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箱除了是濯川最主要的武器,同时也被用做收纳的机关箱。她将青色长剑,匕首,四色笔,墨斗等重要工具都置放其中,随着捉妖箱当年被人送去南海海底,这些也都一并好端端地回到了鱼浅手中。
现在梦场里的捉妖箱以及里面的武器,甚至是藏在里面的图册,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捉妖箱是师尊传我,为无上宝物。若识货之人,得了捉妖箱大多都会据为己有。」濯川对自己身死之后的事情毫不知情,这事涉及鱼浅,不免又担忧道:「为何对方要将我的捉妖箱送到鱼身边,有何企图,可会存着什么盘算,对鱼不利?」
洛神道:「目前并未发现任何对她不利之处。」
「那便好。」濯川松了口气。
师清漪越想越觉得蹊跷,说:「如果对方要取走捉妖箱,必然是要走入残阵之中。年初的时候,我们在神之海见到的残阵,其实残存的威力还是十分有震慑力,连那些空中的鬼车都不敢靠近。那多年前它的威力只会更巨大,尤其是阵眼的位置,可那个带走捉妖箱的人,却能全身而退。」
「殒身阵是以我肉身献祭为阵眼,但我仍需捉妖箱配合进行布阵。」濯川道。
洛神通晓布阵,低声道:「当时捉妖箱距你多远?」
「当时追兵与诡物尽数围困过来,我与姆娘被逼至角落,我只得以捉妖箱挡在前头御敌,令它们暂且不敢近身,大抵是距我十尺左右。」
那块残阵覆盖的面积非常大,地上都被乳白色的钟乳石所掩埋,鬼主当时派出围剿的追兵全军覆没。
师清漪换算了下,说:「那就是如今的三米多。你的……身体在阵眼处,捉妖箱的落点离你还有几米的距离,相对阵眼而言,那里的威力会被削弱些许。」
她虽然觉得取走捉妖箱的人行踪诡秘,目的不明,但她更倾向于那是一种善意。
对于鱼浅而言,有捉妖箱陪在身边,或许也算是一种慰藉。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除了想要带走捉妖箱,其实也想将……你和姆娘带走,一同送到鱼浅的身边?但是因为你们在阵眼,他最多撑到走到捉妖箱的位置,所以只能接触到捉妖箱?」师清漪做出了一个假设。
殒身阵发动以后,就连鬼主都无法靠近濯川和姆娘的尸体,可想殒身阵之威。
否则以鬼主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姆娘的尸体留在那里,就算姆娘死了,她也会试图从姆娘的遗体上着手,套出什么想要的秘密。她没有将两人的遗体从白色钟乳石底下挖出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就做不到。
「倘若如此。」濯川道:「那人岂不是好心为之?」
「清漪所言,确有可能。」洛神看向师清漪:「章台柳。」
师清漪点了点头。
她也和洛神想的一样。如果真是如她猜测的那样,最有可能带走捉妖箱的人应该就是章台柳。
首先以章台柳的本事,在阵中坚持走到捉妖箱的落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章台柳也十分熟悉神之海,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章台柳是一个温柔悲悯的人,经常暗中相助。
「章台柳是何人?」濯川问。
洛神道:「当初我们曾去青云庄,里头驻扎了一大批戴青头鬼面之人。其中有一位大人,底下皆唤他章大人。」
濯川立即明白过来,放心不少:「我晓得了。这位章大人曾在青云庄中帮过我们,若是他所为,我相信他将捉妖箱送回去,是为好意。」
她神色又变得温柔了些:「一方面,鱼这些年只能与捉妖箱相伴,我很是难过。另一方面,我晓得捉妖箱陪在她身边,却又觉得欢喜。」
师清漪理解她这种复杂的感受,端起茶盏默默抿了一口。
「你们二人,这些年又过得如何?」濯川轻声问道:「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洛神沉默。
师清漪面色微微一黯。
濯川见她们这神色,大概也能猜到什么,道:「先前我尚未觉醒,便不觉得这梦场之中有什么不对劲。但当我觉醒以后,思忖先前的种种细节,只觉得里头处处透着诡异,你们定然不是主动进入梦场,想是有人在暗中筹谋,故意诱你们进入其中。」Z.br>
她眉间严肃:「师尊当年授业,曾与我说到梦场与布梦人一族。师尊道,布梦人一族等级森严,多阴狠自私之辈,然心思良善之人亦有,只是不合于族人,往往散居在外。正因布梦人族性大多如此,梦场大多只是出于某种目的,用以套取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人在梦场中毫无警觉,以为尚在真实之中,往往十分自然地将平素遮掩的秘密展现出来,布梦人窥之,以成其私心。」
