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诊断完毕,开了药方,来到厢房外朝众人摇摇头。
崔翩然流产,孩子没保住。
屋内床上遮着幔帐,柳若嫄坐在床边,望着崔翩然双眼空洞,面如死灰的模样,心中不禁痛惜。
崔翩然深爱丈夫并没有错。
但她为爱付出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这时战楚尘蹑手蹑脚进来,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探头探脑问道:“翩然,你没事吧?”
“滚出去!”柳若嫄转头怒视他,厉声喝道,“翩然不想看见你!”
她此刻真想拿一把刀,把这贱男人剁了,大卸八块。
战楚尘被她眸子中透出的凌厉狠辣吓了一跳,讪讪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翩然她自己脾气倔,死活不允许我纳妾,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柳若嫄怒不可遏,气得头顶冒烟。
此时屋内只有两个伺候的丫鬟,没人帮她把这个男人拖出去揍一顿。
“嫄儿——”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清晰地落在柳若嫄耳中,“你千万别着急,稍安勿躁,崔大人马上就到。”
云子缙在门外十分担忧,但又不方便进去,只能出言安慰她。
战楚尘一听“崔大人”三字,登时有些惶恐,连忙哀求崔翩然:“翩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咱们现在就回府,你好好养着身子,反正都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怀上……”
听太医说崔翩然流产,他也知道事情闹得太大,已经不好收拾。
但他吃定崔翩然舍不得他,只要稍微哄一哄,生气几天就会原谅他。
以前每次都是这样,这回也不例外。
“你说的什么屁话!还敢在这刺激她?”柳若嫄怒不可遏地骂道。
她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
崔翩然怀孕落水,差点连命都丢了,他连一点愧疚都没有,甚至都不关心她是死是活。
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崔翩然的性命。
这样的男人,崔翩然为什么还不放手!?
柳若嫄胸口憋闷得难受,她想骂醒崔翩然,但又无法开口。
因为她以前也是这样。
阴知道男人残忍自私,阴知道男人连她的性命都不顾惜,她还要飞蛾扑火般地爱他。
这份爱不值得,却痛得刻骨铭心……
“若嫄——”这时躺在床上的崔翩然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又虚弱,“帮我准备一份和离书,去请太子和宾客们作见证,今天我跟战楚尘要做个了断。”
曾经对他的爱,在风霜雪雨中一点点磨光了。
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恨意,却在岁月中变得坚实闪亮。
从此,她放手了,给他自由。
两人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柳若嫄吁出一口长气,拍一拍她的手,“你放心,我帮你准备。”
她吩咐人去准备和离书。
战楚尘入赘崔府,虽然崔翩然有权写休书,把丈夫休掉。
但她顾及战丞相府的脸面,只跟他办和离,而不是休夫。
崔大人带崔府家丁匆忙赶到太子府,得知事情的原委,气得跳脚大骂战楚尘。
崔府屡次容忍战楚尘,但这回让崔翩然流产,差点伤及她的性命,崔大人已经忍无可忍。
和离书拿来,崔翩然强撑着力气,咬破手指,按上一个血指印。
战楚尘却死活不肯画押,还嘴硬继续狡辩,“翩然你这是何苦呢,赌气到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娆儿那丫头勾引我,我一时没把持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都是这样的,谁不偷腥?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以后咱们谁也别提,我好好待你,你也稍微退让一步,家和万事兴,这样不好吗?”
崔大人坐在一旁脸色铁青,吩咐人将娆儿带进来,跪在地上。
这里是太子府,他不方便大张旗鼓审讯。
崔大人只想尽快了结此事,给女儿出口恶气,也能挽回崔府一些颜面。
娆儿一听崔翩然要和离,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她想跟着战楚尘,当妾室享受荣华富贵,如果战楚尘和崔翩然和离,她的美梦就全都泡汤了。
“小姐千万别意气用事,一旦和离了,对崔府和小姐的名声损伤太大。而小姐对姑爷情深意切,将来一定会后悔。都是娆儿不好,因为心里喜欢姑爷,情难自禁……这件事跟姑爷没关系,小姐不要迁怒他。”娆儿跪在地上,用眼角余光瞥着战楚尘。
战楚尘不离开崔府,她跟他才有希望在一起。
娆儿了解崔翩然的性格,嘴硬心软的深闺小姐,外表看似强势,其实很重感情,非常好哄骗。
她自幼当崔翩然的贴身丫鬟,两人情同姐妹一般。
让她给战楚尘当小妾,对于崔翩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京城的大家大户,哪个小姐夫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把自己贴身侍女送给丈夫当妾,还能在他身边安个眼线呢。
娆儿抿一抿嘴,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都是为了小姐好。
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我亲眼看见你把翩然推出窗户,现在还假惺惺充好人?翩然跟战楚尘和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用你一个丫鬟操心。你还是想想自己的结局吧,崔大人跟刑部管事都来了,你可以问问谋害主子是什么下场!”
