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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苦难
    天色将明,原本可以热闹旖旎到白日的香云坊碍于国丧,不由得早早收摊。

    老鸨笑盈盈的送走了一批人,转身就去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吟枝正怏怏的歪在床上,看到老鸨走了进来,她连忙坐了起来。

    “吟枝啊,辛苦你了。”老鸨亲切的扶了扶吟枝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起身。

    吟枝垂眼,遮盖住了眼中的嘲讽,转而可怜兮兮的说道:“妈妈,这些日子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您看,又是这样的关头,我能不能休息一些时日?等出了国丧,我再去接待客人。”

    国丧期间赶来青楼里寻欢作乐的多半是一些达官显贵,这样的人他们看不上寻常的青楼女子,但是顶尖的花魁娘子他们平日里都够不着,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受苦受难的就是他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她胆子不大,国丧期间胡来,她本就胆战心惊,偏偏那些人还这样作践人,如今她的状况越发不好了。

    老鸨眼中不耐,但是想一想吟枝近来的情况,想到荷包中沉甸甸的金子,又不由得耐着性子哄说道:“吟枝啊,你如今可是我们香云坊的红人,那些达官贵人可是争抢着要点你呢。那柳家大郎,可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他花了整整二十金,点你今晚一个人了。好孩子,你就再辛苦一些时日,等过了这段时间,妈妈一定让你休息几天。”

    吟枝端的楚楚可怜,她眉心微蹙,“可是妈妈,我今日真的身子不舒服,要不,明日,我明日再接待柳大郎。”

    平心而论,柳家大郎对她还算不错,若是放在平日,吟枝倒也乐得伺候他。可是如今她心力交瘁,身子又疲累的厉害,哪里还有精神去伺候人呢?

    况且柳大郎对她的好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她们欢场女子,在达官贵人眼中,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和那些猫儿狗儿并无分别。好又能够有多好呢?

    老鸨神色越发不耐,“吟枝,你也懂事些,你没有什么才艺,容色也不过中上,如今人家图一时新鲜,加上国丧期间,和你比的人少。你不得在如今抓住机会?”

    吟枝嘴唇嗫嚅,“可……可是……”

    “好了。”老鸨甩了甩帕子,站了起来,“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就去请曲娘子来给你瞧瞧,省得你矫情,今晚你还是要去的,若是侍奉不好柳大郎,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她就离开了屋子。

    “妈妈……妈妈……”吟枝哀哀叫唤,一个不慎,整个身子都摔下床去,她艰难起身,无力的伏在床头痛哭起来。

    她从小被卖入青楼,养到十四岁便被迫接客,流落风尘不得出已有数年。她容色美好,也小有名气,妈妈对她也多几分耐性,但是这份耐性一旦碰着了银钱,那一切就不足一提。

    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良人,都是命贱无比,何况是她这样的贱人?

    吟枝肩膀颤抖,低声哽咽,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却无力挣脱。别说是她,就算色艺双馨如秦姐姐,若是这国丧期间,那个顶尖的大人物点名要秦姐姐去作陪,秦姐姐又哪里敢不去?

    有时她也想,或许一死,便可了之,也好过或者被人作践,也好过过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可是蝼蚁尚且偷生,她终究只是个平凡人,每当想要自尽之时,又下不去手。

    她只能这样懦弱、卑贱、绝望的熬着,熬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吟枝姑娘。”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吟枝泪眼婆娑的抬头,见的便是盈笑的那张脸。

    “曲娘子……”

    李盛袭将吟枝扶上床,她看着吟枝惨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丝怜惜。

    或许是因为天没亮多久,整间屋子还充斥着糜乱的气息,想也知道发生过什么。

    李盛袭想到这里,轻柔的给吟枝拉上了衣裳,关切的说道:“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吟枝姑娘还是要好好将养才是啊。”

    吟枝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下流,人却轻嘲道:“像我们这种下九流的贱人,怎能好好将养呢?”

    “娘子这就是气话了,无论旁人怎么看,自己的身子总是最要紧的。”李盛袭搭上吟枝的脉,却不料吟枝一把将手抽走。

    吟枝反手抓住李盛袭的双手,跪坐在床上,哀切的恳求道:“曲娘子,你我相识已久,我知你医术高超,又最是心善,平日里坊中有女孩儿病了,妈妈不帮请大夫的,都回去找你,你每次都会帮她们,从不计较银钱。你如今也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李盛袭满脸惶恐,“吟枝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有难处,我自然会帮你的。不知你想叫我做什么?”

    吟枝浑身颤抖,又似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曲娘子,曲姐姐,我求你了,你给我一包药,能够无声无息地了结我的那种,我当真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吧……”

    生活宛如炼狱,一片黯淡无光。被那些达官贵人们轻贱,当成一个玩物一般戏耍。这样的日子,她一日也不想再过了。

    吟枝求助的声音一只在耳边萦绕,李盛袭心头一软,她将手从吟枝手中抽出,慢慢的将吟枝抱住,她本另有所图,借只是借吟枝的事情来的香云坊,但是却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李盛袭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她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

    她搂着吟枝,到嘴边劝慰的话戛然而止。平心而论,她没有资格劝慰吟枝。因为她一出生就在吟枝一生也够不到的地方,就算出生后历经坎坷,却也没有经历过吟枝这样的苦难。

    李盛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吟枝哭了许久才情绪稳定下来,正如她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她每每寻死,都是情急之下的念头,而情绪一旦稳定,便不愿死了。

    她心中嘲笑自己懦弱无胆,面上却又要维持清醒后的最后一丝体面,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让曲娘子见笑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见吟枝不再寻死,她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