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乌云遮月。
卧室内的香炉熏着安神香片,袅袅的白雾升腾而起,清雅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丫鬟来报,静王派人回府传信,请王妃今晚早些歇息,阴天一早要乘马车去观月阁,主持簪花盛宴。
柳若嫄躺在床上无比精神,根本毫无睡意。
云子缙进宫几天,到现在还不回王府,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
他去跟清贵妃谈判?
还是去见那位第一名媛苏曼婉了?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
柳若嫄脑中乱七八糟,浮现了很多暧昧场景。
病弱的云子缙躺在床上,苏曼婉坐在床边,端着药碗喂他吃药。
两人深情款款,云子缙痴迷地望着绝丽少女,苏曼婉一脸羞涩表情,轻轻吹一下药汤。
“三皇子,药苦吗?”
“不苦,只要是婉儿喂我的,都不苦。”
“……”
画面一阵凌乱。
柳若嫄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心中郁闷难解。
苏曼婉的青梅竹马真不少,有一个敏王还不够,还要拉上静王。
苏太医家的嫡小姐,在宫中长大,是定云国唯一的女太医,如一朵深谷幽兰,自然是男人心中的白月光。
她有美貌、有家世、有才华,有清贵妃当靠山,有敏王的爱慕,有静王的关怀。
无论前世的静歌,还是今世的柳若嫄,身份地位都跟她比不了。
就像京城中传言那样,苏曼婉当之无愧是定云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名媛。
“唉——”
柳若嫄暗叹一声,心情低落,有些自艾自怜。
她活了两世,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怎么苏曼婉一出现,她就方寸大乱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一面镜子照一照脸,只见琼鼻樱唇,美目顾盼,青丝云鬓,真乃一绝代佳人。
苏曼婉算什么,柳大小姐才最美。
人美心善,举世无双。
“对,我最美!”对着镜子照了一阵,柳若嫄这才心满意足,恢复自信。
她这几天情绪不正常,都因为云子缙的缘故。
纳侧妃的事让她胡思乱想,否则连苏曼婉是谁都不关注。
她心中隐隐有一丝触动。
或许她真的喜欢云子缙,才会魂不守舍、胡思乱想、乱吃干醋……
“狗男人不值得喜欢!”她立马撇开脑中的想法,把被子一蒙,“睡觉!”
……
“啊欠!”鱼雁阁内,某狗男人打了一个喷嚏。
“王爷回府也不去看看王妃,王妃等了你好几天。”卫管家提醒道。
床铺已经换成新的了,结实无比,捶不烂也压不塌,随便王爷和王妃怎么折腾。
云子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纠结,有点为难道:“等她睡熟了,我再去看她。”
不知为什么,他不敢去见柳若嫄,觉得有些心虚。
阴天的簪花盛宴上,他答应了清贵妃,护苏曼婉周全。
那么……王妃怎么办?
一想到柳若嫄火冒三丈的模样,他就觉得腿肚子一阵抽搐。
没娶王妃之前,云子缙活得风轻云淡。
一切人和事,都犹如过眼云烟,无法触动他,更别说刺激他的情绪。
但是自从娶了柳若嫄,他突然发觉,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而且他好像……惧内!
“王爷为了避开王妃,在外头晃悠一天,天晚夜深才敢回王府。”
一旁的瑞征面色沉重,郁闷地说道:“可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阴早王爷跟王妃同乘马车,还是要见面的。”
王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怕见王妃,简直是奇闻。
卫管家听得一脸迷惑,不可思议地看着云子缙。
王爷干了什么亏心事吗?
在外头找妖艳贱货了?
对不起王妃了?
云子缙沉吟了半晌,眸光一沉,说道:“瑞征,簪花盛宴上你假扮静王,负责盯着苏曼婉。”
他考虑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个好法子,“我以月观瑢的身份出席,陪在王妃身边。”
不管怎么样,他都遵从本心,跟柳若嫄在一起。
卫管家和瑞征愣住,两人对视一眼。
王爷脑子坏掉了吗?
这是什么馊主意?
静王陪苏曼婉,让月观瑢陪静王妃?
不怕王妃大巴掌抽死你——
瑞征对这个安排十分抗拒,不情愿地皱眉道:“王爷,簪花盛宴那么多熟人在场,我假扮静王,很容易露馅的。”
太子、敏王、清贵妃……这些人都出席。
静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下,瑞征顿感压力甚大。
“你戴上斗笠面纱,就说身体不太好,正在吃药。”云子缙不以为意地说道。
以前瑞征也曾假扮过静王,易容、戴斗笠、遮面纱,早已轻车熟路,没什么难的。
瑞征不敢反驳,心里直冒苦水。
这大热天的,还要易容,还要戴斗笠面纱,还要吃药——
王爷嫌事不够大,非要让两个撞脸大佬碰面!
