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吹了吹日记上面的落灰。
方清然能看得出,这本日记怕是许久没有被翻开过了。
这很正常,不是谁都有勇气去面对自己黑历史的。
翻开叶清欢的日记,前面的大多数纸页已被撕去,从不知哪一年的四月开始记录。
“月日,今天和灵灵姐一起掏了个蜂窝,蜂蜜很甜。
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外出游历的晦元哥哥回来了,他还给我和灵灵姐带了我们最喜欢吃的山下小吃。
哦,还有个素昧蒙面的姐姐也跟着他来到了我们山上。”
字写得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方清然估计写出这篇日记的时候,叶清欢的年纪绝对大不到哪边去。
一页页翻过,接下来几日,记录的大多是两个熊孩子破坏野生生物多样性的内容。
……
“月日,今天灵灵姐的师父在我们打熬筋骨时,宣布了一件大事,正式收之前给晦元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为徒。
以后等我正式入门,应该称呼她为三师姐了。”
“三师姐”
方清然动作微顿。
看到这里,他脑海中浮现一个个今日见到的同门模样。
仔细过了一遍,他能够百分百确认,今日在山中,并没有见到过所谓的三师姐。
“是跟二师兄一样,也在外游历么”
他在心底暗暗揣测,并继续下去。
“月日,我和灵灵姐今天没有出去玩,听三师姐跟我们讲了一整天外面的故事。
三师姐来自于一个叫做玉衡的超凡都市,据她说,超凡都市里面,比我们山下几个村一年一度举行的大集市都要热闹多了。
好吃的也有很多!
真想哪天能和灵灵姐一起去看看,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同意。
经过这几天相处下来,我感觉三师姐是个很好的姐姐(认真脸)。”
……
“月日,今天和灵灵姐在山中闲逛时,偶然找到了一株酸甜果树,果实已经熟透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回去路上,我又看到大师兄跑到三师姐房间门口,听不清他们俩在聊什么,但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有说有笑的样子。”
……
“月日,今天我一个人在林中闲逛时,发现了一只尾羽呈五色的野雉,看样子就知道很好吃,我想抓它,结果跟着跟着把自己给跟迷路了。
平时还没什么感觉,今天一个人在夜间的山林里行走,感到格外的恐怖。
但我最终成功回到了家,这全要归功于大师兄和三师姐!
我撞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俩在一颗树下。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棵树长了个大黑瘤,听到我发出的声响,大黑瘤动了动,我才看清是大师兄和三师姐。
我问他们是不是也迷路了,大师兄咳嗽了一声跟我说,他在跟三师姐练剑,给三师姐喂招。
能看得出来,三师姐学得很认真,额头全是汗,衣服比平时也要乱。
大师兄和三师姐真勤奋,这么晚了还在林子里练剑,我也要向他们学习!”
……
“月日,今天的早练,大师兄和三师姐是一起来的,但我记得大师兄和三师姐居住的地方相隔挺远
今天三师姐脸一直红红的,难道是被天气热到了吗但距离夏天到来还早着呢!而且,要是热的话,大师兄和三师姐干什么要贴这么近
我把我的疑惑说给灵灵姐听,灵灵姐的脸也给热红了。”
哗哗的翻页声回荡在房间内,方清然着日记上记录的日常琐事,对叶清欢本人,以及无空剑派的了解,也在慢慢增加。
蓦地,他落向最新翻开的日记记录:
“月日,今天一整天没能见到三师姐和大师兄,我跑去问灵灵姐,她带着我去问她师父,师父告诉我说三师姐昨晚修炼时突然晕倒,好像是生病了,有点发烧。
但不用担心,养两天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
“月日,三师姐的病情不仅没有像灵灵姐说的一样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大师兄这两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修边幅了许多,一天到晚不是在三师姐房间里看护,就是在门口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我已经有好几天早练,没有见到过大师兄了。”
“月日,今天,大师兄来参加了早练,可他一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给师父骂了好多回。
早练结束,我看到大师兄给师父拉到了一边讲事,我隐约听到他们俩交流说,前两天好像有一座叫做玉衡的超凡都市遭到了重大变故,从今往后,很可能不复存在了。
我要是没记错,玉衡市好像是三师姐的老家
那三师姐,是永远失去她的家了吗
她的家人现在怎么样
准备离开时,我偷听的行为被师父发现了,他严厉的叮嘱我,不允许我把这件事告诉三师姐。”
“曾经的超凡都市,如今的禁地——玉衡”
方清然望着再度出现于日记中的玉衡二字,陷入深思。
一想到曾经这一座能与天枢市并驾齐驱的超级大都市,化作绝地禁土,他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些许不安。
在那等伟力面前,如今的自己,终究显得有些太孱弱了点。
不够,还远远不够,他要把自己提升的更强才行!
