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眼中亮晶晶的,正敛着无尽的欣喜,要跟师清漪和洛神诉说她发现的极大秘密。
这个秘密在她确认以后,就藏在她心中。以她的豁达,既然夜说不方便,她就不会强求夜的承认,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而如今这两位她最信任的亲人来到她的身边,她只恨不得将这秘密立刻告知她们二人。
「你们可知夜她……」长生的声音几乎有种抑制不住的哆嗦,道:「就是辛荼。」
师清漪的笑意更深了些,洛神的唇边也敛了几分淡笑,两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看着长生。
「原来你们已知晓了?」长生瞧见她们二人的神情,顿时愕然:「你们方到梦场不久,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进入梦场以后,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做了好几次试探,才最终确定下来。
师清漪往被褥处走。
洛神心领神会,抱着长生也走到被褥旁,三人在地榻房中坐了下来。
回家的感觉是无比惬意的,师清漪好久都没能真正的放松,这下换个了舒适的姿势坐了,说:「昨天晚上,我们向布梦人短暂地借了眼,得以看到你这个梦场的情形。当时你已经睡着,姑姑和我们两的幻影也都消失不见,但夜姑娘却仍在,这就意味着她就是本人。」
长生身子倚靠在洛神身上,面色又惊又喜,认真听着。
师清漪接着说:「当时在野草地的时候,我们看见你和辛荼站在一处,布梦人也说你们两是一起进去的梦场。夜姑娘又不是你造出的幻影,再加上她在村子里的时候,的确是对你有所不同,两人性子相似,这些证据表明,她们只能是一个人。」
长生听得连连点头。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洛神问长生。
「此处说来话长。」长生道:「我从头与你们说。」
她将自己和夜从野草地时开始,到进入梦场以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师清漪还有洛神。
提到手表的时候,她道:「手表是我开始正式怀疑的一处,夜瞧上去似是识得手表,之后她还编了草蜻蜓给我玩。先前我在村子中得到的那只草蜻蜓,它的主人是辛荼,两者编织手法几乎如出一辙,且她们也都会吹笛。」Z.br>
「只是当时夜怕我听出她的笛音,在唤醒我时,应是换了一支她临时做的竹笛,音色听上去很是粗陋。」长生说到这,叹了一声:「夜向来无所顾虑,为了隐瞒我,竟会去做一支粗陋至此的竹笛来吹奏,这对她而言,已算是费尽心思了。」
她将用红绳系着夜的尾指,进行试探的那段说得格外详尽,又道:「她分明晓得我在试她,却还是未曾承认,自个将那红绳褪下。如此种种,我能感觉到她的为难,否则她不会瞒我至此,便问她可有难处。」
「她怎么说?」师清漪问。
其实她也猜到了夜应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且这种为难已经到了让夜身不由己的地步。
否则以夜那样的性子,又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别人活就活,死就死,哭就哭,笑就笑,跟她又有什么干系,她是不会特地去隐瞒什么的,因为她会觉得没必要。
但是以夜的本事,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让她感到这么为难的,这一点师清漪的确是难以想象。
长生道:「她说,她不方便。」
师清漪安慰她:「没关系,既然她不方便,那就不要再去明着问她。而且看她这回答,她其实也明白你知道了真相。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足够了,不要让她背着负担。」
「我晓得。」长生笑意纯净:「我知她便好,并未让她承认。」
师清漪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洛神觑着长生,道:「在前去野草地的路上,我们捡到你的手机残骸,当时它已支离破碎,但并未发觉击碎它的武器痕迹。你可瞧清楚是何人向你出手?」
关于这件事,师清漪和洛神心里其实是早有猜想的,现在不过是向长生进行确认。
