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府。
内堂寝殿布置得十分奢华,尽显尊贵气派。
梅念纯穿一身华美宫衣,坐在床榻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恼怒控诉。
“我这些天在宫里,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皇后还处处刁难我。我又没做错事情,她凭什么让我抄经思过?我手都要抄断了,她还不肯放过我。王爷,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梅念纯哼哼唧唧抱怨着。
云司业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水已凉。
他听梅念纯叫骂一个晚上,仍是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此时他一身静默。
面容皎洁如月,剑眉星目,潇朗俊雅,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可堪称定云国第一清贵皇子。
但唯一遗憾的是,他娶了摄政王的女儿,梅郡主为妻。
梅念纯的身份地位可是匹配他,但这性格实在是……
一言难尽。
“司业哥哥。”梅念纯向前探身,故作娇滴滴的模样,揪住他的衣袖,把嘴撅得老高。
“你以前一直宠着我,可这回任我困在宫中,也不派人来救我。我听说这几日我没回王府,你把那个叫绛华的歌女招来,又唱歌又跳舞的。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云司业淡淡回答:“没有的事,别听人胡说。”
他跟柳若嫄合作,条件是帮她监视绛华。
梅念纯刚被皇后放出来,原以为多日不见,会有小别重逢的喜悦。
没想到他陪她散心,一路上坐在马车上,两人竟然无话可说。
仔细想一想,两人之间是多么无趣。
以前梅念纯年纪小,叽叽喳喳说些琐碎的事情,他总是面带淡笑,安静地听着,也不觉得无聊。
但人终究会变的。
自从他认识柳若嫄,她一言一行与众不同,出乎意料,总能带给他无限惊喜和雀跃。
此时他听着梅念纯唠叨抱怨,脑中却尽是柳若嫄的音容笑貌,耳边似乎还留有她的笑声。
令他心绪摇曳,难以自拔。
“呼——”
云司业深呼吸一下,微皱眉头,不耐烦地抿住嘴,想赶紧把无聊的话题结束。
梅念纯眼圈一红,“呜”地哭了出来。
她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呜咽道:“今晚你都不看我一眼,定是被什么狐狸精迷上了。你说一说,是不是那个叫绛华的,你打算收她当小妾了?”
“以后别再惹事,皇后和太子一直提防敏王府,你说话口无遮拦,容易让他们抓到把柄。”
云司业转移话题,语气平和,“敏王府的嫡王妃,要端庄稳重才行。”
梅念纯出身摄政王府,自幼学过点拳脚功夫,又跟摄政王上过战场,性情刁蛮粗犷,不是温婉柔顺的类型。
云司业堪称定云国第一皇子,素来淡雅清贵,当然不能有一个粗野胡闹的王妃。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端庄了,怎么不稳重了?”梅念纯登时恼怒,叉着腰叫着。
“我只不过性子爽朗,心直口快,想说什么说什么而已,又不是一个坏女人,你凭什么说我不端庄稳重?云司业,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先成亲的时候怎么不挑剔,现在有新人来了,就嫌弃我这不好那不好,是存心羞辱我吗!”
云司业双耳震得嗡嗡响,只觉脑仁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梅郡主说的事情永远跟他不在一条线上。
有时不可理喻,无法交流,让他无法忍受。
梅念纯见他不吭声,顿时火气更大,恨恨说道:“那个叫绛华的女人,本是绮陌红楼的歌舞伎,太子把她送过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待我阴日挖掉她双眼,毒哑她喉咙,剁了她双手双脚,看她还怎么唱歌跳舞勾引你?”
云司业抬眸,眸光中充满陌生感和疏离感,好像第一次认识梅念纯似的。
“你安分点,刚出宫回府,别再闹出事端行不行?”他憋住一口闷气,忍不住说道。
绛华的事情,他不想解释太多。
“绛华我留着有用,你不要动她!”他话语平淡,但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绛华死了,柳若嫄想要的线索断了,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所以他不能让梅念纯搞砸了。
梅念纯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他的口,眸光中透出一抹狠意,冷笑一下,“怪不得啊,王爷总嫌我不会说话,不够善解人意,原来你喜欢那种贱女人,连我都不能跟她争高低了!”
