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损和狄飞惊出手了!
若要给这一刻的感受打个比方,李忘尘觉得自己像是同时被狮子与毒蛇盯上的一头小白兔。
雷损的突袭迅勐,强势,凶狠,即便一击不中,紧随而来的追击也足够令任何人心惊胆寒,几无余力去思考其他地方。而狄飞惊则显得阴狠、毒辣、迅疾,他务求一招制敌,以最有效率也最为精准的方式完成对人间行走的偷袭。
李忘尘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攻势之强,出乎自己预料之外,这可能就是世上最难以抵御的力量,即使明知道雷损和狄飞惊在此,即使明知道他们会对自己下手,但就是这样的提早提防也好,在这一刻单凭人间行走的力量,仍是无法抵抗他们!
当雷损第一步偷袭,狄飞惊紧随其后,两人不只是武功盖世,其配合居然也堪称天衣无缝,绝没有给人间行走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求生机会。
若真只有个“仇统”面对他们的合谋偷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幸好,仇统并非仇统,他是人间行走,也是另一个李忘尘。
雷损和狄飞惊合作的确势如闪电雷霆,算死仇统的一切反击可能,但他们却始终无法料到会有个“宋虚”暗中窥探一切,更不知道仇统和宋虚共用一个大脑,一个知觉!
当狄飞惊以大弃子擒拿手记载的手法将仇统制住,他心中紧张的情绪稍缓,也不得不松了口气。
和这名近日来大闹临安府的魔刀传人初次邂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单打独斗之下,很难是仇统的对手,即便靠着大弃子擒拿手的玄妙可短暂将其制住,但时间一长必然被其反制。
可惜,这反制的一刻将永远不会到达。
因为除了狄飞惊本人之外,尚有上一代被称之为“魔刀”的雷损即将到来,要与仇统一争刀法的高低。
《一剑独尊》
甚至还有不远处站着的欧阳锋,他早有出手的机会却不屑出手,但这小三合大圆满的高手无论怎样矜持,依然能成为仇统最大的威胁,以及狄飞惊最大的安心感来源。
除了已知的这两大高手之外,还有两位助力,那就是整个计划的背后组织者,方应看和狄青麟,他们也应当在暗处观察着这一战。
四大高手,每一个都不是仇统可轻易应付的强者,仇统怎可同时面对四人了?
无论如何,优势在我!
就在狄飞惊如此“安心”的一刻,变数来了。
一道人影忽然飞起,而后有两道人影紧随跟来,同时迫向中间的人间行走“仇统”。人影之中间杂着虹彩与微光,令人很难不想到神佛之说,只有武功极高之辈才领会到是武者的到来!
一掌和两刀!
强烈的杀意令狄飞惊头皮发麻,几乎可看到自己被打得肋骨断裂与头颅飞起的惨状,他当机立断,像是头飞鹰般倏然推开仇统,整个人也借助反作用力投入下方的街道。
前来的三道人影并不追击。
其中飞逝而来的一刀倏然转向,形成黑夜中令人印象深刻直入眼眸的深红,与半空中袭来不停的魔性刀芒一撞。
那是魔刀不应的刀光!
可这一道绯红的刀光,凄而冷,烈而艳,刹那间动人心魄,竟赫然可以和雷损掌中的魔刀一较高下。
砰砰砰砰砰,眨眼间碰撞数十次,两道刀芒像是对峙多年却又互相忌惮的蛟龙,只一经碰撞,立刻上下翻飞,无孔不入地寻找着对手的破绽,想要将对手置于死地,同时提防对手的拼命死攻,只是短短邂后,竟有一种彼此都抑制不住的趋势,似乎正势要翻江倒海,争斗纠缠下去,直至一方死亡!
这是种只有多年死敌才有的“本能”。
雷损大叫一声,“苏梦枕!”
声如震雷霹雳,响彻天地并震动世界,砰一声,刀光倏收,两人乍分,像是两道纠缠碰撞后的闪电,飘飘然落在街道的两旁。
雷损落地,他的脸色并不好受,像是受了潮的橘子,面皮皱成了一团,而双眸却发亮发红,在深邃的黑夜中烁烁亮起,似乎状态正好,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亢奋和激烈中去。
他总算叫了苏梦枕的名字,长久以来雷损总是报以“苏楼主”的称呼,显得好像他客气,畏惧,胆怯,实际上却是示敌以弱,他从未真正觉得自己弱于苏梦枕。
现在的他手中握刀,握得用力极了,手上的青筋条条绽起,刀是大刀,黑而重,长而宽,像是可一刀斩掉战马头颅,也可以挥舞刮成一场狂纵的飓风。刀上有微微泛红时起时落的光,不是苏梦枕掌中的绯红,不是李忘尘手中的血红,而是一种又深又浓甚至可令人觉得恶臭的黑红,像是一个生命腐烂破败的囊中里流淌出的潺潺黑血,既恶心又可怕。
刀上的光芒有若人的呼吸般起落,这柄刀落在雷损的手中,便像是个生命得到了绽放和迸发的机会。
不应魔刀。
刀得了人的灵光,人也获取刀的威势,雷损一旦握住了刀,也从此和此前那个给人猥琐、克制、阴鸷印象的老头再无瓜葛联系,而彻底成了个容光焕发、霸气凛然的刀中之魔。
而另一边,落下的自然是苏梦枕。
他落下的时候像是较大的羽毛,翻飞一阵而落入手掌的短刀则是一抹较小的羽毛,两者有同样的轻盈,甚至可令人恍然间将人和刀完全混淆,分不清彼此。
倏然而至逼退狄飞惊的一掌两刀之中,一柄刀来自于他的手中,那当然就是和不应魔刀齐名并称的“黄昏细雨红袖刀”。
而另一边,狄飞惊与剩下的持刀者交手数招,为避免纠缠而身影飞退,回到了雷损身后,那持刀者也不追击。正如有雷损的地方就有狄飞惊一样,有苏梦枕的地方当然少不了一个杨无邪。