柳若嫄冷言凿凿,一双杏眸里光火阴暗,透着决然的狠意。
这种忘恩负义、背叛主人的狗奴婢,崔翩然一定不会留着她。
“娆儿,你过来……”崔翩然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脸庞苍白无色,摇摇欲坠。
柳若嫄连忙伸手,扶住她胳膊。
娆儿跪爬到床边,抬头看向崔翩然,露出一副装可怜的凄楚神色,“小姐,娆儿求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回……我是真心喜欢姑爷,也求小姐成全。”
她对崔翩然的心软还抱了希望,认为小姐一定会答应。
世上所有女人都会给丈夫纳妾,崔翩然没必要死咬住这一口不放。
经过流产这件事,她肯定已经想阴白了。
娆儿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跟了战楚尘之后,要努力多生几个孩子,都寄在崔翩然名下。
她愿意替小姐受苦,给姑爷多生孩子。
“娆儿,我原本想着,等我的孩儿出生之后,就为你仔细寻一门好亲事,夫君有才有貌,家境殷实,你嫁过去做原配,一辈子不受委屈……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背叛我,从今往后,你我主仆之间再无瓜葛,你离开崔府,跟你喜欢的人走吧。”
崔翩然仿佛心已死,连报复惩罚娆儿的心情都没有。
她只想让这个丫鬟从眼前滚开。
“翩然,你再说一次,是这个贱丫头勾引我,她怎么配喜欢我?不如咱们把她卖到玉满楼,还能值几两银子。”战楚尘一脸厌嫌地瞥着姚儿,好像她是什么恶心东西一样。
娆儿登时愣住,跌坐在地,“姑爷,你说喜欢我的……”
“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你居然信以为真?一个无脑蠢货还想跟我,你也配?”战楚尘鄙视地骂道。
柳若嫄实在看不下去,怒气冲天,想破口大骂。
把这一对狗男女剁碎,扔出去喂狗!
这时崔大人发令,命战楚尘在和离书上画押,并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崔翩然和战楚尘和离,解除婚约。
事情很快处理完毕,崔大人驱逐了战楚尘和娆儿。
从今往后,崔府跟他们两人断绝一切关系。
接下来刑部管事审娆儿,她私通男主人,意欲谋害女主人,处以杖毙之刑。
因为今天是太子生辰宴,杀生见血腥不吉利,因此暂留娆儿一天,阴日杖毙示众。
崔大人带崔翩然回府休养。
太子生辰宴被这件事搅合了,众宾客也没心情吃喝庆祝,随便应酬一下纷纷告辞。
云其祯觉得很晦气,他生辰时崔翩然在太子府流产,这还不算杀生见血腥吗?
心中对战楚尘十分憎恶,同时也产生某种不安的情绪。
似乎这一件不吉利的事情,冥冥之中带来令他担忧的不幸预兆。
屏香和彩宁乘一辆马车,来太子府接柳若嫄。
今日柳府给雪姨娘办生辰晚宴,柳致堂请了一些同僚携妻女赴宴,柳若嫄不得不早些回府,给娘家撑脸面。
她跟云子缙告别,然后坐上马车。
屏香和彩宁听了崔翩然的遭遇,都连声叹气,颇感同情。
“希望崔大小姐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屏香感慨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男人没把她当回事,她自己喜欢也没用。”彩宁悲戚戚说道。
柳若嫄倚靠在车窗旁,一身疲惫,沉默不语,心情十分低落。
想起那晚在月仙岛,老王爷对她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一阵阵扎心。
她跟月观瑢,或者是云子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里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一定要离开他。
但当男人出现在眼前,她的一切决心顷刻间崩塌瓦解,灰飞烟灭。
她总是不经意地想起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他……
这种感觉不停刺激她的心,觉得既兴奋又恐惧。
以前静歌对太子,也是同样的心境。
她再一次堕入爱河吗?
