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看,这里就是卡兰巴港,向东十几里就是卡兰巴城,最早是由僧加罗所建,被东罗马人霸占后改了名字,叫做神鹰之城。”
到了此时,张瑾再也不敢有所保留,恨不得将自己肚子里的存货一股脑全都倒出来。
“锡兰岛整个南部和西南部全都掌控在东罗马人手中,北边由僧加罗人控制,而泰米尔人被迫退守到中部山脉,完全失去出海口,学生建议,在进攻神鹰之城的时候,应当考虑清楚以后的布局!”
朱祁镇嘴角微微上扬,怪不得这家伙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还如此吃得开,战略眼光可以啊!
咱这还想着怎么对付东罗马人,人家已经开始为拿下整个锡兰岛而布局了。
“说说吧,如何布局?”
“学生斗胆,抛砖引玉……”
张瑾态度恭敬,却难掩眼中的兴奋之色,连称呼也由罪民变成学生。
“……东罗马人的兵力全部收缩在神鹰之城,对于我大明军队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皇上只需派铁甲舰羊攻卡兰巴港,然后,主力部队从陆地上进攻,就从此处杀过去,直抵神鹰之城!”
朱祁镇心中暗暗称是,这个战术简单粗暴,细想一下,却很有效。
现在东罗马人最忌惮的就是铁甲舰,他们将所有的兵力集结,在港口修筑大量的防御工事,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针对铁甲舰。
虽然在朱祁镇看来,不管东罗马人怎么准备,最后都是徒劳。
在这个时代,铁甲舰无论是装甲还是火力,几乎可以碾压一切战斗力。
攻克卡兰巴港只是时间问题,以及付出代价多少的问题。
可是,如果按照张瑾的计谋,铁甲舰羊攻,吸引对方的火力,然后从陆上突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尼甘布港登陆之后,距离神鹰之城只有区区数十里,神机营携轻型火炮,也只需一天便至。
东罗马人的兵力全部集中在卡兰巴港,神鹰之城守备空虚,可以想象得到,这场攻城战简直就像是打靶练习。
现在的问题是……
朱祁镇看向张瑾,眼神中有几分怀疑的神色。
这货不会给自己上套吧?
毕竟……他全家都被我噶了……
“皇上!”
张瑾似乎看穿了朱祁镇心中所想,噗通一声跪下来。
“学生自知罪孽深重,家父……家父更是死有余辜,学生不敢奢求皇上能够赦免,但求为大明出一份力,这一战……学生愿做先锋,若是战死沙场,也算是以身殉国,总比当作谋逆处死的好,还请皇上恩准!”
朱祁镇还是不信,你一条命,怎抵得上我的三千营和神机营?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从海上强攻,就算付出些代价,最后总会拿下。
张瑾此时立功心切,眼见对方犹豫,赶忙说道:“皇上若是不认可学生的战术,也没有关系,学生可以回到神鹰之城,给皇上做内应,而且……学生的身份可以接近女王爵,不如学生学一学燕士荆轲……”
朱祁镇叹了口气,说道:“你有多少把握?”
张瑾一愣,回道:“学生身手差了些,可是,那些洋人对学生没有防备,只要能靠近……”
“不是!”
朱祁镇摆了摆手,打断他,问道:“朕来问你,从陆上进攻,把握多大?”
张瑾勐地兴奋起来,说道:“皇上多虑了,无论从陆上,还是从海上,我大明舰队的实力远超东罗马人,此战定能取胜,学生建议走陆路突袭,一来,能够速战速决,再者,能够减少战损和伤亡。”
朱祁镇沉思许久,然后命人召来张懋、李珍和陈瀛三人。
这三人起初对待张瑾几乎是无视的态度,可是,当听到海陆双线进攻的战术,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陈瀛率先说道:“皇上,臣以为……此计可行!”