师清漪连忙说:「这次的布梦人就是心思单纯的人,她也是被迫的,如果她不答应搭建梦场,就会被对方折磨至死。不过你放心,现在幕后之人早已经出了梦场,梦场里很安全。」
濯川轻轻一笑:「我想如今应是安全的,因着见你们二人神色如常,毫无顾虑,应也掌握了离开梦场之法。我便想等你们归来,请你们带鱼离开。许是你们明日便回来了,原本是准备今晚与鱼好好吃一顿饭,不曾想你们回来得早些。」
她越是聪明且理智地看穿这一切,平静地安排好之后的每一步,师清漪就越觉得心口哽得厉害。
「既然你们早来了,便早些将鱼带走罢。」濯川柔声道:「今夜,便走。」
师清漪一愣:「今天晚上?」
她根本没料到会这么快,以为濯川会选择再多和鱼浅待上几天,至少也会在梦场结束之前才放手。
可濯川这回却这样决然果断。
「嗯。」濯川点头:「待我听完鱼的一些事,了却遗憾,你们便将她带走。」
「为何不多留下几日?」洛神道:「此次布梦人可维持七日,还剩下五日。」
濯川眸中泛起水泽:「我很想留下,很想多陪她,哪怕再多一刻也好。但我晓得我陪她多一刻,便会多贪恋她一刻,若继续这般下去,我怕我会动摇。」
「我应……早做断绝。」她说到这,转过身去,用手蹭了下眼角,这才回过脸来,道:「你们可能应允我?」
过了一阵,洛神沉声道:「我答允你。」
师清漪心如刀绞,却也只能满足濯川的心愿:「我们会配合你。」
「多谢你们。」濯川叹了口气:「你们看来是深陷麻烦,可惜我已不在人世,无法再帮到你们。」
师清漪声音颤抖:「是我们……帮不到你。」
濯川豁然一笑,又道:「人生匆匆,但能结识你们二人,实乃我生平快意之事。你们可与我多说些鱼在……现代的事,我听着,到时也好枕其入梦,再无遗憾。」
「好。」师清漪笑中带泪:「我都说给你听。」
或许,这将是她说过的最为痛苦的睡前故事。
她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将会在听完这睡前故事后,永远安睡。
过去的经历实在太过跌宕复杂,师清漪只得长话短说,她在神之海见到鱼浅,自然是从神之海开始着手。
只是一起去神之海的那些人,濯川基本都是不认识的,除了师清漪,洛神,长生以外,师清漪就算说了名字,濯川也不明白。但濯川看上去很安静,就算不识得,也不过问太多,就像是真的在听一个睡前故事似的,将那些出现过
的人,当成这故事里鲜活的角色。
烛火摇曳,师清漪的声音缓缓继续,偶尔洛神也会在旁加以补充。
说到后面与鬼主对峙的场面,师清漪对濯川说:「我们所遇到的敌人,与你和鱼浅在洪武七年六月时遇到的入侵南海的敌人是属于同一个势力,里面许多都戴着青头鬼面,彼此勾连,这里面肯定有关系的,他们必然是想得到什么。」
在神之海的时候,鬼主曾问鱼浅,「它」在哪里。
这说明鬼主以为鱼浅有可能知道「它」的秘密。
当时鱼浅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也不清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告诉鬼主。
雨霖婞曾经在落雁山古墓里说过,这个「它」非常玄妙,传闻得此物者,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
有趣的是,雨霖婞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觉得它是个不得了的宝物,师家也不知道,却都在追逐。
雨霖婞以为「它」在长沙的落雁山古墓,跑去下地。
巫寐以为「它」在师家,于是带人入侵了师家老宅底下。
而鬼主却认为身处神之海的鱼浅对「它」知情。
这个它,师清漪至今都没有摸到确切的苗头。
到底这个它,是什么呢。
究竟在哪里。
师清漪问濯川:「你知道鬼主说的「它」,是指什么么?」
濯川道:「不知。」
师清漪沉吟:「鬼主囚禁姆娘,必然是想从姆娘那里获得什么重要的情报,或者什么东西,而鬼主还一直试图从鱼浅的身上获得「它」的相关线索,那姆娘是不是有可能知道「它」?鬼主觉得姆娘有可能告诉鱼浅了,姆娘再也问不到,才会问鱼浅的?」
濯川一怔,立时道:「这倒很有可能。姆娘是哎呀的娘亲,她年岁在族中很大了,曾与鱼的父亲同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晓得一些更为古老的隐秘之事。」