「我瞧清楚了。」长生皱眉:「是名年轻男子,我不识得他,以往从未见过。但他定是……凰都之人,因着他当时向我放冷箭时,那箭是他凝结而成的金箭,此箭只有凰都之人才能凝成,击中以后,亦会消失无踪。」
她补充道:「我已记住了那男子的脸,若是下回遇见,我定能辨别出来,你们帮我揍他。」
师清漪知道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行径的凰都人,也只有兆唁。兆唁整个人已经扭曲,炼化了兆珏,拥有了兆珏的展翼和凝箭能力,她沉着脸说:「不用揍了,他已经死了。」
长生顿时惊讶。
师清漪就将她们在凰都梦场里的来龙去脉向长生说了一遍,包括布梦人阿槑,黑袍人一号和二号之间的勾缠,等等。
果然长生和其他人一样,最在意的还是濯川,讶然道:「濯川那般境况,进入梦场以后只能为半主,又怎会如活人无异?这是如何做到的?」
师清漪摇头:「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原因,这点就连阿槑都不知道。」
长生和鱼浅玩得最投缘,沮丧道:「只希望鱼浅她到时莫要太过伤心。」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
兆珏以往经常出入凰殿,长生也与他多有接触,但兆唁常年待在兆脉,长生也没见过,现在听到兆珏被兆唁所害,也是多有叹息。
「千姑娘与雨姑娘的梦场,又是如何?」长生道。
师清漪与她慢慢道来,洛神也补充了些。
长生听完千芊和阮的道别,又知道了雨霖婞十五岁时在雨林的阴影,越听越是唏嘘,道:「你们皆在梦场之中多有苦楚,却只有我一人在此风平浪静,全然无忧,我很愧疚,竟未曾帮到你们半点。」
「说的什么傻话。」师清漪笑眯眯的。
洛神温言道:「你能欢喜,平安,便是对我和清漪最大的帮助,晓得么?」
长生又将洛神抱得更紧了些,软声道:「晓得了。」
不过她还是担心师清漪的身体:「那黑气却又是怎么回事。你好不容易恢复了凝箭,如今却要顾忌着黑气的存在,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师清漪笑着说:「不凝或者少凝就行。」
三人在地榻房里聊着天,等到说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看了下长生的手表,也到了要去给司函和夜准备茶水点心的时间,三人就一起去了厨房。
等新茶和点心备好,洛神和长生各端着一个托盘,师清漪在旁边随行,长生端去给了夜,而洛神则主动去向司函奉茶。
司函正批折子批得专注,却听洛神在边上道:「姑姑,请用茶。」
司函有些措手不及,手中的笔顿在半空,看向洛神。
师清漪心中暗笑,连忙催着司函:「姑姑,洛神都向你奉茶了,你快接下。」
洛神端茶的姿势仍是不卑不亢,但神色却比司函以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尤其司函每次让洛神奉茶的时候,她其实知道自己是在刁难,而洛神每次都有办法将她气得噎住。这次自己没说,洛神居然主动将茶水奉上来,这反倒让司函感觉到不对劲了,总觉得洛神在琢磨着什么坏。
「姑姑。」师清漪又道。
司函只得接过茶水。
她现在将信将疑,于是没有喝,而是
放在一旁。
洛神眸色淡淡的,道:「姑姑不喝么?茶并不烫。」
「待会喝。」司函心中觉得洛神突然对她好得有些不太正常,满是警惕。
洛神道:「姑姑怕我下毒,谋财害命?」
司函:「……」
洛神神色越发寡淡,觑了师清漪一眼,对司函道:「姑姑身旁,除了清漪这位侄女,倒也未曾有旁的值得我谋。而我已谋到了。」
师清漪实在憋不住,转身偷笑。
司函:「……」
她被洛神又噎了一遭,顿时火起,而那警惕之感反倒消散了不少,生气之余,感觉这才算对劲,冷哼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姑姑慢用。」洛神这才离开了司函的书桌。
那边长生见夜喝了她煮的茶,心里正开心,不过夜正在看书,而司函要看折子,她不想打扰她们,懂事地带着托盘出去了。
师清漪和洛神也准备离开,夜却瞥向了她们。
洛神瞧见夜的神色,又收回目光。
等两人走出书房,师清漪能感觉到夜跟在了她们身后。她和洛神特地推开院子的门,往林中走,夜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无声地跟上来。
等到了合适的位置,两人回过头来,看向夜。
夜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要躲避的神态。