作为大明最先进的火器部队,这一路上,神机营几乎没怎么参与战斗。
海战的时候,船载火炮就已经足够了。
登陆作战……铁甲舰攻击过的港口,基本上都被打成废墟,神机营下了船,也找不到攻击目标。
人家三千营好歹还能接管一下城防,可是,神机营的作用完全没有得到发挥。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当然表示赞成。
张懋心念一动,说道:“其实,这个战术可以稍作调整,陆上神机营羊攻神鹰城,东罗马人必然回防,这时候,铁甲舰从海上进攻,必能一举拿下!”
这时候,张瑾小心翼翼地说道:“铁甲舰在海上可进可退,陆上就难说了,如果东罗马人倾巢而出,以命相搏,怕是,怕是……”
众人都听的明白,确实,陆上不同于海上,而且还是在异国他乡作战。
不熟悉地形,再加上神机营属于辎重部队,行动迟缓,如果被人针对,难免会有些伤亡。
李珍说道:“那就由三千营协同作战,神机营负责远程火力压制。”
张懋皱眉道:“如此一来,路上这条线岂不又成了主攻?”
终于,陈瀛听明白了,怒道:“凭什么我们不能主攻?”
因为除了神机营和三千营以外,其余的兵力都是从交趾和吕宋带出来的,吕宋水师和郕王留在了澹马锡岛,剩下的就只剩下交趾水师。
张懋统帅交趾水师,这支部队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员的战斗素养,都无法和三千营、神机营相提并论。
但是,水平不够,铁甲舰来凑啊!
只要开着铁甲舰,管你什么营,我无敌,你随意!
因此,当他听说由三千营和神机营从陆地上进攻,自然是不情愿的。
这可是唾手可得的战功,当然要争。
陈瀛和李珍也听明白了,当下联起手来,坚持从陆地上主攻,铁甲舰羊攻。
张懋以一敌二,顿时败下阵来。
这个结果反倒让朱祁镇有些始料未及,他找来这三人,是想商量一下进攻路线,可是,刚开始讨论,张懋的小心思就被戳穿,直接败下阵来。
“两位卿家可要想好了,从陆地进攻,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甚至是中了敌军的埋伏,到时候退无可退,悔之晚矣!”
朱祁镇又不好意思明说,小心张瑾那个二五仔,我嘎了他全家,说不定是假装投诚,心里暗戳戳琢磨如何报复我呢!
李珍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皇上放心吧,这群洋鬼子的战斗力如何能与三千营相提并论?就算他们设下埋伏,臣也敢堂而皇之地钻进去,然后在埋伏圈里杀出一条血路,配合神机营拿下那个鸟城!”
“说得好!”
陈瀛也站出来,说道:“铁甲舰的目标太大,而且,敌人的主要防御工事都是针对铁甲舰修建,强攻港口并非上策,不如命铁甲舰羊攻,然后由神机营和三千营一起,从陆上进攻。”
张瑾满脸红光,说道:“学生熟知此处地形,可以带路!”
朱祁镇看着二人,又看了看张瑾,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无论怎么看,这个战术都是最完美的。
只是希望别是个坑,否则的话,后果很难说……
算逑,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干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事不宜迟,陈瀛,李珍!”
“臣在!”
“臣在!”
“你二人今晚就出发,明早天亮之前,必须抵达神鹰城。”
“遵旨!”
“遵旨!”
朱祁镇转过头,沉声道:“张懋!”
张懋赶忙行礼:“臣在!”
“你率交趾水师,乘坐铁甲舰,现在就出发,按照时间来算,抵达卡兰巴港大概在午夜,不做休整,直接进攻,记住,只能羊攻,不得恋战!”
“臣遵旨!”
张懋虽然无奈,但也只得答应。
羊攻就羊攻吧,毕竟是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和三千营,自己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怎么比的了……
不过,三人都接了命令,却同时有个疑问。
皇上走哪边?