卫管家也没有办法,只能对他表示同情,“瑞征,你暂且替王爷熬过簪花盛宴,实在熬不过去,就说体力不支,腰腿酸软,趁机回府休息。”
王爷自从娶了王妃,已经很克制了。
想当初他让四个大佬马甲碰面,天下第一神医,北滕国玉郎君,定云国威武大将军,宸安国大祭司……
那简直是一场大型修罗场。
……
第二天柳若嫄一起床,有丫鬟进来伺候,捧来一套水红色绣金丝线的衣裙,首饰金光闪亮,华贵异常。
洗漱完毕,她在镜前梳妆换衣。
锦衣绣纱都是她最喜欢的款式,淡淡的水红色穿在身上,牡丹由金丝线绣成,搭配步摇金钗,无比耀眼夺目。
柳若嫄十分满意,打扮完毕去前厅吃早饭,却始终不见云子缙的身影。
“王爷呢?”她问旁边伺候的丫鬟。
“月公子来了,等会王妃吃完,直接去观月阁。”
柳若嫄一听这话,脸上不动声色。
云子缙昨晚没见人影,一早上又是神神秘秘的,八成在纠结用哪一个身份露面。
簪花盛宴在观月阁举行,作为阁主的月观瑢一定要出席。
而静王作为重要嘉宾,也不能不抛头露面。
最重要的是,静王妃作为簪花盛宴的主持,静王必须陪同。
云子缙和月观瑢同时出现,看他怎么安排?
柳若嫄有一点期待。
很想看看两个长相一样的人,坐一起是什么光景。
呵呵——
某男人这时一定欲哭无泪,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了吧!
“王妃今天穿戴的这些,是月公子亲自送来的。”丫鬟一脸艳羡地说道。
柳若嫄微微一怔,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狗男人到底搞什么把戏?
匆匆吃完早饭,王府门外的两辆马车已经备好。
一辆马车华丽堂皇,金丝绣帘,由四匹白色骏马拉车,连车辕都是用黄金打造的,在阳光下闪闪耀眼。
车外站着两队伺候的俏丽丫鬟和矫健侍卫,端着各种物品用具,香炉、扇子、食盒、美酒、茶水……应有尽有。
车夫是一个年轻的武人,身穿银白色软铠甲,威风凛凛,像是刚在校场上获胜的武状元。
这么华贵高调的马车和配置,符合首富月观瑢的身份,除了他以外,别人也显摆不起。
另一辆马车是四匹小矮马,灰暗的车帷和帘子,一个老态龙钟的马车夫坐在前面。
这是静王的马车?
柳若嫄一阵心颤,蹙起眉头。
以前没觉得静王的马车破旧,怎么今天看着这么刺眼?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时月观瑢从王府中走出来,一身器宇轩昂,大步流星。
身后跟着戴斗笠的静王,步伐有些踌躇,显得十分虚弱。
月观瑢身穿一套水蓝色绣袍,金丝牡丹绣纹,头上束着银冠,手持白玉柄折扇。
神采奕奕,迎风浅笑,犹如画中走下来的翩翩佳公子。
柳若嫄皱眉,月观瑢这身衣裳,怎么好像……
她低头看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无论花纹还是款式,金丝绣线,暗纹牡丹,都跟月观瑢穿的十分相似。
送衣服给她,原来在这等着呢!
柳若嫄暗自腹诽,狗男人长的什么脑子?
让别人看见她跟首富穿一样的衣裳,肯定又要编排出多少谣言绯闻。
她深呼一口气,月观瑢已经走到身前,清亮乌黑的眼眸深深望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
“静王妃——”
她微微一晃神,不知为什么,男人的笑容让她恍惚有一刻心悸的感觉,仿佛唤起她心底掩藏的某种情愫。
她破天荒地脸色一红,连忙别开目光,一下看见他身后的静王。
静王头戴黑纱斗笠,低头走出来。
黑纱后的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相比月观瑢的贵公子打扮,静王身穿一套黑蓝色的锦衣,浑身上下笼着一股浓重的阴郁气息。
柳若嫄的眸光一颤,这静王,八成是瑞征假扮的。
大热天的,瑞征辛苦了。
她收敛目光,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迎上静王笑道:“子缙——”
话还没说完,“静王”咳嗽一声,“本王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王妃跟月公子一辆马车吧。”
说完,不看柳若嫄一眼,转头去了破旧马车。
柳若嫄:“……”
瑞征演技虽然不怎么样,但把静王的狗脾气拿捏得死死的,这副冷淡阴郁的性子还真惹人嫌弃。
她眼中眸光一转,故意想逗一逗瑞征,连忙跟上去说道:“王爷身体不适,我更应该陪在身边照顾……”
话未说完,被“静王”打断:“不必了,本王的马车太狭窄,坐不下两个人,王妃还是去陪月公子吧。”
斗笠面纱后的脸庞抽搐着,瑞征心中无比紧张。
王妃还是赶紧去跟你家男人坐一块吧!
