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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三日后
    李忘尘并没有怀疑关七就此不告而别,所以当关七回来的时候他也并不意外。

    当然,他永远也不知道关七这一去到底是在做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和元十三限有关,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李忘尘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于当下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铲除临安府的青龙会组织。

    这将借助关七的力量,李忘尘表达出这个渴望,关七的回答令他安心也放心,关七说,“当然没有问题,只看你的意愿,我随时都可以杀人和伤人,战斗与拼斗,我的一辈子也是这样过来的,而至少今次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此行为。”

    他说话神神道道,但李忘尘也听雷纯讲述了两父女的对话,女儿是女儿没错,但不是别人眼中应当小心呵护的小棉袄,而是个爱情的附带产物而已。

    天上地下,关七真心惦记的也只有一个温小白,温小白的老爹阻止不了他,温小白的女儿也羁绊不了他。

    这样的思想说出去一定会招来无数道学先生的指责,但关七既是疯子,也是傻子,又是至高而无上、无敌并天敌的武林尊主,道德上的俯瞰在这儿失了效果,暴力也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玩乐,任何人能骂他而改变不了他,他便是如此的我行我素、自由自在。

    李忘尘说不清楚对关七是好感还是恶感,雷纯与他相交匪浅,碰到了这样不认女儿的“渣男”,他本该义愤填膺,可到最后雷纯也不在意这一切,双方的关系成为最基本的交易。

    这交易出乎于一场无声的谴责,谴责的名字就叫做“既不爱我,为何把我带来这世上”。

    这谴责成为世上极少数可以动摇关七意志的东西,于是关七愿意给予雷纯帮助,他理性得像一块石头,风吹不得也雨打不得,只有一心道理可以碰撞,但也只碰撞刹那。

    所以严格来说,关七说这样一句“为女儿而战”,听起来极为热血,其中内核却细思令人内心发凉,那从来是一种决绝冰冷的东西,而非一听之下的温柔。

    对温小白的爱占满了关七的身心上下,他分不出一丁点拿去给别人。

    李忘尘无奈接受了这他不愿接受的现状,情感上让自认为正常的他无法接受,关七和雷纯已算是恩断义绝,双方都没有互相履行父女责任义务的想法;另一方面,这在利益上同样令李忘尘难以接受,关七这样的武学大宗师只可利用一次便要离去,接下来的路就还是只能够靠他自己独行。

    不过,既然当事人都洒脱无比,李忘尘最后也没多话一句。

    到头来,既然只能和关七这武学修为见识是他所见生平第一人的高手相伴,李忘尘便乘机询问起诸多武学奥秘来。

    老实说,即使李忘尘自己也十分清楚,他的询问也好,疑惑也罢,在关七眼中自当都是小孩子的烦恼。令人惊异的是,李忘尘本以为自己会碰壁几次,他做好了挫败的准备,关七却来者不拒,任何问题可与他讨论得唾沫飞溅,并给李忘尘道出诸多难题,等于是老师留下的作业。

    李忘尘总觉得关七这一去之后,身上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变化,他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得放弃,满心扑在关七留下的作业之中。

    在这其中,有些是招式的变化,直指现在李忘尘最常使用的三门武功,如意天魔刀、神剑含光、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的进阶路线,当然还有内力修炼、外用体硕等等修行上的不足。

    关七的指点并无身为大三合得三的宗师级高手的居高临下,反而每每都可设身处地为李忘尘思考,切中李忘尘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要害之处,又像是挠中李忘尘皮肤下与血液间的某个痒处,一旦想通就酣畅淋漓、神清气爽,能充分体会到武学的乐趣所在。