走陆路的话,攻城拔寨,倒是威风,就是有些风险。
若是跟船的话……岂不成了皇上亲自打掩护?
这份恩宠,谁受得起!
终于,张懋在临走之时,乍着胆子问道:“皇上,您要登船吗?”
朱祁镇澹澹一笑,道:“朕累了,今晚就留在这边,你们去吧!”
三人都感觉奇怪,皇上御驾亲征,何时懈怠过?
今日却是为何……
明军再度忙碌起来,神机营和三千营开始筹备,交趾水师则直接登船起航。
朱祁镇来到一处营地,这里关押着很多东罗马人,都是在大战中侥幸活下来的。
“张瑾!”
“学生在!”
“你告诉他们,朕是大明的皇帝。”
“是!”
张瑾将这句话翻译过去,那些东罗马人有的露出诧异的神色,有的则是茫然,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大明这个国度。
朱祁镇继续说道:“朕的舰队袭击了你们的港口,让你们家破人亡,但是,这场战争是你们发动的,朕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大明从来不怕战争!”
“现在朕就放了你们,回到神鹰之城,告诉你们的女王爵,朕来找她算账了!再告诉那些东罗马的百姓,只要投降,就能免除一死。”
“三天之后,朕的舰队会进攻卡兰巴港,进攻你们的神鹰之城,如果你们能够投降,或者带动更多人投降,朕会再饶你们一次,可是,如果你们不长记性,还要和朕作对,朕保证你们谁也活不了!”
“记住朕说的话,走吧!”
说完之后,朱祁镇摆了摆手,竟然真的将他们放走了。
这些人开始还在犹豫,因为他们不相信,有的人抓到俘虏,不杀也不用干活,甚至都没有语言肢体上的羞辱,直接就把人放了。
如果这个人没毛病的话,那答桉只有一个,就是他根本不在乎。
无论自己会不会把消息带去神鹰之城,这场战斗都不可避免。
而且,这位大明皇帝似乎很有信心。
因为东罗马人仅存的神鹰舰队刚刚被摧毁,这样的舰队,放眼整个世界也没有敌手。
这些东罗马人越来越远,终于远离了明军的控制。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获救了!
朱祁镇看到那些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问道:“张瑾,你心里在想什么?”
张瑾恭恭敬敬地回道:“学生以为,皇上看似行事粗犷奔放,其实……心思缜密,看事情非常长远。”
“你又在打哑谜了?”
“不,学生不敢!”
张瑾连连摆手,说道:“皇上指定好了作战路线,却没有跟船,而是留在此处,此乃大智慧也!”
】
“朕没有跟随将士们去前线,如何就大智慧了?难道不应该是胆怯吗?”
“皇上真会玩笑!”
“那你说说吧,你就直接说朕是怎么想的?”
张瑾颔首道:“皇上留在此处,又放走那些东罗马人,应该是在布局了。”
“哦?”
朱祁镇来了兴致,问道:“什么局?”
张瑾思索一番,感觉没什么问题,然后才说道:“放走那些人,是为了让他们传递消息回去,我大明的舰队还在尼甘布港休整,三日后才会进攻。神鹰之城的东罗马人必然会组织兵力反抗,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进攻从今晚就开始了,敌人本就准备不充分,若突然发现铁甲舰靠港,鹰城的守军必定前去支援。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敌人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全,只会将所有兵力派出去,神机营就可以趁机攻城!”
朱祁镇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战术很不错。”
“承蒙皇上谬赞,学生愚钝,愧不敢当!”
“你也别谦虚!”
朱祁镇继续说道:“你父亲谋反,朕杀他理所应当。此战若是真如你所言,能够速战速决,最大限度减少战损,朕便会饶你不死,而且,还有封赏!”
张瑾跪地,眼泪汪汪:“学生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
朱祁镇招了招手,说道:“朕记得你说,对于整个锡兰岛的布局要提前谋划。”
“学生确实说过。”
“那好,说说你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