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王府已是深夜。
柳若嫄躺到床上,心头一片烦乱焦躁。
她从云司业那里得知,清贵妃之所以敢跟皇后对抗到底,因为她是修炼者。
二十多年前,清贵妃从月仙岛来到皇宫,后宫争斗死伤无数,她却始终屹立不倒。
柳若嫄颇觉讶异,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清贵妃回京城,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心里正纠结着,只觉轻风拂过,有人坐到她床边,一股淡淡的酒气弥漫而来。
柳若嫄猛地一转头,看见云子缙坐在床边。
灯光之下,他眼眸如星,眉宇间神采奕奕,一双深邃的眸子正凝神望着她,目光中充满柔情。
也许是她心理作用,觉得今晚静王似乎不太一样。
神色和表情,几乎跟月观瑢重合了。
“王爷居然回来了,我以为你今晚留在宫里住了。”她故作淡定说道。
她想问他有没有跟苏曼婉见面,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不能让他觉得,她好像很在意他。
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
柳若嫄躺在床上,把衣衫领口揪一揪,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他。
王府这么大,房子这么多,总有王爷睡觉的地方吧。
云子缙见她这一副娇憨又警惕的神情,好像跟他撒娇似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由得透出几分温柔。
他了解柳若嫄,生性好强,吃软不吃硬。
跟她硬气一些,她就立马炸毛。
索性在她面前扮弱,她也会变成乖乖的小可爱。
“我身上的伤才好,太医说要适当活动活动。”云子缙俯身低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瞅着她,“尤其是晚上活动,吸收吐纳月华之气,对伤口愈合大有好处。”
柳若嫄不说话,皱起眉头瞪他。
说什么……晚上活动?
他肯定喝了点酒,回王府见床上躺一个大美人,见色起意。
还说什么吐纳月华?
呸,狗男人,谁信呢!
“出去骑马!”云子缙勾起唇角,伸手圈住她的细腰,一把将人带进怀里,微微笑道:“想不想试试?”
骑马?
柳若嫄有点懵圈。
晚上骑马什么意思,听不懂啊。
云子缙不等她想明白,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带你去骑马赏月。”
柳若嫄迷迷糊糊被男人拉起来,穿上一件披风,被他牵着手带出王府。
王府门外,一匹黑色骏马正等着他们。
“真要骑马?”柳若嫄惊呆了。
“对,骑马。”云子缙上前把马缰绳解开。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觉出来骑马?”柳若嫄一张小脸绷紧,瞅着马直发愁。
“因为我喜欢骑马。”
“白天不能骑么,非要晚上骑?”
“白天有刺客,晚上刺客都睡觉了,安全。”
柳若嫄:“……”
头一回听说晚上比白天安全。
“我扶你上马。”云子缙眸中闪着一抹晶亮的光芒,看起来心情很好。
见他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柳若嫄觉得如果拒绝他,好像有点残忍。
算了,还是成全他的心愿吧。
她又不是没骑过马,只是换成晚上骑而已,就当赶夜路了。
柳若嫄见只有一匹马,“咱两人骑一匹马?”
孤男寡女骑一匹马,实在太亲密了,她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王府只有这一匹马能骑。”云子缙眸光盯着她,一本正经说道。
柳若嫄惊到了。
王府真这么穷吗?
云子缙微微一笑,将她抱起来放到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她身后。
一只手紧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牵住马缰绳。
马蹄上在寂静的街道上“咔哒咔哒”响着,两人坐在马背上,皎洁的月光斜照下来,在空旷的路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男人的脸贴近她的后颈,呼吸声在她耳边起伏,一阵阵温热的气息,吹得她浑身僵硬,满面通红。
“王爷,你别靠我这么近。”
“本王怕冷,靠近你暖和。”
“现在是夏天,你冷什么啊?”
“我是为了提防刺客。”
“你提防刺客,搂我这么紧干嘛?”
“想从你身上获得力量啊。”
“……”
坐在她身后的云子缙只觉得怀中温软,满心欢喜甜蜜。
王妃的身子太软,腰太细,浑身太香,脖子太白……
一想到怀里抱着的女人是他的王妃,云子缙顿时心神摇曳,迷醉得意。
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这是我家王妃。
是我娘子,我老婆,我媳妇。
除了我有,你们谁都没有——
云子缙就这么紧紧抱住她,任由马匹向前走着,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杳无人烟之地,走到地老天荒,他都乐意。
柳若嫄见他越抱越紧,只觉得浑身发软,从脸颊热到脖子根。
她活了两世,第一次跟男人这么亲密,不由得心慌意乱,想用力挣脱下马,却被他双臂紧扣住,动弹不了。
狗男人,力气咋这么大呢?
