数片雪花,油纸伞险些在风里头吹飞。
行人吃力地扶住伞骨,眯起眼,依稀能瞧见风中闪过个影子。
再眨眼,那人影又消失不见。
柳如颜脚尖轻点,从伞面上掠起,身后,沈晏初紧追不舍,一路追了她九条大街!!!
“宿主再坚持会,很快就能到达树林。”夜寻不由捏了把冷汗。
他将地图放大,可以看到目的地正在不断接近。
“到了!”他适时提醒,手指操作设置,随即现出各种路标。
这片林子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造,防守在城郊西侧。假若换做平时,行人宁愿多花时间绕点远路,也不愿踏进林子里半步。
她逃进树子深处,趁着对方未追过来的当口,飞身跃上一棵大树,隐住身形。
这是棵雪松,在西北一带十分常见。严冬季节里依然枝繁叶茂,银装素裹,层层堆雪。
她屏住气,蛰伏于树中,透过银针般的树叶,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所过之处,竟没留下半分痕迹。
沈晏初站在林间若有所思,朝她藏身的雪松扫去一眼,顿时让她寒毛乍起,差点泄了气息。
所幸他在瞥过雪松后就转身离去。
她呼出一口白气,暗自对夜寻说:“这魔头眼神毒辣,哪怕隐匿地再好,在他面前都似乎无处遁形。”
前世时也有过这种感觉,那时,她为了找到线索,暗中接近沈晏初,可不论她如何表现的镇定,他看人的神情,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蹲在枝桠上兀自走神,冷不防,身后刮来一阵罡风,随即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去。
而视线尽头,是不知何时站在树下的沈晏初。
卑鄙,跟我玩偷袭。
沈晏初一手掐住她的脖颈,皱了皱眉,觉得手中细嫩的,仿佛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眼看她透不过气,沈晏初松开手,改为提住她的领衽。
柳如颜刚一缓过劲,就换做一副谄媚的嘴脸,悲声哀嚎:“大侠饶命!”
夜寻:“……”
沈晏初冷笑一声:“出息——”
“小的精忠报国,此前若有什么过节,绝对都是误会,大侠大人有大量,绝不跟小的计较。”
她说得情真意切,将夜寻狗腿的那套,学得是有模有样。
某系统只想捂脸,本剧女主美艳霸气沉着内敛,宿主,你人设崩了知不知道。
“我非大侠。”沈晏初淡淡地说,“而你,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论起心狠手辣,郎君倒是不遑多让。”
柳如颜连忙摇头:“客气客气,纵观天下,就找不出比尊主更狠辣的,小的我给您提鞋都不配。”
沈晏初眯起眸子,隔着面具都挡不住眼中的戾气。
难道是捋错毛了?
她连忙改口:“其实大家都是各混各道上的,平时咱也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大动干戈是不。”
见他并不搭话,柳如颜继续说:“索性你要找的铁匣并不在我手里,如今抓住我也没用。”
“哦?”沈晏初低吟,俯身睨着她,“本尊自然知道铁匣不在你身上,可是无妨,我已派人去追了,那位泉叔。”
柳如颜心下震动,面上却泰然自若,她唇角浅浅勾起,眼中盈着一抹笑。
“尊主可就猜错了,泉叔那里,并没有铁匣。”
说罢,她手指微动,指尖勾住一道冷芒,划破长空。
沈晏初脚步微错,避其锋芒,右手仍是紧紧拽住她的领衽,只以左手出招抵挡。
两人身形不动,衣袖翻飞间已过了数招。
随着一声轻响,柳如颜手上戴着的银戒掉入雪地。
差一点,她的手指就被对方齐根斩断。
“既要捉你回去,此等暗器,不要也罢。”沈晏初冷眼说着,封住柳如颜的几处要穴,随后才蹲下身,将那枚戒指拾起,放在手心里把玩。
银戒做工精湛,顶端缀着一只蜘蛛,将蜘蛛抛向上空时,尾端会牵出一段级细的银丝。
沈晏初将戒指放入怀里,一把扛起不能动弹的某人。
“都说了抓住我没用,你这魔头到底懂不懂人话。”柳如颜倒插葱般,挺尸在他肩头,语气顽劣,哪还有先前的服软乖顺。
某魔头幽幽开口,阴恻恻的目光扫过猎物:“本尊许久没炼过傀儡,暂且先凑合着用。”
“炼你个大爷,你这么会炼,咋不去炼丹!”
沈晏初顿了顿,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瞬:“本尊不会炼丹。”
柳如颜:“……”
她又咒骂了几句,许是累了,不再出声。
当夜。
柳如颜被带到一家客栈,天未亮时又被强行塞入马车,中途只被傀儡喂了几口水,一路马不停蹄,赶往苍冥派据点——无婪山庄。
终于见到日头时,已是两天后的傍晚。
大雪早已停歇,柳如颜被傀儡扛下马车,极目望去,崇山峻岭间坐落着几座殿宇。
薄云缭绕,气势恢宏,整座山庄犹如画卷铺陈,正如她前世看到的那般分毫未变。
柳如颜吸入一口凉气,有气无力地道:“尊主我错了,小的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一顿饭,要不,赏点吃食垫垫肚子?”
刚下马车的某魔头眉头跳了跳。
他平生习的是焚心诀,淡泊寡欲从而心如止水,但接连两日,却在她身上屡次破功。
“聒噪。”他打了个手势,旁边走来一位傀儡,“将她关入囚牢严加看管。”
傀儡领命,将柳如颜带了下去。
近旁,夜寻闪现出来,嘴里呐呐道:“宿主不妙啊,这样下去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柳如颜敛住神色,不慌不忙地打量四周:“无妨,明夜便是月圆,魔头会在屋内练功,我自有法子脱身。”
在她看来,沈晏初天生傲骨,又善于隐忍,这种人耐性极好,对付起来绝非易事。
正如这几日,她试图激怒对方,无奈始终摸不透他的底线。
想让他触犯禁忌,以至于练功时走火入魔。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