杨无邪并不追击,袖子一收,停在了原地。
掌中的一柄短刀已藏锋袖袍,宽大的袍子似乎人畜无害,却藏有一路不显山不露水却凶险无疑的刀。
他的刀法尽得苏梦枕的真传,也走出了自己的个性与风格,唤作“拦不住刀”。
刀名厉害,但杨无邪自诩天资不足苏梦枕,又要处理金风细雨楼的公务,从无妄想成为与一众高手争长论短的人物,武功在他看来只需要效率及有用就行。
换言之,他的“拦不住刀”就没有什么刀意刀法刀道的奥妙,就只在于拼命两个字,拼自己的命也拼敌人的命,在最短的时间起到牵制或抵挡的效果,但若长时间拼斗起来,却不是真正高手的对手。
就算是第一次
至于最后那用掌法的家伙……
雷损目光微动,聚焦在与人间行走共同落下的最后一人,脸上忽然露出似讽刺般的笑容,“我们思前想后,从来弄不明白为何百损道人会死在仇兄手中,直到这真相大白的一刻,方才发现道理原来这般简单。没想到宋兄竟能抛弃前嫌,帮助曾将自己击败的敌人,真是博大胸怀……又或者,你们初次的相见与搏杀,根本就是一场戏!?”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雷损的推算无错,他认为仇统和宋虚压根儿是一伙的,而百损道人死在两人合攻之下,除去李忘尘与自己人间行走的奇妙关系实在奇妙万分,便几乎可说是将事实的七八成推断出来。
李忘尘并未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他心中很想说点有名台词,比如既你们知道了此事,便绝无留下活口的可能之类的话,却又害怕立下某些FLAG,干脆闭口不言,用行动代表自己的一切意思。
一切变化就是这样的突如其来,但在场的江湖中人都是身经百战、善于接受现实之辈,雷损没有慌乱,狄飞惊也没有慌乱,欧阳锋当然还是不会慌乱。
不过不管如何,他虽是在场最强一人,名义上却还是雷损的手下。欧阳锋身形一动,落在了雷损身后,“现在怎么办?”
苏梦枕冷声道,“当然是大杀特杀,还能怎么办?”
他个性冷傲,冷漠,更冷澹,平日里绝不会有这样杀气浓烈的话语,但近几日雷损这一众从蔡京手中搬来的救兵却将他弄得十足狼狈,眼看运营数年的大好局面节节败退,苏梦枕再有涵养,也不由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当诸葛正我死后,他其实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老实说已无计可施,但苏梦枕就是那种到了绝境也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他派颜鹤发和朱小腰去支持新进成立的象鼻塔,甚至可割舍地盘不计成本的帮助其成长,为的就是希望得到象鼻塔的反馈。
今夜就是那得到反馈的一刻,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在绝境中的最好时机!
不管雷损得到了多大助力,不管雷损拥有了怎样的高手,当他自己死去,一切的王图霸业都将彻底成空。
这是兵行险着,也是绝地反击,苏梦枕堵上了自己的一切!
在这一刻,他可尽显狂态,只用双眼紧紧盯着雷损看去,就是这样,苏梦枕的病容似乎都全去了,消失了,整个人健康而强盛,似集合了千百人的精力在消瘦身体之内。
他双眼冷,而刀光更亮,雷损一刀在手的模样已和此前判若两人,到了苏梦枕这儿的变化似乎更大,他不再像是个病人,而是个踩着江湖九成高手的绝代刀客!
但他是绝代刀客,碰上的却是天下五绝。
欧阳锋冷哼一声,“大杀特杀,你也配么?在我看来,你这话倒像是在自寻死路。”
李忘尘踏出一步,微笑道,“欧阳先生不急,你的对手是我和仇统。百损道人死在了我们的手中,不知欧阳先生是否能够撑过?”
他几乎可默认了雷损的说法,承认百损道人死在两人合力手中,更将两人从头到尾就是一伙儿的关系和盘托出,但一个疑惑的接触可触发更多谜团的出现,狄飞惊皱起了眉头,却不说话。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方应看和狄青麟在这场事件之中,又占据着怎样一个位置?
雷损这老头儿眯着眼睛笑了两声,“苏梦枕,苏楼主,你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大占上风的时候就巴不得步步紧逼将人送入绝路,而到了落入下风的时候就又偏要与人拼命。你爱拼命便拼命去好了,何必要搭上我这老东西?”
苏梦枕道,“你是老,却不是个东西。雷损,不要试图躲藏我们应有的一战了,今日的局面是你躲不过的,我不管宋虚和仇统能否击败欧阳锋,也知道杨无邪仅能抵挡狄飞惊片刻,我将一切赌在我的刀中,江湖人怎也避免不了江湖人的生存方式,不是么?”
这话不客气到了极点,但雷损的脸色不变,只是与苏梦枕双目对视,他好似在考量,又好像在观察,是在考量自己的胜率,也是在观察苏梦枕的实力。
过了一会儿,雷损点了点头,似乎叹了口气般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他的掌中,不应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