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珏最后那句「臣下来生必报」一直在师清漪脑海里回荡着,她的心情比面色更沉重,鱼浅这一问,问得她立即回过了神。
师清漪看向鱼浅,目光柔和了下来。兆珏刚才所说的话牵涉实在太多,她暂时无法告知鱼浅,只得说:「他与我商量了些兆脉之事,如今兆脉遭遇脉息被阻,底下又有众多诡物徘徊,正是紧要关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兆脉。」
鱼浅信以为真,宽慰她道:「师师你莫要太过忧心,皆会解决的,更何况我们已将最强的那只诡物都捉住了,剩下的又有何惧?」
濯川也道:「我和鱼会尽我们所能帮你。」
师清漪眼睛微微有些发了热,道:「多谢你们。」又有何惧。
连布梦人都已经被她们拿下,别的她都不怕。
她只是怕别离。
前路已经快走到尽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该说再见的人们,进行告别。
师清漪侧过脸,看向洛神。
从师清漪走回来,洛神就一直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彼此交汇。洛神并没有问,师清漪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洛神身边坐下,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并用手挽住了洛神的胳膊,轻声说:「再休息一会,就得走了。」
洛神闭着眼,应道:「好。」
一行人在原地再休息了一小段时间,整顿队伍,继续往前进。兆珏过来请示师清漪,应该选择往哪条路走,师清漪给他指了个方向,让兆珏在最前面带路。
夜明珠被毁,还好濯川的捉妖箱机关匣里存放了好几支火折子,濯川将它们分发出去,一行人的身影在火折子昏黄的光芒中移动着,两侧的脉晶石也蒙了一层晕霭微光。.z.br>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特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终于有了机会,她这才倾身过去,贴在洛神耳畔将之前兆珏对她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都告诉了洛神。
洛神听完了,轻轻颔首:「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会在你身边。」
师清漪心情熨帖了不少,笑了笑:「嗯,走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彼此挨着的影子似融在了一起,投照在笼着淡淡光色的地面上,被拖得很长,身后除了她们那两道落下的影,一片空寂。
那古怪的铃声停止以后,千芊在林子里逗留了许久,她晓得附近有旁人的蛊存在,却怎么都找不出来,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蛊。
越到后面,千芊越发觉得脑海里浑浑噩噩,冷汗都浸透了贴着肌肤的衣襟。
阮见她有些不对劲,柔声道:「芊,既然寻不到,先到此处罢。待歇息好了,我再陪你过来。」
千芊看向阮面上戴着的银色面具,更是有些恍惚,一把抓住了阮的手。
她心中的念头似分裂了,一时觉得阮怎会出现在她面前,阮分明已经离开不知多少年了,久到时光都早已斑驳褪色。一时又觉得阮本就应站在她的面前,毕竟她正与阮在山中生活着,虽然她不敢明白地告知阮,但她心中,早已将这山中的木屋当做了她和阮的家。
「芊,你怎地了?」阮任由她攥着自个的腕子,并不缩回来,大抵是怕惊吓到了千芊,声音更是轻轻的。
千芊心想,自个是怎么了?
疯了么?
千芊的背上都是汗,忙不迭地收回手,语塞道:「我……我……」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方才她神志不清地抓了阮的手,现下又担心自个逾矩了。
阮很是体贴,并未针对她的异常说些什么,反倒很是自然地道:「我们回去罢,天色已暗,也该准备晚饭了。」
千芊回过神来,
歉意道:「你定是饿了罢,怪我在此耽搁了太久时间。」
阮笑道:「是饿了。」
两人沿着林中来时的路,返回木屋。阮提着灯笼走在左侧,千芊走在右侧,山中夜风本就比外头要寒凉不少,等快要走到木屋前院时,一阵山风拂过飒飒作响的树叶,直向千芊的后颈扑来。
千芊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脑海里霎时冒出了一些纷乱的声音。那些声音她乍听之下,似有些陌生,因着她并不知说这些话的究竟是何人,仿佛是突然闯进她脑海里来的,但听着听着,她竟觉得越发熟悉。
有个声音温柔的女子唤她:「千芊。」
说话这般温柔,想必那人笑得更似春风。
那女子道:「是,也做了这么久朋友了,怎么能不了解。」
又有一个听上去冷冽中透着几分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来,同样也唤她千芊,并道:「相交甚密,自是了解的。」
这两名女子说话时,似是挨在一起,很是亲密,说话的内容亦是上下衔接。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女子不客气的呼喊:「喂,养蛇的!」
那女子的语气,似很看不惯自个,只听那女子酸溜溜地道:「还一不小心给治好了,不嘚瑟你的医术会死是吗?」
再接着是另外一名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如甘泉涤荡:「我晓得我是阿瑾和阿洛的心肝宝贝,没想到千姑娘也待我如此好,我万分感激千姑娘的厚意。」阿瑾,阿洛。
究竟是何人?心肝宝贝?
那……那又是什么?
千芊脚步踉踉跄跄的,只觉得眼前虚影晃来晃去,似犯了癔症。
脑海里纷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又有一名女子向她感激笑道:「千姑娘,多谢你教我玛姬客。」玛姬客?