此时她浑身无力,耳边脖子后都是男人的气息,将她严严密密地笼罩住。
今晚狗男人热情过头,怎么把他心里兴奋的小火苗灭掉呢?
太让人发愁了。
柳若嫄定一定神,找了一个探寻真相的话题:“云子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不是在我的……地盘贴封条了?”
“你的地盘?这里,还是这里?”他指一下她的脑袋,又指一下她的心脏部位。
柳若嫄满脸通红,“只要在我身上,都是我的地盘。”
“连你都是我的。”男人在身后搂紧她,声音得意地笑道。
“别装傻充愣,我的戒指里,你是不是贴封条了?”柳若嫄抬手,晃一晃戒指。
“是吗,竟有这种事?”他继续装糊涂。
“还装!”她咬牙切齿。
“哦,我明白了。”
“你终于肯承认了?”
“肯定是你戒指里闹鬼了。”
“我看你像鬼。”
“闹我也行。”
“……”
柳若嫄见他耍赖,就已经猜到,贴封条的事绝对是他干的。
她脱口说道:“那你承认了吧,你就是月观瑢。”
“你先答应我,留在王府别走,我就告诉你。”他并不否认,微笑着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柳若嫄耳边发痒,热得浑身滚烫,“云子缙,你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很多很多,你陪我过一辈子,我慢慢给你讲,全都告诉你。”他含笑说道。
柳若嫄很抗拒,“谁要陪你过一辈子,你爱说不说。”
云子缙这个人,的确非常神秘,她嫁给他当王妃,竟然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嫄儿,你嫌弃王府太破旧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他柔声问道。
他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憧憬跟她一起度过每一天,白天看云起云落,晚上看星星月亮,这样的日子很美好。
柳若嫄却心烦意乱,警惕地问道:“云子缙,你今晚喝了多少酒?怎么晚上回来就换心情了?你在皇宫里见到谁了?”
是谁把阴郁冷漠的王爷改变了,他一回王府就变得死缠烂打,嬉皮笑脸?
“我喜欢你。”云子缙贴近她的脸颊,认真说道:“我们不要和离,不要分开,你答应我好不好。”
柳若嫄怔住,她一边想要拒绝,一边心跳若狂。
他居然说出来了,她……该怎么回复?
柳大小姐是出名的笨蛋、蠢货,他从成亲那晚开始,就一直嫌弃她。
这些日子她不停告诉自己,要找太子报仇,男人都靠不住,要靠自己。
“你终于答应了,老婆,娘子,你太好了。”云子缙喃喃说道,女人的腰又细又软,带着阵阵清淡的香风,让他的目光暗沉了几分。
柳若嫄:“???”
他说啥,是幻听了吗?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她脸色绯红,咬紧嘴唇,忍无可忍。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有清风明月作证,天上的星星也听见了,娘子不能抵赖。”云子缙轻轻抬手,替她拨开散落的发丝。
“我哪有抵赖,是你耍赖好吗。”柳若嫄干净的小脸少了几分凌厉和艳丽,多了些娇憨和纯净,让人心头发软。
“我不管,反正老婆答应了。”
“……信不信我抽你。”
“不信,老婆舍不得抽我。”
“……”
两人正纠缠着,突然马匹“嘶”惊了一下,面前出现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个手里拿大刀,一个手里拿长鞭。
柳若嫄吓了一跳,“他们干什么的?”
难道真被云子缙说中了,有刺客是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出来遛弯,这么巧给他们碰上了?
如果是刺客,上来就砍人了,为什么拦在马前?
不是刺客的话,这两人是干啥的?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我们来打劫的。”
本来想说“来暗杀的”,但暗杀得躲在暗处,不如明晃晃跑出来吓唬人效果好。
反正,他们就要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把王妃吓得花枝乱颤,捂住眼睛,躲进王爷怀里。
王爷,属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云子缙低头轻咳一下,嫌弃的眼神中略带不满。
正跟老婆浓情蜜意呢,你们跑过来干什么?
太没眼色了。
两人见王爷面色阴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不是嫌他们来早了?