    然而时间短暂,慕容博与青龙会都会产生猜疑,李忘尘只能够争取最大限度的时间,他和关七以忘我心境讨论武学,既废寝忘食,当然也不需寝食。

    就这样,他们静观其变三日。

    三日之后,终于等到了变化,皇帝没死,慕容博当然心生疑虑,但在这之前,迎接他的蔡京的质疑。

    慕容秋荻回到了象鼻塔。

    这座塔已不再是一众小伙伴共同奋斗而成的根据地,反而成了慕容兄妹的虎穴狼窝。

    蔡京一定对这个结果破口大骂,他本来是被逼得使用了不可能使用的青龙会力量,但青龙会不只是世人眼中的毒蛇害兽,同时也对他毫不留情。慕容博转眼间脱离了蔡京的掌握,成为他所不能够轻易拿捏的巨大麻烦。

    另一方面,有桥集团失去了两位小侯爷领袖,但因时间过短,真正的变化尚未波及出来,仅仅止步于小范围群体内部的慌乱,几个头目级别的人物已颇有猜测,更有甚者自立山门,找上蔡京、高俅、秦桧的府中。

    临安府便是这样的波谲云诡,一切都处于变化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是座由寂静中提炼出来的城市,永恒的冷会吞噬一切,只是永远有人企图以光热将其照亮和燃烧。

    慕容秋荻再一次的从相爷府中走出。

    她身边仍跟着那名侍女,天热光浓日盛,侍女的手中撑着极为好看的天青色油纸伞,两人相伴而行,似一对从玉璧中走出的仙人。

    她们行走至象鼻塔,再上了楼。

    象鼻塔下四通八达的市场并未有所多余的反应,象鼻塔本来就是汇聚三教九流、市井好汉的所在,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从来都有很多奇特人物,其中出彩者不在少数。当然,慕容秋荻之容貌武功气度心机皆胜过了象鼻塔最出彩的女性朱小腰,但在普通好汉眼中,二者同样是超乎想象的仙子女神,因此反而并无区别。

    几经大战之后名声大噪的许多人物,现在都被群体布置在象鼻塔硕大高楼的二楼、三楼等地,或是点穴、或是绑缚,由慕容家的家仆伺候交代,其中尤其以萧秋水、段誉、郭靖三人最为看重,这是慕容博眼中至关重要的“资源”。

    慕容秋荻路过这群人物,径直走到了象鼻塔最上层部分,本来的象鼻塔顶端是一张圆桌,众人环座,无人是最上,也无人是最下,这是李忘尘的提议,几乎等于是东方版本的圆桌会议。

    但到得今日,圆桌已被撤去,本来紧密的空间立刻变得空旷巨大,一张桌子被放置在空落落的房间之中,慕容博便在桌子后面等候。

    慕容秋荻令侍女在门口等候,询问道,“兄长。”

    房间幽静,一声兄长传递在其中,有些回响,又有些激荡,似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

    慕容博点了点头,“你回来了,蔡京怎么说的?”

    慕容秋荻笑道,“他气急败坏,无能狂怒,已成为了个穷途末路的家伙。”

    慕容博微微思忖,道,“这应当是伪装假象,蔡京若真是如此,反而会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他正是有了办法,方才会故意露出破绽,我看你好像受伤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慕容秋荻露出钦佩神色,“兄长高明,蔡京露出这般神色,便叫出众多埋伏者对我出手,这其中有高俅的义女高寄萍与其手下的四大杀手,也有秦桧门下的穷凶极恶、狠辣歹毒四大高手。不过蔡京现在已至如此狼狈地步,自然威胁不到我,我收拾了他们,警告这家伙一番,便回到兄长你这处。”

    慕容博细细听完,忽然问道,“既将其弄至绝境,你就不怕他逃走么?”

    慕容秋荻笑了,笑得得意,“他逃不了,我知道他身怀山字经神功奇力,所以特意留下内力,封在他的经脉,虽不能阻止他施展奇功,却可令到他一旦有所动,我即有所感。蔡京是一头老狐狸,我却是头母狐狸,我们同样的聪明,但他却始终欠缺了武学上的造诣。”

    慕容博终于点了点头,他眼角的皱纹都化开了,不由欣然笑道,“我的好妹子,你的行事便永远是这样令我放心万分,有你相助,何愁我们慕容家霸业不成?”