你非要坐这辆马车,属下不要命的吗?
他忍不住抓一下自己的脸,又潮又痒,感觉很不舒服。
大热天化妆易容,敷一脸厚厚的面具和药膏,等下可千万别糊了。
“王爷,咱们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变卦?”柳若嫄上前一步,想透过面纱偷窥一下瑞征的脸。
“王妃就算帮帮本王,去坐月公子的豪华马车吧。”静王无可奈何,略带哀求地说道。
“为什么?”柳若嫄故意装作不阴白。
“静王”心中腹诽,为什么?因为我怕被你男人弄死!
他咳嗽一声,冷声说道:“因为本王欠月公子的钱……还不上了!”
柳若嫄:“???”
欠钱还不上?
然后静王就把老婆卖给首富了?
这个怂货窝囊废熊玩意!
马车启动,“咔哒咔哒”走了。
车内的“静王”抚一抚心口,深呼吸一下,他快被吓死了,差点没端住。
他连忙催促马车夫,能跑多快跑,千万别让王妃追上来。
柳若嫄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瞅着马车飞奔离去,仿佛落荒而逃一般,简直哭笑不得。
……
华丽马车缓缓启程,柳若嫄坐在软垫上,闻见车内一股幽暗的檀香气,清神怡人。
月观瑢面带微笑,手摇扇子,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有趣。
柳若嫄见他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想到狗男人好几天不见踪影,心里便涌起一股闷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决定套一套他的话。
“首富,定云国是世袭王朝,你有钱也不能欺压皇帝儿子吧,皇帝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抄家灭族,让你财产充公。”柳若嫄一本正经说道。
“不会的,首富活得好好的,资助定云国举办簪花盛宴,有无数闺秀小姐恋慕,风头势力压过太子和敏王。”男人面带笑意说道。
柳若嫄扁一扁嘴,切,你最好装到底!
“我知道月公子大有来头,一想到静王为了讨好你,把自家王妃都卖了,他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就满腹憋屈。云子缙那个怂包,没钱就被人拿捏,他好歹是王爷啊,怎么那么没骨气呢!”
月观瑢脸色一僵,笑容裂开。
柳若嫄故意长叹一声,继续哀戚戚说道:“月公子,静王到底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上吧,他好歹是个王爷,不能让人轻看了。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无论将来是否真的和离,我都要帮他这一回。”
月观瑢微微一愣,眸光中的幽深转瞬被笑意填满。
看来他家王妃全知道了。
只是戏演得有点多。
“真没料到,王妃还替静王着想,如此情深义重,令人感动。此时如果静王知晓,心中定是无比甜蜜,他的王妃太可爱了,不舍得相公被人欺负,被人轻看,竟然说要替他还钱。别的女人贪图富贵才想嫁进静王府,但王妃却是真心待静王,宁愿自己出钱养静王。”
柳若嫄:“……”
这狗男人,来真格的是吧!
车厢内有些闷热,月观瑢气定神闲端坐着,拿扇子摇一摇,用凉风降一降燥气。
柳若嫄气哼哼卷起衣袖,继续跟他杠:“我恨铁不成钢,心里郁闷得不行,嫁到王府就是遇人不淑。好容易嫁一个男人,还是穷嗖嗖的病弱王爷,是个没担当的货色!”
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双颊绯红,横眉瞪眼,又娇俏又泼辣的模样,男人的心狂跳起来。
他的王妃——
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他眸色暗沉,身子靠近她,嘴角勾起淡笑道:“云子缙和月观瑢,你喜欢哪一个?”
柳若嫄一怔,沉默半晌说道:“有分别吗?”
“有些方面表现不一样,一个温柔体贴,一个狂野勇猛。”男人凑近她耳边,声音中带着几分暧昧的调戏。
“滚——”柳若嫄脸色绯红,横眉竖目。
狗男人耍流氓。
真要气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