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在漠北布置了大量暗探,皇帝失踪的消息立刻便扩散出去。
朱祁镇原本以为,事件发酵至少需要三五天的时间,可是,他低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吃瓜能力。
仅仅一天之后,草原上到处都充斥着皇上走丢的消息。
而且,这些消息经过各种以讹传讹,变得愈发离谱。
有的人说,皇上微服私访,遭遇山贼劫道,被抓走了,并向朝廷索要一千万两赎金才肯放人。
还有人说皇上被栖栖克害了,因为栖栖克是也先之女,这些年一直酝酿着复仇计划。
最过分的,说皇上看上了一位蒙古姑娘,留恋温柔乡,不舍得回宫。
朱祁镇看着袁彬搜集回来的情报,脸色铁青。
“这些都是你让人说的?”
“不,不……绝对没有!”
袁彬赶忙解释:“锦衣卫只说皇上失踪,没想到当地百姓误信谣言,以讹传讹……”
“他娘的,朕何时落下的好色之名?”
朱祁镇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皇帝啊,我缺女人吗?
很难不怀疑,编造出这条谣言的人,是不是言情看多了。
还有那个说一千万两赎金的,皇帝啊,才值这么点钱?
令人欣慰的是,很多如阿图鲁一般的牧民,自发组织起来,在大漠上四处奔袭,寻找自己的踪迹。
虽然他们根本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当然了,阿图鲁、哈萨克等人虽然见过,却根本不知情。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高矮胖瘦,年龄几何,就这样在大漠上盲目地搜寻着。
在和林镇,几乎所有的青壮男子都出动了。
家里只留下女人和小孩照看着牛羊,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前线在打仗。
唯独这份忠心令朱祁镇大为感动,原来在漠北的草原上,还有这么一群忠心耿耿的子民,他们并非汉人,也不善于表达,却在用自己的行动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在五年前,他们还与自己刀兵相向,在战场上厮杀。
那一战之后,天下格局大变,漠北正式归入大明版图。
在当时,朝中有不少人建议对这些草原上的“异族”进行高压统治,原因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朱祁镇最终没有这么做。
事实证明,只要你对这群淳朴至极的“异族”施以仁政,他们便恨不得以死相报。
在这一瞬间,朱祁镇感觉自己这趟漠北之行没有白来。
哪怕最终钓不到脱脱不花这条大鱼,这个结果也令人颇感欣慰。
勐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袁彬,你记不记得,阿图鲁等人提及茶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袁彬闻言,先是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只记得他们说起茶卡此人自视高贵,不愿与其他人为伍。”
朱祁镇神色凝重,问道:“问题是,其他人去哪了?”
袁彬立刻意识到问题,这些人现在是马贼,是流寇,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露面的。
因为他们出门抢掠风险太大了,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事实上,茶卡确实已经丧命。
当时只顾着看热闹,却没有想到,其他人去哪了?
既然茶卡已经饿得挨不住了,按理说,其他人的处境也大致相似。
可是,阿图鲁却说,最近这段时间只看到茶卡露面,其他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些人已经饿死。
要么,他们另外找到了物资来源。
这些人在漠北卫、北海卫和罗刹人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谁会给他们提供物资?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袁彬神色一凛,道:“莫非真的是脱脱不花?”
思来想去,能够收留这些人的,也只有脱脱不花了。
否则,实在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朱祁镇又问道:“上次来的那名差役是哪个衙门的?”
袁彬答道:“是当地的巡检司。”
巡检司乃乡镇一级的治安衙门,主要负责缉拿盗匪,似茶卡这种马贼,便是巡检司的重点目标。
“按时间来算,人还在巡检司呢吧?”
袁彬点头,道:“缉拿,审问,立桉,再移送至县一级衙门,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若快的话,明日就会移送。”
“那还等什么?”
“是,臣这就去!”
茶卡的人定会知道一些信息,审一审就清楚了。
朱祁镇随即道:“朕也同去!”
袁彬迟疑道:“皇上,您不是……失踪了吗?”
“巡检司的人又不认识朕,乔装一下便是了!”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身边自然需要有几个小弟才对。
朱祁镇寻了一身校尉的黑色鱼纹服换上,外人看到,只以为是袁彬的跟班。
巡检司负责人名叫徐光亮,看到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吓得浑身发抖,就差跪下磕头了。
袁彬板着脸,不怒自威:“你可知道,本指挥为何来此?”
噗通!
徐光亮终究还是没坚持住,双膝一软,跪在袁彬面前。
“指挥使大人,卑职……湖涂啊!”
朱祁镇都看傻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袁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情报部门的头子,立刻就明白该如何拿捏。
“本指挥不想枉费口舌,你自己说吧!”
徐光亮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我,卑职全……全都交代!”
袁彬有些不耐烦,踢了他一脚。
“废什么话,交代你的事情!”
“是,是……”
徐光亮被踹翻出去,赶忙爬起来,说道:“卑职不该去宿娼,还请指挥使大人高抬贵手,卑职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袁彬脸色僵住,宿娼?
朱祁镇也有些诧异,新政之后,确实颁布了一条诏令,禁止官员宿娼。
只不过,这种事抓的不严,大家去青楼喝酒,寻个姑娘唱曲助兴,原则上是不管的。
至于听完了曲,是回家睡觉,还是去做了什么别的,没人当真去查。
朱祁镇很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可能仅靠一纸诏令就能更改,总要有个过程。
因此,他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