    提到慕容家三个字,慕容秋荻也笑得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慕容博又问,“那既姓李,又姓宋,又叫仇的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慕容秋荻一怔,神色稍稍奇怪了几分,摇了摇头,“这点我不知道,临安府到底不是你我的地界,我只能借着蔡京的人手探查消息,我只知晓他似乎去找了神通侯府中两位小侯爷,他们似乎有某种合作关系,有桥集团前几日才开始反对蔡京,看来这小子并不老实。三人相伴而行,去了某个极为机密的地方,但接着蔡京的探子便无法继续下去,最后李忘尘的去向成为了一个谜团。”

    “嗯……”

    慕容博沉思起来,以手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似水滴一滴一滴拍打在石头上。

    他在思考,慕容秋荻也提出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李忘尘也并不老实,他要么是独自逃走,要么是寻找对付我们的方法。依小妹见识,前者的可行性巨大一些。”

    慕容博却只摇头,“可行,却不太可能,李忘尘并非那种性格,而后者却可能,不太可行。但他是心思缜密之辈,若面对万念俱灰的情况,即使明知不可行,也会气血上涌、头脑一热,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或许他答应我们的一切,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但其实我也不太在意此事,他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提出的刺王杀驾一案也极有可行性,他能亲自去做便是莫大的好事,做不成我也愿意与他玩一玩游戏,就似熬鹰一般,磨练他的斗志与烈性,最终还是能将其收服。”

    慕容秋荻点了点头,“是的,李忘尘这样的人才,江湖上已多年未有,想要将其收为己用,自然是少不得费上一些功夫,这些都是无比值得的。”

    两兄妹正说着话,忽然同时皱了皱眉,齐声道,“哦?来了!”

    两个人身在房间之中,实际上却可将自己的感知遍及四极八荒,象鼻塔方圆数条街的大小事宜,都完全在慕容秋荻的掌握之中,而慕容博感知更甚一筹,一旦竭力催动,完全展开,可轻易间达到半座临安府之巨。

    就在现在,他们同时感觉到李忘尘的靠近。

    那是李忘尘独特的生命气息,像是每个人不变的印章,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去改变和伪装,强烈无比。

    慕容秋荻露出了笑容,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在这一刻显现出比花更绚丽的魅力,“李忘尘来了,不知道他这次过来是认输的,还是来反抗的。”

    慕容博漫不经心道,“其实并无区别,反抗不可能胜过的人,那反抗最终也会变成认输,至多只是早些迟些的问题而已。若让我选择,我宁愿看他能想出什么反抗方法,至少可让我对这未来的慕容家重臣有更多了解。”

    慕容秋荻笑道,“兄长,我去迎接他了。”

    慕容博点了点头。

    李忘尘并不知道,有个人一张嘴再一闭嘴,自己便成了慕容家的“重臣”,他只是怀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情绪,送关七来到了象鼻塔。

    关七背负双手,远远眺望和感受着这座木质结构,以及结构下的鱼腥味、内脏味、叫嚷声、叫卖声,他的形貌像是个中年文人,但细细一看又同时具备着老年和青年,武将和帝皇的气质,看第一眼时候并不出彩,可第二眼看去便离不开了。

    到距离象鼻塔不足一百尺的位置,两个相伴而行的女人下了楼,当头的李忘尘并不陌生,是慕容秋荻。

    关七看了一眼慕容秋荻,“好剑气。”

    李忘尘呆了一呆,随即恍然一笑,“你是说谢晓峰吧,那是她的未婚夫,两个人好一番感情上的纠葛,十分精彩。”

    他知道关七的武功之高,已洞悉时空因果,所看到的并非常人所能知所能及,别人当关七是个疯子傻子,却不知道他从来实话实说,只是那事实与表象相差甚远,他人不能理解而已。

    这是种难以形容的能力,正如关七可以通过雷纯看到温小白未死一般,他自然也能够通过慕容秋荻看到谢晓峰的剑气。

    关七又看了看慕容秋荻身后的侍女,准确来说是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的油纸伞,又道了一声,“也是好剑气。”

    李忘尘抓抓脑袋,啊了一声,心想难道谢晓峰还风流过这侍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