「那姆娘有与你和鱼浅说过么?鬼主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它」么?」
濯川摇头:「我在神之海寻到姆娘以后,我曾问了,姆娘不肯说。说如果说了,多一个人知晓,危险会更大,会成为对方的另一个穷追不舍的目标。比起知情,还是不知最好,也更能守住秘密,她直到死去也没和我透露什么。」
师清漪回想当初第一次在苏州府救出姆娘,姆娘的确也没说被囚禁的原因,只是说得罪人了。
濯川眸中含悲意:「姆娘就算死,也不想落在对方手里,想必这是白鲛最大的秘密。」
「那姆娘知道的秘密,应该就是指……「它」。」师清漪凝眉。
鬼主觉得白鲛那边有「它」的线索,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在找它。她将师夜然和师轻寒当做棋子,让这些凡人前往南海底,估计也是想在海底再「探查」它的秘密,但是可惜一无所获,鱼浅那也问不到答案。
从姆娘临终前对濯川说的话来看,她不会告诉鱼浅,那鱼浅当时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
巫寐也是,所以除了师家地下,也去了神之海。
至于雨霖婞,特地为此前往落雁山古墓。
可想在那些传闻中,这个「它」的吸引力有多大,就算这个它一直难以摹状,云遮雾绕,也无数人蜂拥而至。但是落雁山古墓里看着并没有它的踪迹,又或者它的确出现了,但是被人拿走了。
这个它,在鬼主和巫寐她们的追逐中,一直贯穿始终。
而梦场里的始作俑者,背后的两个黑袍人,也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是否与鬼主还有巫寐有关联。
师清漪倾向
于和巫寐没有关系,不像是一路人,那两个黑袍人的能力登峰造极,甚至看着都在鬼主之上,她觉得以巫寐的本事和心态,根本就不配和他们为伍。
但是鬼主神秘莫测,又有一个得力的怪物姜仇,这就不一定了。
那这个梦场,最终是不是也为了找寻「它」。
可是梦场是虚构的,不可能有它的存在才对,对方造出梦场,目的师清漪也摸出来了,是为了打探千凰亘古的秘密,找寻进入千凰亘古的方法。
既然是这样,那千凰亘古里,难道也有「它」的线索?
师清漪刚和鱼浅认识没多久的时候,鱼浅因为姆娘的珍珠来找她和洛神,说姆娘告诉过鱼浅,世上唯有青鸟可托付,足见白鲛历来对青鸟的信任。
而神凰的前身就是青鸟,不过姆娘说的是青鸟,而不是神凰,可想在姆娘的认知中,那种关系已经是十分久远之前就建立了的。
这是两个休戚与共的族。
既然鬼主觉得「它」和白鲛有关,那极有可能神凰那里也有这些线索。
她还记得神之海的南海底下,她曾见到殿中一个白鲛雕像手往上托举,但掌心是空的,当时无意中开启了一个机关,之后就有巨大的金翼幻影一掠而过,往白鲛的手中放了什么东西。
长生说那是很久远的老祖宗,羽翼格外翱展,数量也远胜过如今。
神凰与白鲛之间,能追溯的历史想必非常悠久,而只有千凰亘古那样古老的族中秘地,才会有记录这些渊源的可能。
师清漪思忖到这,越发明白过来。
千凰亘古里,或许真的有「它」。
难怪幕后的人要费尽心思搭建这个梦场,就为套取千凰亘古的秘密,现在对方的梦场失败了,但想进去千凰亘古的心肯定还是不会死。
只是她当年送姑姑入千凰亘古,最多只是走到姑姑沉睡的那一境,从未进过千凰亘古的深处。
她也不知道怎么进去。
那是族内最大的秘密,姑姑年岁长,又是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也许知道,但是姑姑沉睡了,无从得知。
时间回到洪武七年,洛神洪武七年夏出现记忆断层,出现变故,后来洛神回想起来,时间是在七年八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七年四月,鱼浅和濯川回去南海,住了两个月,大约六月,南海突然被青头鬼组织和黑鲛联合入侵。
在洛神安稳的生活被打破之前的两个月,白鲛就已经重创,姆娘和濯川身死,鱼浅当时昏迷,又没了初鳞,无法上岸,也不可能通知她们。
在正式向她们下手之前,对方就先动了鱼浅。
可是盯上的时间,应该是差不离的,前期必定要做十分缜密的筹划,再对她们和鱼浅个个击破。
师清漪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为了得到它,竟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知道线索的,都进行倾轧,而不配合的,百般折磨。
那个它,到底是什么。