这种事赶早不赶晚啊,他们假扮抢劫的,吓唬一下王妃,王爷英雄救美,他们落荒而逃。
节奏紧凑,有头有尾,有过程有结局,一个字:完美。
然后大家早点收工,回去睡觉。
这大半夜的,王爷不累,王妃还累呢。
王爷不想搂着王妃睡觉吗。
两人挤眉弄眼,跟云子缙暗示一通。
柳若嫄见这两人站着不动,跟神经病似的,不停朝她抛媚眼,不由得怒向胆边生,“你们到底要劫什么?”
真是有病吧,劫财采花不去有钱人家吗?
跑到空荡荡的大街上来干嘛?
今晚要不出来骑马看月亮,这俩劫匪是不是喝一晚上西北风?
两人听她这么问,都微微一怔。
劫什么呢?
没想好怎么回答。
按理说,他们半夜拦住一个大美人,肯定要说劫色才合理。
但是不敢说啊,这是王妃,而且王爷还在现场。
那还能劫什么?
王爷肯定不劫,劫不走,也没那个胆。
那就只能劫马了。
对不起王爷这匹坐骑,他们没什么可劫的,只能委屈它了。
“劫马!”一人冷声喝道:“你们两人,立即下马!”
说着,挥起一根长鞭,朝马背甩去。
他算好力道和角度,长鞭打不着王爷和王妃,但能抽出“啪啪”响的震慑效果。
“啪”一声响,长鞭落在柳若嫄身后。
她听见云子缙“啊”一声,顿时心中一痛,一股怒火涌出来。
“谁给你们的狗胆!”她怒喝一声,猛地从马背上跳起来,飞身到两个黑衣人面前。
王爷:“……”
娘子力气这么大呢,本王都没搂住。
柳若嫄身形飘忽,犹如鬼魅一般,转眼间夺走黑衣人手里的长鞭,狠狠抽了出去。
“你敢打他,看我不抽死你!”她一边抽鞭子,一边骂道。
云子缙坐在马背上,想抬手阻止,又觉得不妥,两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子,老婆,你回来好好坐着行吗?
说好本王英雄救美的,你抢我戏了。
两个蒙面人也不敢还手,被柳若嫄抽得连连回退。
他们都是修炼者,但被王妃拿鞭子抽的……太憋屈了。
“啪啪——”
柳若嫄原本功夫就不弱,又借着丹田灵力,将鞭子抽在黑衣人身上,登时打得皮开肉绽。
两人闪躲不及,抬眼见自家王爷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委屈得不行,差点掉眼泪。
王妃这一身厉害功夫,是王爷亲自教的吧。
王爷太坏了。
眼见柳若嫄手挥长鞭,把两个暗卫抽得避无可避,云子缙连忙哀叫一声:“哎呦,好疼!”
柳若嫄立马回头看他,惊声道:“你伤到哪了?”
她奔到跟前,去看云子缙的伤势。
两个黑衣人一见有机会,鞋底抹油转身就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留下来让王妃抽鞭子吗,他们才没那么傻。
身上多了几条鞭痕,火辣辣地疼,为了让王妃飞回巢,他们都豁出去舍生取义了。
明天找王爷领赏钱,医药费一定得给双倍的。
柳若嫄见两人逃了,用力一甩鞭子,“哼,便宜他们了。”
她翻身上马,见云子缙手臂上多了一道鞭痕,衣服破了一条口子,隐约透出血迹。
刚才黑衣人甩鞭子没打着云子缙,这是他自己偷偷用刀子割出来的。
为了留住老婆,他也豁出去了。
柳若嫄默不作声,她以前是太子身边第一密探,怎么会不清楚今晚的状况?
刚才那两人,分明是王爷的手下。
他胳膊上的伤痕,不是鞭伤,而是刀伤。
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多少有点嫌弃,他们这场戏演的,太粗糙了。
云子缙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是想留住她,不让她离开王府?
一阵凉风吹过,她心里有些乱。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她要不要也喜欢他?
“老婆,我好疼。”云子缙搂紧她的腰,脑袋靠在她脖颈上,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有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柳若嫄的脖子又痒又热,浑身都软了。
“回府吧。”她低声说道,手指紧紧牵住马缰绳。
两人紧紧依偎着,一起回王府。
月光斜斜的,拉长两人亲密的身影,皎洁的光影洒落身上,却有点哀伤,有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