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被关在宫里半年多的赵葙,居然获得赵官家的允准,又搬到了燕王府小住。
你是怎么说服父皇的?赵孟启好奇问道。
重获自由的赵葙,正浑身充满着喜悦,听到这个问题,想到被囚禁的生涯,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哀怨。
四哥你真是狠心,这么久了,也不说想想办法救我出来,要不是我自己抓住机会,肯定要被困死在里面……
救!?
好家伙,你还真把皇宫当牢狱啊,也不看看有多少人拼了命地往里钻……
赵孟启只能故意忽略赵葙的怨气,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忙么。
呵,要是换了菫娘的事,你肯定会上心。赵葙横了偏心老哥一眼,又凄凄惨惨戚戚起来。
呜呜…我真是命苦啊,早早没了娘,现在父皇有了绿哥儿,也不像以前那般宠我了,唯一的哥哥还那么偏心……呜呜,没人疼没人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使出来,换了一般男人多半是抗不住的,可遇上赵孟启就不好说了。
你要是再作妖,我立马让人送你回宫。
此言一出,立刻云收雨歇,赵葙像是会变脸一般,再无半点悲戚之色,反而堆满谄笑。
别别别,四哥你不偏心不偏心,这世上对葙娘最好的人就是四哥了,能给四哥做妹妹,是葙娘十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赵孟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又精又鬼还厚脸皮的妹妹实在无语。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成功度过被送回宫的危机,赵葙也就不闹了,嬉笑着,这次能出来,还多亏了唐安安。
唐安安?赵孟启有些莫名其妙。
赵葙继续说道,是啊,父皇最近迷上了这个狐狸精,我就故意有事没事去找他……嘿嘿,父皇自然不愿意被我这个做女儿的看到他和唐安安的丑事,所以我一说要出来,他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啊。
这丫头真是鬼得很,居然用这种法子拿捏自己老爹。
虽然当皇帝的纵情声色很寻常,但和伎女发生关系,还是比较荒唐的,何况是直接召进了内宫。
要知道当年赵佶和李师师那么你侬我侬的,也没敢把人接进宫里。
别说这事传到外面会天下哗然,群情汹涌,便是被自己女儿知道,赵昀那张老脸也是挂不住的。
可是以赵葙的地位,后宫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她要总是去骚扰自己老爹,别人也不好拦,即使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住一世啊。
老赵以为赵葙是不知情,也没想到她其实是故意的,于是心虚之下干脆放她出宫得了。
赵孟启对老赵的私生活是没兴趣,但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便皱着眉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还能确定是唐安安?
这种事情,当然是极为机密的,宫里必定是下了封口令,虽然未必真的能封得住。
是我前些日子碰到林老头,他不小心说漏嘴的。赵葙眨巴着眼。
林老头?他怎么可能说漏嘴!?
赵孟启脑中一转,便有些明白了。
如今,为了不引起父子间的误会,赵孟启很少去打探内宫的事情。
反正如果真的有危害他的事,林老头肯定也会传话给他,不过老赵的私事,那就不好往外说了。
然而林老头或许是不赞同老伙计的作为,也或许是察觉里面有问题,所以才故意漏给赵葙知道。
你这金蝉脱壳的法子,该不会也是林老教的吧。
呀,四哥你怎
么知道?赵葙有些惊讶,接着嘻嘻一笑,其实也不算他教的,他只是说让我不要随便去找父皇,不然看到不该看的,父皇会很没面子……
这不就够了?
难道你还指望老女干巨猾的家伙直接教唆你做坏事么。
赵孟启挑着眉锋,你还知道些什么,就是关于唐安安的,详细说来。
哦…好像是阎贵妃把人引进宫的,我猜她可能是觉得自己年老色衰,所以找狐狸精帮她固宠,她把唐安安留在自己的慈元殿,父皇天天都在那里过夜,自己的福宁殿都不回了,更别说去其他嫔妃那里……
赵葙碎碎念的说着,赵孟启却思索了起来。
看来,应该是张家和阎妃联手了,大约是想方设法要让老赵改变心意,以后改立赵绿为储君吧。
我说着张家为啥这么沉得住气,原来只是不打算正面对付自己,而是曲线迂回挖墙脚啊。
这种阴沉稳妥的法子,倒也确实符合百年世家的行事风格。
不过嘛,就算他们的计谋成功,用美色什么的把老赵变成老糊涂,那也得等小赵绿长到七八岁还健康,才立他为继承人的可能,毕竟此时小儿夭折率太恐怖了。
然而到了那时,自己根基已固,这皇位由谁来继承,恐怕也由不得老赵了……
这么想着,赵孟启渐渐也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一来,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喋喋不休的宫斗,二来,他认为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只是笑话。
他如今只要按着自己的计划,脚踏实地地发展,将来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这个想法或许没错,可他展现出来的锋芒,已经割到了许多人的肉了,怎么可能让他安心成长。
其他不说,文天祥这批进士的三个月培训马上就要结束了,也意味着廉政司的大刀即将挥舞起来,看着绞索渐渐要套到脖子上了,许多贪官污吏自然不惜铤而走险!