为何她听不懂这是何意,却能想起这些声音。
隐隐约约的,那里似还有一个女人,虽然不怎么唤她,也没多少话,但她听得出她的声音,极冷,一开口便是能冻住周遭的寒气,也只在脑海里最开始出现的那两名女子面前,才会乖觉些。
千芊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那些女子都是什么人。
她……可认识她们么?
那些女子的面目很是模糊,应是不识得的才是,但为何她们的声音,却总是响起,还越发清晰了起来。
「***,你病了?」千陌突然在她脑海里开了口。
「……我没病。」千芊回道。
「你很不对劲。」千陌窥探不到千芊方才的想法,更不知她听见的那些幻听之声,语气是犹疑的:「我能感觉到。」
「……你不必管我。」千芊道。
「你以为我想管你么?」千陌冷笑一声:「我饿了,得快些吃上饭才是。你这般神不守舍的,如何能下厨,赶紧先睡一下,让我出来做饭。」
「你?」千芊笑了:「做饭?你要烧厨房?」
千陌:「……」
千陌憋了好一会,道:「你的阮会做饭,我不过在旁边帮厨一下而已。你以为厨房是什么地方,又是刀,又是火的,若是强行下厨,待会你发了昏,切到自个手是小,到时你的阮见你伤了手,担心之下,怕是这顿晚饭吃不上了,都得饿肚子。」
千芊这才笑了:「你想出来透透气便直说,何必寻此借口。」
千陌语气变狠:「那你便死在厨房好了,我不管你了。」
「你不是不想管我?」
千陌:「……」
千芊嘴上虽这般说,心底其实觉得千陌所言是在理的,她自个的身体状况,自个最清楚不过。若是她强行下厨,只会让阮看出来,平白让阮担心,让千陌暂且
去帮阮的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我睡一会。」千芊道:「开饭时,我会醒来。」
千陌没有吭声。
千芊与阮一同进了木屋,千芊调整情绪,向阮道:「阿阮,陌想出来,我让她去厨房帮你准备晚饭,如何?」
阮笑道:「可以。」
她又问了句:「晚饭你不出来吃么?」
「出来。」千芊道:「我先歇息下,很快便会醒来。」
「你歇息一下也好。」阮面露担忧之色:「方才在林中,你定是累得很。待备好了,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好。」千芊勉强笑了笑:「陌不懂事,也不会说话,若是说了什么惹你不快,你莫要在意。」
千陌恨声道:「……***。」
阮熄了灯笼,回头笑道:「无妨。虽然陌出来的次数少,我与她接触不多,但我觉得她很是可爱,又怎会不快?」
千陌:「……」
千芊在脑海里促狭道:「你听,阿阮还夸你可爱。」
千陌道:「你闭嘴。」
千芊压下心头纷乱,向阮道:「那我睡了。一会见。」
阮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千芊的脸。
千芊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明明还是之前那张脸,但眼角眉梢染着的媚态却在一瞬之间褪去,被凝结的冷霜所取代。
阮笑了起来,唤她:「陌。」
千陌没有吭声,只是唔了一声,示意自个听见了。不过她每一次见到阮,即使有时千芊不曾告知阮,她会出来,阮仍是能准确地辨认出她们二人,从未出错。
「过来罢。」阮朝她招了招手。
千陌跟在阮的身后,往厨房走。
来到厨房,两人洗过手,千陌自知厨艺远不如千芊,心中不愤,便想着多寻些事做。刚好阮洗净了萝卜,搁在砧板上,千陌便走过去,握着刀切起来。
她切了几下,厚薄不均,切丝更是不得要领。
阮瞧见了,接过她手中的刀,道:「你看我如何做。」
说着,便向千陌演示起了刀法。考虑到千陌不擅厨事,阮特地演示得很慢,每一刀下去,都耐心地向千陌讲解,千陌站在她边上听着,看着她手中的刀锋,目光上挪,落到阮银色的面具上。
以往见阮都是戴着狰狞的青头鬼面,如今在千芊面前,她特地戴了一张漂亮的银色面具,只是为了不吓到千芊。
「学会了么?」阮道。
千陌不语。
阮道:「你来试一下。」
千陌接过刀,依照阮方才说的切了几下,仍是有些笨拙。尤其是有一刀切斜了,差点切到自个的手指。
阮看了她片刻,问她:「我能碰你的手么?」
千陌蹙眉。
阮解释道:「我带着你切几刀,你便不容易切到自个了。」
她并不会贸然与千陌有什么接触,而是先问询千陌的意思,一举一动的温柔,皆在其中。
千陌冷着脸,点点头。
阮这才笑了,挨着千陌的身子,将手轻轻覆在千陌的左手上,右手与千陌同握一个刀柄,示意道:「你将刀的这一侧,抵着你的此处指节,再将底下指头往里收,一路切,一路跟着刀锋走,便不会伤到自个。」
千陌似乎有些局促,看了一会刀锋,又侧脸看向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