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搜出的那封密函,有招纳之意。写信人欲将楚坤归入麾下,并在信中提到“玉玺”二字。
据史书记载,玉玺在二十年前宫兵时失踪,莫非,齐家祖传之物实乃传国玉玺?
柳如颜思绪翩飞,记得丘家主曾经说过,玉凉。
玉石润泽,触手生温,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又怎会发凉,除非那时已被掉包。其中,楚坤最有动机,但玉印并不是他亲自动手,大堂之中必有内应,同伙是谁,她心里已有答案。
只是刘大人之死,确实死得蹊跷,这群人本为珍宝而来,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柳如颜端着一叠糕,不知不觉走回小院。
傍晚天色阴霾,夜里也黑得早。
齐家为各房各院送来食盒,还有北方难得一见的稻米饭,颗颗晶莹饱满,口感香糯。
柳如颜拿筷子挑起一小撮:“这米饭味道不错。”
沈晏初:“味道尚可。”
白芷:“齐家待人周道,甚好,甚好。”
堂堂药仙,一顿饭就被收买了人心。
当夜色渐深,柳如颜食完饭,打算再去打探玉印的下落。
循着小径踏入怡园,梧桐叶落,一片片阔叶好似人手。
柳如颜扬起头,刘尚书自缢的那棵树就在前方,白日里没有看出异样,到了夜间,她看到树间有一道白光。
夜里并无星辰,唯有淡淡月色透过墨云。
她走上前,枝叶婆娑,隐约现出一道微光。
柳如颜驻足观望,耳边似乎有风拂过,梧桐叶徐徐飘落,直到她肩膀蓦地一沉,余光瞥见落在肩头的叶子赫然是只人手。
柳如颜顿住,看向地上的落影,在她背后,有人。
春夜寂静,站在她背后的人忽然发话:“你在这里作甚?”
柳如颜拧起的眉宇终于平展,头也不回地道:“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沈晏初绕到她面前,神情有点怔:“走路为什么要带声?”
“行行。”她随口应付,再次绕过男子,来到那棵梧桐树下,“看见那束光了吗,像什么?”
沈晏初也抬眸去看:“像猫。”
柳如颜点头,记得白天时树上并没有光,猫影为何只在晚上显现?
她苦思冥想,如今刘大人死因不明,猫影会不会是被凶手特意描上,每逢夜间才能显现。而刘尚书体格强壮,有百步穿杨的神力。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人谋害,并让白芷检验不出,必是有什么特殊手法。
柳如颜仰望树梢,凶手有备而来,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即臂力惊人、轻功绝顶。
目前还有诸多疑点,她紧盯着上方,呼出一口气,挽起袖笼准备爬树。
沈晏初适时拦住她,眉头却蹙起:“手怎这般凉?”
她感慨:“虽说已开春,但夜里还是会冷,我这手脚冰凉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晏初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托在掌心时就像拢着一簇雪,轻而寒凉,一手就能牢牢掌控。
他垂眸,那五颗晶莹小巧的指甲泛着淡粉珠光,在他掌心划过时,恰似搅动了沉寂心湖。
微澜。
柳如颜抽出手指,当下转身,望着树间的魅影:“我得爬上去看看。”
说着,她攀爬而上,眨眼间已来到那处,她用指腹轻捻:“看上去好像是萤石磨成的粉末,但这种白色磷光还确实罕见。”
她从怀中取出匕首,小心刮掉树皮上的粉末,又用帕子包好:“回头拿给白芷验看。”
做完这一切,柳如颜才折回他近前:“你怎知道我会来园里?”
自从他恢复过记忆,她就鲜少与他单独相处,今晚的相遇让她感到意外。
沈晏初与她并肩走着,缓缓道:“兵部尚书死因蹊跷,想必晚上你会重回案发现场,找一些线索。”
“你倒是看得通透。”
他摇头:“你的心思并不难猜。”
“哦?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避着你?”
沈晏初驻足,望着她:“因为你心有畏惧。”
柳如颜笑而不语。
两人回到小院时,白芷尚未歇下,他接过柳如颜递来的手帕,展开,用手指捻了捻,又放在鼻下轻嗅。
他问向柳如颜,神情不解:“这里面除了萤石、珍珠外,还混着股虫尸的味道,你打哪弄来的这个?”
“就刘尚书自缢的那棵树。”她随口答。
白芷面色凝重起来,仔细分辨其间的气味,倏然抬头:“是蜈蚣,将蜈蚣晒干后碾碎成粉末。”
柳如颜疑惑:“只是为何要将蜈蚣抹在树上?”
白芷也是不解。
“今早验尸时,你发现刘大人死因有异?”沈晏初突然问。
白芷点头:“若是自缢身亡,死者的手指会蜷起,但刘大人的指尖下垂,显然并不符合常理。”
沈晏初默了一瞬:“若是凶手将他迷晕后才弄走,这样一来,目标过于明显,或许死者生前曾去过怡园。”
沈晏初捻起粉末,语出惊人:“便是这萤光引得他冒然前往。”
此话一出,就连柳如颜也愣住。那晚她闯入怡园时确实也被白影吸引,这样想来,作案时间、案发现场就都能对上,可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想不出缘由,她讪讪而回,沈晏初也一并走出门外。
两人并肩走着,她的指尖拂过他手背时,沈晏初脚步一顿。
“手这般凉,还是觉得冷?”
柳如颜拢起双手:“估摸是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
“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那天。”沈晏初语气平和,“不必过于忧思。”
“我知道的。”她淡淡应。
直到两人一同走进厢房,柳如颜有点愣神:“隔壁才是你屋。”
沈晏初却径自推开门扇,倚在她床头:“睡吧,天亮了我再走。”
柳如颜打量对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情绪:“你是在担心我?”
熟料却收获一记冷眼。
烛火燃了一夜,沈晏初和衣而眠,神态宁静,直到天空破晓,他才睁开眼,望向身侧熟睡的人,替她掩好被褥,随后默默起身,走向门外。
柳如颜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有魔头给她暖床,初春的寒意仿佛在一夜之间散去。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瞅见屋里没人。
她撑起脑袋,暗想他说话损是损了点,但心思细腻,又与她配合默契,若非身为夙敌,两人可以称得上是莫逆之交,只是这样的时光又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