云司业见她情绪激动,顿觉兴致索然,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安寝了,早点睡吧。”
说完起身,要离开寝殿。
“司业哥哥——”梅念纯上前一步,死死拉住他胳膊。
她的脸靠在他手臂上,声音幽怨:“我嫁到王府这些天,你还没……还没跟我圆房呢。今晚你不能走,一定要留下来陪我,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你是做夫君的,要对我负责到底。”
云司业转头看她,眸中闪过一抹落寞。
他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一抹自嘲:“是啊……”
心底嘲讽自己,他是梅郡主的夫君,每晚要履行做夫君的职责,不能让她独守空房。
“好,今晚我留下来,陪着郡主。”他声音淡漠说道。
梅念纯顿时喜上眉梢,将他扯到床边坐下,脑袋靠进他的怀里。
“都怪那个柳若嫄,一个蠢货笨蛋狐狸精,定云国最坏的女人就是她。就她那样的臭名声,还妄图肖想你,真让人恶心,她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云司业沉默不语,任由她喋喋不休。
梅念纯紧紧搂住他的腰,“司业哥哥,我要好好守住你,不会让任何女人把你抢走。谁敢上前勾引你,我一定弄死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也别想去找那些狐狸精,哼,要是敢背着我找女人,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云司业身体僵直地坐在床边,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
其实无论是柳若嫄,还是绛华,其实说到底,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们一个是静王妃,一个是太子送来的女人,他能从她们身上图谋什么?
他这一生的牵绊太多,已无缘跟自己相爱的女子长相厮守。
脑海中闪过一道绿衣身影,清雅端丽,如暗香般在他心头拂过。
错过的,永远是错过。
再怎么努力追寻,逝去的过往再也回不来……
云司业的手落在梅念纯的头发上,安抚似的摸了几下,许多无奈混着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慢慢散溢开。
跟梅郡主的婚姻是一场政治联姻,也是他唯一的赌注。
用自己一生的才学、地位、外貌、性情、智慧、幸福……迎娶摄政王的独女,去赌那个虚无缥缈的高位。
如果赢了,这一赌值得。
如果输了,他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
夜已深,烛火残冷。
云司业悄悄从床上起身,穿上一件长袍。
梅念纯在他身后睡得正香。
露着柔白细嫩的肩膀,一头乌丝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双眼紧闭,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强悍刁蛮如她,此时也像一个温柔的小女人似的,蜷缩在被子里,浑身被男人宠爱过的气息包裹着。
睡得无比香甜,心满意足。
云司业垂眼低眸,默默离开房间出去。
他心情沉闷,慢慢散着步子,一路走到后花园里。
月色皎洁如水,一束束银光洒在他身上,照着他面如美玉,玉树临风,浑身透出一股清幽雅致的贵气。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窈窕的女人身影,身穿一袭柔滑的缎子衣衫,勾勒出纤长柔软的身段。
“绛华拜见王爷。”她声音柔美,媚眼如丝。
一阵清风吹过,女人发髻松开,衣衫凌乱,修长白皙的双腿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花园里干什么?”男人站在月下,如风飘逸。
“我等王爷啊。”绛华露出一个浅笑,“看来王爷十分寂寞,我想陪一陪王爷。”
云司业一双凤眼轻瞥她,仍然是平淡如水的表情,“你是太子的人,想对我说什么?”
他不是看不出来,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勾引二字。
对太子的女人,他丝毫没有兴趣。
“我以前能为太子办事,如今进了敏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也能为王爷办事。如果你答应我,给我一个名分,那么你想要的一切隐秘情报,我都能帮你拿到。”
绛华直接提出条件,毫不转弯抹角。
以前在绮陌红楼,她是六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美貌聪慧比不上静歌,魅惑之术比不上令仪,刺探功夫比不上屏香,轻功比不上彩宁,易容比不上离彤……
太子对她并不重视,她平日只靠着巴结着令仪,才获得一点存在感。
但她运气不错,来到了敏王府,碰到这个令她心动的男人……
绛华缓缓迈步,衣袂飘动,摇曳生姿。
走到云司业跟前,微微扬头看他,眸中透出一抹魅人的笑意。
她突然握住他一只手,然后伸进自己的衣襟里,紧紧按住。
衣衫里面空荡一片,微冷的肌肤透着几分细嫩滑腻的触感。
云司业眼眸中暗色一沉,手指微微攥紧。
“王爷,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绛华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好像一道充满蛊惑的咒语般,让他心头一荡,顷刻间意醉神摇。
半晌,他神思回拢,紧接着把手抽出来。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他声音清朗,却带着几分漠然的疏离感。
他需要一个帮他刺探情报的女密探,助他登上高不可攀的位置。
但不要一个爬床的女人。
色字头上一把刀。
男人沉迷女色,只会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