洛神心里早有定数,嘴上问道:「夜姑娘是有何事,要与我们相谈么?」
「是。」夜道。
「夜姑娘但说无妨。」
夜的神色这才与之前在地榻房时离开时的那一瞥似的,有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拘谨。也许她并不知道拘谨是什么感受,但她此刻的表现,能让师清漪感觉到她不是很自在。
过了一会,夜向她们两人道:「抱歉。」
师清漪几乎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眸,洛神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夜居然会向她们道歉。难怪夜会偶尔流露出几分拘谨,原来是觉得对不起她们。
「先前窥看梦场时,是你,还是师姑娘?」夜问洛神。
洛神道:「是我。」
夜道:「我当时并非故意以针伤你,当时我以为是布梦人在窥看我。」
「不妨事。」洛神回她。
师清漪笑了笑:「那你又是何时晓得是我和洛神的?可是在我们二人进入地榻房时。」
夜点了点头,道:「昨夜我投针过后,并不明白,那布梦人怎会有胆子在我梦场窥视。待今日瞧见你们出现在地榻房,才知当时应是你们向那布梦人借眼了才是。」
「阿槑胆子小,是不敢瞧你。」师清漪道:「若是由我们来借眼,她才敢。」
夜没有吭声。
「阿槑道,她并不识得你。」洛神问她:「那你可识得她么?」
夜道:「不识得。但我知她不敢前来。」
这话的意思,在别人听来其实是十分倨傲的,但夜说出来,却没有半点这种感觉,她就像是十分平静地阐述一个她认为的事实而已。
师清漪和洛神熟悉她的性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夜知道她们已经知道真相,而她们也知道夜有难处,但都没有直接点明,只是自然地在梦场里相处。
就像是当年那遥远记忆里的相处,一样。
师清漪还在为长生的事操心,于是落落大方地问夜:「夜姑娘,今夜山下城中拜巢,你可要随我们一起下山瞧一瞧?」
夜应允道:「好。」
师清漪顿时喜上眉梢:「如此,长生定会十分欢喜。」
夜有些疑惑:「她为何欢喜?」
师清漪但笑不语。
洛神也不好明着告诉夜缘由,只是淡道:「她欢喜热闹。多一人,多一分热闹。」
夜这才似有所悟,道:「原来如此。」
师清漪在心中叹气,以夜的性格,长生以后估计会很难,看来她得多帮帮长生才是。
等师清漪回去再度见到长生,告诉她,夜今天晚上也会和她们一起去城里参加拜巢。那可是一年一次的盛会,到时候城里到处是好吃的,好玩的,城中众人几乎都会出来。
当年夜没有随她们一道,这次在梦场里,终于能够实现长生的心愿。
长生听了,心中无比雀跃,一直到晚饭时,那喜色都没有下去。
吃完晚饭,收拾完毕,也到了下山去的时间。
夜的那些仆从却都过来了,在院落里站成好几排。
九妹也在里面,神色与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有了些微区别,她的打扮也比她们更为出挑,明丽,是里面最显眼的一抹颜色。
为首的那位为夜奉上衣匣,道:「主人,这是你要的新衣。」
夜接过来,回房去更换。
等出来时,她的打扮已与平常有了些许不同,虽也是黑红两色,但看上去更为庄重。她的耳饰也变化了,红色坠带的末端坠了繁复的金边,极其精致。
长生身上也穿着新衣,心里喜滋滋的,心中暗忖夜特地换上新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极其看重这次邀约。
师清漪瞥见长生那小表情,既为她担心,又为她高兴。
「走罢。」夜嘱咐院落里乌泱泱那一片仆从。
「是,主人。」那群仆从齐刷刷回应。
师清漪一愣。
长生也有些懵了,向夜道:「夜,她们也一同前去么?」
如此多的人,去到城中,她还如何与夜一起逛。
「是。」夜道:「你欢喜如此,我才唤她们来。」
「我欢喜如此?」长生越发不解。
夜看向洛神,对长生道:「洛神说你欢喜热闹,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她们人多,你定会欢喜。」
师清漪:「……」
洛神:「……」
长生:「……」
司函:「……」
「你不欢喜?」这回轮到夜疑惑了。
师清漪悄悄在洛神的腰身轻掐了一记,低声说:「让你胡说八道。」
洛神十分无辜,轻轻道:「我不知她会这般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