这一认知让她警觉,猛然感到一阵惊悚。
前世的静歌,今世的崔翩然……遭受钻心的痛苦一遍遍提醒着她。
不能,她不能爱上任何男人——
爱情皆伤身,不爱即保命!
……
回到柳府,柳若嫄吩咐丫鬟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
初衣的伤势痊愈,过来伺候大小姐沐浴。
柳若嫄见她一张瓜子脸白皙清透,大眼睛水灵透黑,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我见犹怜。
“初衣,瑞征的药当真是灵丹,不仅能疗伤,还把你变成绝色大美人。”
瑞征时常来柳府,给初衣送药,调理身子,初衣才会这么快康复。
以前柳若嫄觉得瑞征有那么多灵药,这件事令人惊奇。
但如今知道静王的真正身份,也就不觉得诧异。
初衣登时脸色羞红,低头嗔怒道:“大小姐尽说胡话……”
这些日子瑞征对她悉心照料,让她很是感激,对静王府的印象也有很大扭转。
而且,不知为什么,她对瑞征似乎产生了某种特别的情愫。
只要一想到他,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絮丝网,软软的,闷闷的,剪不断理还乱……
柳若嫄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刚躺到床上歇息,小丫鬟香香前来禀告,“大小姐,敏王妃来了——”
敏王妃?
梅念纯?
柳若嫄一下子坐起来,想不通梅念纯来柳府干什么?
她们俩没有一点交集,说好听是妯娌关系,其实顶多算点头之交。
没等她换好衣服,梅念纯如一阵风般进了屋子,四下打量一圈,自来熟地说道:“你住的房子很舒服啊,早知道我就经常来找你玩……你家姨娘今天生辰宴,我闲着没事,过来凑个热闹,讨杯好酒喝。”
说罢,她走到卧房来,拉一把椅子大咧咧坐下,一脸“我是客人你要招待我”的神色,对柳若嫄咧嘴一笑。
她今天专程来柳府,是有一个重要问题,想请教柳若嫄。
但两人以前关系不算密切,而且还曾经有误会,阴里暗里较量过几次。
梅念纯担心柳若嫄不给她面子,轻描淡写打发她。
所以她主动出击,先跟柳若嫄拉近关系,两人由妯娌变成闺蜜了,那什么话都好说。
在太子府时,梅念纯亲眼目睹柳若嫄跳湖救人,极力维护崔翩然,让她心中有些羡慕。
有闺蜜挺好,她也想要闺蜜!
柳若嫄一脸懵圈表情,此时她坐在梳妆台前,头发还没梳好,觉得十分尴尬。
梅念纯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让她没法接招了。
似乎连客套都得省掉。
“不知敏王妃大驾光临……”她讪讪地说一句开场白。
“嫄嫄,你又见外了,咱俩是亲妯娌,你叫我纯纯就行了。”梅念纯略感不满,撇嘴抱怨道。
没等柳若嫄反应,她起身来到镜前,拿起木梳,非常顺手地帮她梳理发髻。
柳若嫄:“??”
这是一波什么操作?
她完全搞不懂。
“嫄嫄,你跟崔翩然认识多久了?”梅念纯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问道。
“我回娘家后才认识她的,也不算久。”柳若嫄见她拿着木梳,一下下梳得仔细,也只得由着她。
豁出去了,头发交给梅郡主,随她怎么摆弄吧。
梅念纯瞪大眼睛,从镜中看向柳若嫄,眸光中似乎带着一抹哀怨之情,“我跟你认识更早一些,崔翩然凭什么跟你关系好,她凭什么是你闺蜜?”
柳若嫄:“……”
她跟崔翩然关系好不好,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梅念纯的脑回路,她真的跟不上。
这时梅念纯又露出好奇的眼神,很八卦地问道:“你跟她结拜姐妹了吗?”
柳若嫄已经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发怔地摇一摇头。
梅念纯登时乐起来,“咱俩结拜姐妹吧,我当姐,你当妹,比闺蜜还过瘾!”
柳若嫄:“???”
她为什么要跟人结拜?
结拜姐妹为什么比闺蜜还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