两日后,福建路传来急报。
汀州宁化县发生农民暴乱造反,县城被攻破,知县被杀,许多百姓被裹挟加入叛军,声称已有一万兵卒!
收到消息后,临安朝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上至首相董槐,下至市井小民,似乎都没太当一回事。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当土地兼并太过严重时,许多失地农民活不下去,自然也就只好造反了。
不管哪个朝代,即便制定了严格的政策,防止土地兼并,但随着特权阶级壮大,都必然发生土地兼并,从而引发改朝换代的剧变。
而宋代的兼并就犹如脱缰野马,从立国开始就没有得到过控制,于是农民起义这种事就变成了家常便饭。
只不过宋代还有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在一定程度上给失地农民留了一条谋生之路,而且也给朝廷提供了相对稳定的财政支持,使得朝廷具有足够的镇压或者招安能力。
简单来说,就是宋朝的维稳水平很厉害,因此宋代的农民起义基本都是局部性的,而且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但次数是真的多。
别说偏远地方,就是临安附近也发生过不少次,比如四年前,秀州德清县佃农反对地主用大斗收租,要求降斗,后发展成为武装起义,有数万人参加,但没多久就被镇压了。
而福建路及江西路,这两个地方有个共同点,就是读书做官的人非常多,因此官僚地主阶级也比别的地方多,农民受到的剥削就更加残酷。
特别是江西的赣州和福建的汀州,一直都是农民起义的高发地带。
之前发生过最大的一次,就是赵昀登基第四年的绍定元年。
先是赣州农民
陈三枪和张魔王举行起义,以松梓山为根据地,在江西、福建、广东三路交界处连寨六十余座,引得附近农民纷纷响应。
一年多以后,汀州有个叫晏梦彪的私盐贩子,也率众起兵,攻克宁化、清流、将乐、连城、上杭等城,继北上攻克建宁、泰宁、邵武军,发展至泉州、兴化军沿海一带,差不多占据了大半福建路,连汀州城的守军都响应哗变。
这燎原之势甚至蔓延到了两浙路,绍定四年衢州民汪徐、来二率众起义,攻破常山、开化等县,声势不小。
不得不说,这起义规模还是很吓人的,面对如此情况,赵昀在绍定三年二月,不得不起复陈韡为宝章阁直学士、知南剑州,兼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及福建路兵马钤辖,措置招捕盗贼。
同时,朝廷还调派淮西名将王祖忠率三千五百名精兵入闽增援。
陈韡还是很有军事才能的,花了一点时间做准备,等到当年七月份,就亲自提兵至沙县、顺昌、将乐、清流、宁化等地督捕盗贼,大军所向披靡,只花了半年时间,汀州全境叛乱平息。
接着他继续追剿衢州境内叛乱,派出淮西将领李大声提兵七百人,出其不意,乘夜攻破叛贼营寨。
随后,他又接手江西境内的平叛任务,只用一年不到,就全部平息。
值得一提的是,在后世以法医闻名的宋慈,其实在军事方面也很厉害,他也参与了这一系列的平叛作战,而且常常是独领一军,功绩不凡。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牛人,不但能跨界,而且干得还比某些专业的都好。
总的来说,宋代农民起义频发,然而却很难对赵宋王朝产生多大的伤害。
往往一旦有人叛乱,朝廷就祭出招安绝技,大多数起义刚开始便被瓦解。
当然,招安也不是百试百灵,有时候反而会让叛乱坐大,就像绍定年这次,连绵千里,持续数年。
可朝廷被逼急了,只要选个靠谱的官员,从前线抽调个三五千百战精锐,也很容易就镇压了。
因此朝廷对宁化县这次造反并不重视,只是下诏给汀州知州张宴然,让他好生招抚,尽快平息事端。
赵孟启听说这事后,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调侃了一下周密,幸亏我把你留在了幕府,也把你父亲调离,不然说不定就要受罪了。
本来汀州知州是周密的父亲周晋,赵孟启为了留住周密,把他调到了常州,然后张宴然才去接任的。
如果不是这样,周密和自己的父亲此时确实还在汀州。
所以周密也确实感到庆幸,得殿下知遇,微臣三生有幸。
大家都以为只是癣疖之疾,但不过七天后,诏书估计都还在路上,福建路又传来十万火急的军情,震碎了满朝文武的眼眶。
上杭、连城、武平、清流诸县,甚至汀州州治所在长汀县皆被叛军攻破,知州张宴然等官员被俘,不知所踪!
而漳州境内也出现大量叛军,龙岩龙溪都被叛军围攻,另外,泉州西北部、南剑州、邵武军等地矿民暴乱,占领了大部分矿区,建宁府下诸县,也有叛乱迹象。
也就是说,除了福州,整个福建路处处烽火!
这下,朝廷开始有点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