这样才能让心中的安全感更充足一些。
“月日,三师姐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大师兄在今天向师父申请,希望能允许他再下山一趟。
大师兄说,在病榻上的三师姐,这两天在梦中时,经常嚷嚷说想要再看一眼故乡种植的白芍芯。
而且,他这段时间打听到了一偏方,用虚界灵植白芍芯熬制的药汤,或许能起到促进三师姐病情好转的作用。
师父同意了,但他警告大师兄说,绝对不允许大师兄去玉衡市。
大师兄不是说去采白芍芯回来吗为什么要去玉衡”
日记上最后一行的问号描得又浓又重,方清然仿佛透过它,望见了一个坐在书桌前纠结的小男孩。
……
“月日,外出的大师兄,没能及时赶回来见到三师姐的最后一面。
从日开始,三师姐勉强稳定的状态,突然急转直下,师父立刻动身下山,请了山下镇子里医术最高明的薛大夫来坐诊。
然而,薛大夫却表示就连他也没见过这等病症,无从下手,束手无策。
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师姐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恶劣。
除此之外,薛大夫还说,从此以后,他很可能来不了了。
因为他和镇子里的一部分人准备搬家搬到一个叫做天枢的超凡都市外围城市,寻求庇护。
最近‘赤灾’又有蔓延的趋势,这里看似太平,实则很可能再过些年,就不再安全了。”
“赤灾”
方清然再度捕捉到了一个词。
日记后面又提到了好几次‘赤灾’,经过分析,他大概猜测出了这是什么意思。
赤灾即是猩红荒原的侵蚀,由于大地在血月的笼罩下化作一片赤色,所以在这里人的,又称‘赤灾’。
他继续翻动日记。
“月日,得到师父传讯的大师兄,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他和我印象中的大师兄差别很大,胡子拉碴,杂乱的头发披在肩上,也没有修剪。
,整个人邋里邋遢的。”
……
“月日,从回来的那天开始,大师兄就一直枯坐在三师姐的墓碑前,每天都是我和灵灵姐轮流去送饭给他吃。”
……
“月日,今天我送饭去的时候,大师兄主动提议,要跟我一起回去。
大师兄的眼神,格外明亮,不再是以前的那般浑浊。”
“月日,今天早练时,大师兄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全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修剪了乱发,下巴上胡茬也清理地一干二净。
过去的大师兄回来了,我很高兴!
今天,师父当着我们的面,宣布大师兄静心十三式已修至大成之境,从今日开始,他将亲自教导大师兄忘我三绝剑的修炼!”
方清然翻开后一页,日记再后面的内容,又恢复到了日常琐事的记录。
基本每天不是在写自己的基础修炼又有多少进展,就是在讲跟嘉灵儿的日常相处。
这部落灰的日记本并没有记完,后面还有不少几张白页。
最后的记录,定格在“今天在过十三岁生日时,吾突然意识到,记日记是小孩子的行为,而吾,已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应当和过去做个了断。
吾乃行走于黑暗中的月夜之剑,若有人知晓吾之过去,必将引发致使世界沉沦的大劫,因此,吾要将这本刻录了吾过去之事的传说之册,封印于永恒黑暗之中。”
至此,日记终结。
“不再记录日记,是因为叶清欢本人进入中二期了吗”
合拢日记的方清然,心情微妙。
他正准备把日记收回抽屉,整理下思绪之时,他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窗外。
轰!
沉闷爆炸声在寂静夜空下回到的同时,窗户玻璃接连震了好几震,碎裂开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纹。
不远处并排的几间房屋火光冲天,炙热的红团升起,照亮夜空,漆黑夜幕此时有如烧红的铁板,红得可怖,夹杂着十数缕浓烟。
“火灾”
方清然先是一惊,随即面露严肃。
他基本可以确定,并非是意外引起的火灾,因为,他感知到了强烈的虚魔气息。
意识到有虚魔出现,他不再犹豫,提起玄青剑,大步出门。
沿山道狂奔,路经一处时,他忽一侧头,视线与来人交错。
看来人样子,似乎是从山脚下上来的,他今日在无空剑派中,也未曾见到过对方身影。
确认对方是人而非是虚魔,悄悄在脑海中记下他的形象,方清然一个提纵,跃上树梢,加速赶往存在着虚魔气息的地方。
目送方清然远去的背影,叼着一根草茎,身披蓑衣的青年微微压低斗笠,嘴角上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一段时间不见,清欢师弟都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
有点期待啊,久违的重逢!”
说着,也动身前往方清然所去的方向:
“我可不能容许,有虚魔在我的家里面,大肆破坏!”
……
“吼!
!”
三、四米高,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层如铠甲般角质物的虚魔咆孝着甩动尖刺硬尾。
一拍之下,大地震裂,试图围拢上前的三人不得不暂避锋芒,持剑抵御溅射的碎石岩渣。
一人正地方之际,他视野前方陡然洒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似是意料到了什么的他,一滴冷汗滑落鬓角。
“如此庞大身躯,竟然还能爆发出这种程度的迅捷!”
念头尚未消失,粗壮的长臂裹挟劲风,深黑色的利爪横扫而来。
彭!
剑身四分五裂,男青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砸进不远处土胚屋内,生死不知。
“八师弟!
”
嘉灵儿焦急地高喊了声。
这时,她身侧另一名戴冠青年持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灵儿师姐,你快去请师父和大师兄来对付它,这是一只二阶虚魔,绝非是单凭我们能够应对的存在!”
发觉眼前虚魔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和灵儿师姐的身上,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膝盖不自觉地打起颤来。
但哪怕这样,他也没有后退一步:
“我静心十三式的掌握程度比灵儿师姐你略强一些,再加上我萤火高段的实力,应当可以尽量拖住它一段时间。
灵儿师姐,别犹豫了,快点去找师父和大师兄他们!”
闻言,嘉灵儿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她艰难地一点头,骤然返身:
“六师弟,扛不住的话,也别硬撑,优先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话语落下没几秒,她便听到咳血和与身体和地面接触的沉闷声响,强忍住不回头去看,晶莹泪滴滑落脸颊之际,她耳畔回荡由于速度过快,和空气产生摩擦的气爆之音。
那只二阶虚魔追上来了!
她不用回头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出推断。
眸光垂落,发觉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被一大片阴影吞没,她的心快速沉落谷底。
她已经不可能跑得过对方了,难道说……
她,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