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的手停在半空中。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挤出了些许笑容。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笑容看上去浑然没有了以前的灿烂,倒是多出了几分无力。
杜悦溪想起她第一次在长袖坊看到冷月的时候。
彼时,冷月对上自己,满脸不屑,眼底还有几分嘲讽。
看看眼前的冷月,再想想那个时候的冷月,杜悦溪倒是有些怀念从前的冷月。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之后,冷月才低声道:“我的使命就是找到平昌王府遗孤。我冷家几辈子都是平昌王府的家奴,这是我的命。”
杜悦溪知道,所有人的想法都像是一棵在心中慢慢发芽长大的参天大树,除非自己能够想通,将那棵树从自己心底连根拔起。
否则想要依靠旁人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将那棵大树截断。
杜悦溪不再劝慰冷月,收好冷月交给自己的东西:“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托人来告诉我便是。”
冷月淡然一笑:“多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攀附得。你若是不想后半辈子在眼泪中度过,最好还是不要在与他们纠葛了。至于京城,那压根就是个虎狼之地,若是可以不去,最好还是不去。”
杜悦溪垂着脑袋,眼皮耷拉着,抿着下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多出了一抹笑意。
她重新看向冷月,学着冷月刚才的话头:“这就是我的命。”
二人对视半晌,相视一笑。
外面传来刘教司的声音:“冷月,马车已经在等了。”
冷月不再多言,转身阔步而出。
看着冷月离开的背影,杜悦溪也沉默许久。
直到杜景成冲进房间,一脸茫然地看着杜悦溪:“姐姐,冷月姐姐为什么要走?”
长袖坊众人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冷月要离开的消息。
众人特意瞒着杜景成。
长袖坊中只有他这么一个半大的男孩,平时长袖坊的姑娘们索性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弟一般。
眼瞧着杜景成与冷月感情非同一般,更是没有人把冷月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杜景成。
直到今天,杜景成才第一次知道冷月居然要离开长袖坊了。
他本想寻冷月问个清楚,可是一早起来,便被告知冷月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杜景成四处寻找冷月,可冷月刻意躲着他,他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冷月。
此刻对上杜悦溪的眼神,杜景成小嘴一撇,冷水顿时盈满了眼眶:“为什么?”
杜景成委屈巴巴地看着杜悦溪,蹒跚两步走到圆桌边坐定。
他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桌面上,自顾自地说道:“自从长姐你来到长袖坊,那些姑娘们都处处针对我。唯独冷月姐姐对我好。如今,冷月姐姐走了,日后我怎么办啊?”
杜景成说着,垂下脑袋,一双小手交叠在身前,手指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背,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看着杜景成委屈巴巴的样子,杜悦溪也心疼不已。
她缓步上前,一手搭在杜景成的肩膀上,轻轻排了杜景成的后背,轻声道:“我们也走。”
……
长袖坊三楼。
刘教司屋中。
刘教司身后还站着几个姑娘,都垂着脑袋,一脸哀切。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叠银票,银票上还压着一只玉镯子。
杜悦溪坐在刘教司对面:“我知道这个时候离开长袖坊对教司和各位姐妹不公平,可教司是知道的,我进入舞坊第一日就说过,我来这里被迫无奈,早晚我要离开舞坊,前往京城。”
刘教司无奈的长叹一声,眉头紧皱。
她一手按在那一叠银票上,微微向前推动几分,凝视着杜悦溪:“我早就知道你要走,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罢了。”
杜悦溪凝望着刘教司:“如今圣上病重,花魁大赛暂缓。二爷当初答应我,若是我夺得了花魁娘子的位置,便带我入京。如今看来,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只能自己去,还请教司理解。”
不待刘教司回话,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姑娘挑眉看向杜悦溪,不满地道:“长袖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如今眼看着要越来越好,你这个时候要离开长袖坊,不是明摆着想要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主心骨嘛?你怎么忍心对我们做这样的事情。”
“是啊,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说走就走,未免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吧。”
……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人人都不想杜悦溪离开。
这么久以来,杜悦溪是唯一一个自己有实力做花魁娘子,可是对这些姑娘们却是倾囊相助的人。
她愿意指导所有姑娘,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舞艺。
姑娘们从心底来讲,早就把他视作师父一般。
如今杜悦溪忽然要离开,她们失去了领头人,自然担心日后她们不能继续保持如今的技艺。
“住口!”刘教司别过头,冷眼打量了几个姑娘一圈,“我长袖坊怎么就教出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莫说今日悦溪不过是做她早就与我商量过的事情,便是她凑够了赎金,想要离开长袖坊,我长袖坊也绝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姑娘们见刘教司动了怒气,一个个抿着小嘴,垂下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刘教司望向杜悦溪:“悦溪,离开长袖坊前往京城,这是你我早就商量好的事情。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长袖坊才能一派新气象。日后你若是到了京城,可不要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啊。”
刘教司一向聪慧严谨,此刻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杜悦溪心中也生出一阵暖意。
“这些银子你收回去。前往京城的路上少不了要花费银子,你还带着杜景成,身上总得有些银两傍身。”
杜悦溪心下温暖,对刘教司投去感激的目光。
“既然要走了,明日我来做东,长袖坊上下为你和杜景成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